“小的真的不知啊。”
“哦,”李颐听摸摸鼻子,“那本郡主便告诉你,此番叫你前来,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给我好好想想,想清楚,孙招到底有没有向你索要贿赂?”
赵钱听到此话,终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瞧了瞧李颐听,又看了眼旁座的郑易,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传闻。
“自然收取了贿赂。”
话音一落,李颐听和郑易皆是一愣。
这就说了?
这么轻松就能解决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了?
李颐听还以为会要软硬兼施,费上一些工夫,毕竟孙招于他还有师生情谊,没想到问了一句他就说了?
李颐听乐了:“算你识趣。”
赵钱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来:“孙招年年受贿,一个学生都不落下,根本不配为人师,全凭郡主做主。”
“好,那今日就这样吧。明日我会再请你出证一趟,到时候你便照着刚刚所答,把孙招受贿之事再详细地说一遍。”李颐听松快地喝了口牛乳,“等本郡主收拾了孙招和县令,会重重赏你的。”
赵钱欢喜地谢了恩,李颐听挥挥手,便让红豆把他带走了。
红豆带着赵钱刚刚离府,悄悄蹲在太师府门外的两个捕快交换了个眼神,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赵钱前脚到家,没过多久,孙招便“咚咚”敲响了赵家的门。
只要赵钱愿意做证,说出孙招收取贿赂一事,那么郑鸿的罪名、何县令的维护便一眼明辨了。
事情即将解决,李颐听心情甚好,酣睡一夜后带上郑易、红豆还有不少用来壮声势的府卫,精神饱满地出了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县衙。一到衙门,李颐听就霸占了县令的位置,还颐指气使地叫周县丞去请孙招和赵钱。
何县令听之任之,笑眯眯地搬了张凳子在她右下方坐下。
李颐听哼道:“你也下去跪着。”
何县令干笑一声,却未违抗,应了声“是”,也同孙招等人跪到了一处。
李颐听拍响惊堂木,堂下“威武”的气势立刻造了起来。
她满意一笑,开门见山,直接提审。
赵钱上前几步跪下,一开口,却是跟昨晚截然不同的回答。
“小民从未将金条给过老师,孙先生也从未私下收要过贿赂,还请郡主明辨。”
李颐听道:“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厮怎么出尔反尔?”
赵钱十分为难地眨巴下眼睛,突然高呼:“郡主,污蔑师长的事小的实在不敢做啊,您许诺的好处小的也不会要,还请郡主放过小的!”
李颐听大怒:“你敢反咬本郡主?!”
可不论她再如何审问,赵钱都一口咬定孙招没有收取贿赂。李颐听又派人去找了两个学生过来,二人也皆是矢口否认贿赂之事。
孙招越发得意,甚至站起身来道:“郡主,在下未收贿赂便是未收,咱们就算是闹到老太师那里,她老人家也会还在下一个清白。”
李颐听算是知道了,赵钱就是墙头草,比她还墙头的那种。
堂下的郑易默默听了许久,将下面几个人扬扬得意的神色尽收眼底,向李颐听道:“这些人早就已经串供,此刻若是再不依不饶,也只会坐实您威逼利诱。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做商量吧。”
“那你爹怎么办?”
郑易哑然。李颐听扒开他,凝声问道:“何县令,既然今日无法证实孙招收受贿赂,但你也同样无法证实就是郑鸿收取贿赂,可否将他先行放出?”
何县令慢悠悠伸出只手来,周县丞立刻有眼力见地把他扶了起来。
何县令不紧不慢地开口:“自是不能。”
李颐听冷笑一下,她就等着这句话。
“既然两方都互相状告对方收取贿赂,在分辨不清的情况下,又已经收押郑鸿……来人啊,把这孙招也给本郡主关进去,跟郑鸿同吃同住,待遇一般。”
何县令一惊:“郡主三思。”
“何县令,本郡主会盯着你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做,”李颐听盖棺定论,“退堂!”
-3-
一行人呼啦啦离开。
他们走后,赵钱又在衙门里待了许久才出来。没走多远,他忽然被窄巷里一个从天而降的麻袋罩住了脑袋,拖了进去。
赵钱呼呼呜呜地激烈挣扎着,挣着挣着发现麻袋压根没有扎紧,一用力就脱出来了。
李颐听等人围着他站了一排,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盯着他看。
赵钱被盯得毛骨悚然,没一会儿又恢复到昨晚那副狗腿模样:“郡主,小的刚刚真的不能说真话呀。
“郡主,您这是在害我。您这样做,孙招虽入狱但也罪不至死,事后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小的呢?您让小的以后还怎么读书上学?以后哪个私塾还敢要小的?
“您今日也看到了,孙招上头有县令罩着,若小的说了真话,以后他指不定怎么报复,您让小的怎么在郸城活下去?”
“无知,愚昧!”
“是是是,小的愚昧,小的无知。”
李颐听气呼呼地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失去了突破口,李颐听一路上闷闷不乐。
“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口的呢,真的只是单单一个县令吗?他就不怕我处置他吗?”
郑易瞧着她的脸色不好,反而安慰起她:“孙招在郸城开私塾已有十年之久,根深蒂固,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势力保着他。私塾人来人往,一批走了又来一批,保下他就等于保下了一棵长盛不衰的摇钱树。
“郡主此番让孙招与我爹同吃同住,让我爹不必吃苦,草民已经很感谢郡主了。”
电光石火间,李颐听立刻抓住了重要线索,她侧目看向红豆:“上次我给你的那根簪子你怎么没戴?”
“奴舍不得戴,收在房中了,等会儿就给小姐找出来。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颐听点点头。
回府后她就抓着那根翠亮的簪子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做工材质越看越觉得像是从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周家家主就是个县丞,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就算是县令为了堵他的嘴,这贿赂未免也太过贵重了。
除非,周家还知道更多的秘密。
李颐听沉吟片刻。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将重点放在孙招和郑鸿的矛盾上面。那郑鸿前脚写信给当地通判,状告县令和孙招勾结,后脚就被逮捕。
或许,通判本身也是贿赂中的一环呢?
如果顺藤摸瓜把这条线给拽出来,她岂不是就能名正言顺挖掉周家这块烂肉,还不让魏登年手上沾一滴血?
她心中微动,渐渐兴奋起来。
若是将军府还在,魏登年没有遭受灭族变故,他现在应当像天底下所有风流的世家公子哥那样吧。跟着父亲征战沙场,手腕翻转剑光闪动;回到都城纵马过市,又是风姿飒爽的少年郎君。
这些都是他原本的生活。
如今他失去了,她想帮他找回来。
想象一下,日后他再纵马过市,偷取芳心,但身前依偎着娇滴滴的她——
那场面,该羡煞多少妇女。
妙啊。李颐听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红豆,去找套夜行衣过来。”
郑易吓了一跳:“郡主?”
她显得有些激动,整张脸都熠熠生辉。
“周家一定知道什么,而且县丞家一定比别的地方更好下手去查。我要夜、探、周、府!”
红豆应了一声,这样的事情小姐前段时间可没少做,于是她转头就去找衣服去了。
郑易却着实惊慌了:“郡主不可啊!您、您身份高贵,万一出事或者被发现……再说君子岂能私闯民宅翻墙入室,我、我、草民不值得!”
“值得值得,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李颐听期待地搓起小手。
郑易难以言喻地看着她,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坚定道:“那草民便与郡主一同前去!”
李颐听摆摆手:“不需要,你又不会武功。”
郑易:“郡主不也不会吗?”
“啊?哦!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轻车熟路了,你就乖乖待在府里,等我把他们的罪证搞到手,替你父亲鸣冤。”
“郡主……”郑易心下震动。
“哎呀哎呀,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此行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为了惩奸除恶,帮你只是顺带的事情,放心吧。”
郑易努力平复心绪:“草民绝不会让郡主独自涉险,请郡主许郑易一同前去!”
李颐听看着他好生奇怪:“你以为这是去逛窑子吗,有什么好争的,你去了,我还要照顾你呢。”
郑易顾不上脸红,急急肯定道:“草民绝不会拖郡主后腿!”
“不带不带。”
要是被他发现宋炽有一身功夫的话,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
李颐听已经决定了,郑易却还在旁边不依不饶地争取。正争执不下的时候,“噗”一声,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冲破窗户纸,夹着道凌厉劲风砸在了郑易的后脑勺上。
似饱含怒气一般,脾气之冲,手劲之大,飞啸着砸过来,当即就把郑易砸得泪花一溅,“嘶”地痛叫一声,蹲在了地上。
李颐听立刻冲过去推开了窗子,却连个背影都未捕到,窗外只剩下摇晃不止的树影。
“没事吧?”李颐听回身扶起郑易。
他捂着后脑勺摇头:“不必……嘶,方才是什么东西?”
李颐听捡起骨碌滚到桌下的一锭银子,上下翻了翻,摸了把底部凸起的字眼,又咬了一口:“是银子,而且是官银。”
“这是何意?”
“我也想知道。”是谁,又是为何,在此刻送来这么一锭官银?刚才他们说的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等等,官银。
李颐听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周府替魏登年挨板子的时候,他面前就有这么一箱东西,好像也是官银。
周府,官银。
一个县丞,家里怎么会有官银呢?
“他在提醒我们!”
红豆捧来了夜行衣,李颐听一把接过丢开,眉毛都扬了起来:“不用去周府了。红豆,你立刻吩咐下去,帮我查查最近这十年来以郸城为中心,周边县城乡镇里有没有发生过天灾人祸,严重程度就按照朝廷有无拨过灾银、数量多少计算;再查灾银流向,每一笔不清楚的款项我都要知道它的去处!多派点人手,调度方面我会去跟外祖母禀明的。”
红豆不疑有他:“是。”
“郡主的意思是,他们私吞了灾银?”郑易头上的疼痛缓了一些,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猜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郑易一头雾水:“那是谁在帮我们呢?”
能轻易进入守备森严的太师府里,又清晰知道他们动向的,李颐听脑子里几乎在一瞬间便得到了答案。
除了他,谁会处心积虑藏好周家的把柄,又隐忍不发呢?
李颐听低低笑起来。
“郡主,郡主?”
郑易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啊”了一声:“我也猜不出来是谁。你脑袋要紧吗?要叫大夫吗?这一下砸得有点狠啊,先前我还以为是来谋杀你的。”
郑易道:“幸好证物不是把刀子。”
李颐听深以为然:“今日你便再在这儿宿一晚吧,房间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明日我再让几个府卫与你一同回家,守在郑家护你周全。”
郑易朝她深深一躬身,拱手:“多谢郡主。”
翌日,李颐听还是偷摸去了一趟周家。
在这之前,她特意与红豆分头协作,让她出场转移视线。
周家大房的院子比其他地方难进多了,丫鬟婆子加起来便有十六个,恐怕宫里低阶点的妃嫔都没有这种待遇。
小心地避开了这些人,李颐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周家一家子都被召去门口接驾,李颐听趁此机会在卧房里摸摸瞧瞧,找出了床底下的暗盒,果然一箱子全是官银。
她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回了太师府,又派人把红豆找回来。
被打发去的府卫在红豆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小丫头“哎哟”一声,懒懒地从周县丞搬来的凳子上起身,笑得十分讨打:“郡主说突然身子不爽利,不来喝茶了,你们都回吧。”
跪了两炷香的县丞和大房努力笑得不太勉强:“是,姑娘慢走。”
李颐听原本不用这样大张旗鼓的,她大可以搜集好证据,直接打着她外祖母的名号去周府搜查。
可她更想在魏登年的人生拐点到来之前料理了周家,让他对周家的恨积攒得不那么足量。
但她没有想到,拐点来得那么快。
卺朝重武,每隔两年就会在各地挑选一些不错的苗子作为皇帝的亲兵储备,分营分地地历练培养。在营中期满三年后,赏赐相当丰厚,而十分优异的则会留在朝中,保证卺朝武将不绝。
募兵事宜在郸城西头操办。御龙营副将刘悬带的一队人马入城后,迅速搭好了高台,方式也新鲜粗暴,并非报个名就能上,还要先经过三轮考验。
第一轮为两两一组对擂,立刻便能筛去一半想来军营混吃混喝的废物,以及小商小贩之类的瘦弱男子;
第二轮是剩下的比试者抽号对擂,仍然一对一,此番之后,便又去了一半糟粕;
最后一轮则是由刘悬带来的兵卒和仅剩的比试者对擂。他的人马都是练过几年的,所以这一轮输赢不算结果,由他的兵卒比试过决定对手是否有资格留下。
这样的筛选其实很容易出现包庇贿赂,但刘悬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急性子,上午搭台下午便操办起来。他也不挑,没有让人额外搭建什么上席,搬了把凳子往台子一角放下,便坐在了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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