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的弦外之音,黎瑭抬手勾了勾江瓷的鼻尖,淡声道:“知道自己跑不掉就好。”
*
“你刚从颍州回来?可知其具体情况如何?”
养心殿内,皇帝折起折子,抬眸看着黎瑭、
黎瑭想了想道:“儿臣走时,瘟疫尚未爆发,但已经派了属下前去打探。”
皇帝深邃的眼眸映着门外走动的人影和被风吹动的树枝,想了想,道:“派军队前去支援,瑭儿觉得如何?”
黎瑭垂眸道:“儿臣以为不妥。何群为人谨慎多疑,若是此时派军前去,势必会让何群觉得我们居心不良。依儿臣之见,不如招募天下名医送去颍州。”
皇帝提笔写诏书:“按皇儿说的办。”
从养心殿回时,黎瑭没在去书房,而是直接去了东兰殿。
冬青也早已摸清了殿下近几日的习惯,自己去了东兰殿等着。
“小瓷姑娘,小心些……”看江瓷那细嫩的手背热气烫得一下红了起来,冬青心疼道。
江瓷被烫得赶紧用冷水去冲,柔声道:“殿下最喜欢喝着莲藕排骨汤,我也想尝试着做做。”
冬青也算是和江瓷一块长大的,自小便觉得,若姑娘不去那明夏国,不入那豺狼虎穴该多好……谁知还真成了。
瞧着两人浓情惬意的,冬青心里也高兴。
泠月赶紧接来冷水,江瓷将手放了进去,时不时催着那边:“火可不能太大了。”
黎瑭一进东兰殿,殿内只有几个打扫的宫女。
一见他来,忙屈膝行礼。
黎瑭蹙起眉:“良嫔娘娘呢?”
侍女道:“娘娘在厨房为殿下煲汤。”
黎瑭一怔。江瓷自幼聪明,学什么都快,唯独在厨艺上甚至蠢笨,倒也不是味道多差,就是总爱弄伤自己,不是切着手便是烫着手,两三次过后,黎瑭便也不要求她学做菜了。
黎瑭一走进厨房,便见江瓷穿着围裙,正往瓦罐里咬着汤。
见他进来,眸子瞬时一亮:“殿下!”
她衣着比平时任何一次都简陋普通,头发亦是有些松散,那亮亮的眼眸和灿烂的笑意,将这一室的灰暗都点亮了。
冬青总在他耳边说,小瓷姑娘可真喜欢殿下你,黎瑭总是笑笑,不往心里去。
可这一刻,黎瑭却忽然觉得,江瓷说的喜欢,或许是真的……
第45章 . 他上辈子害得你还不够惨吗? 为何?为……
瓦罐里不停地往上腾升着热气, 将她嫩白的脸蒸得粉粉的。
黎瑭走上前,揽过江瓷脸边的耳发:“怎么今日想着下厨了?”
她笑意盈盈地抬起脸:“殿下昨日救了阿瓷呀,犒劳犒劳你。”
小姑娘莹白娇俏, 少了分在颍州时的媚态,却愈发的楚楚动人。黎瑭心里不自觉地温软, 接过江瓷手中的双耳瓷碗。
殿下何时亲手干过这事儿?吓得冬青赶紧想上前去帮忙。
泠月赶紧将人拦住, 跟冬青使了个眼色,两人跟在后面, 帮着拿上了碗筷和勺子。
布好菜之后,江瓷忙瞧着黎瑭:“快尝尝。”
汤只是闻着便有股浓郁的藕香味, 色泽亦是不发灰发黑,黎瑭吹了吹热汤,端起瓷碗喝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好喝。”
江瓷得意地扬了扬秀眉, 夹了块排骨啃了起来。
黎瑭近几日一直食欲不佳, 冬青看着殿下喝了一碗又一碗,两人手挨手坐着, 时不时相视一笑,那眉宇中的冷淡和郁色被彻底融化, 已经有许多年,没见殿下笑得这么开心了……
冬青这般感慨着, 江瓷亦是。
少年人眉宇微扬,与成为太子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极像,漆眸里面波光点点,愉悦从浑身各处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在东兰殿里,没有旁人,只有两个心腹在身边, 黎瑭亦是难得的放松,他伸出手,在桌下捉到江瓷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捏了捏她的指腹。
江瓷微怔,垂眸喝了两口汤。
她的月事已经完了……正想着若是今晚黎瑭…她该如何拒绝时,门外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在黎瑭耳边耳语了几句。
黎瑭转身看着江瓷:“颍州那边形势愈发严峻了,我再去一趟养心殿虽父皇商量。”
江瓷点了点头,没忍住问:“瘟疫吗?”
黎瑭点头:“嗯。”
江瓷皱起秀眉:“要不要我去颍州看看?”
黎瑭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颍州里面如今有多凶险我们根本不知道,你贸然前去,我不放心,我已经再联系秦师傅,你不必忧心。”
江瓷点了点头。
他背影高大,暮色在他肩膀上落下深重的阴影。
……回东宫之后的一切,顺利到江瓷自己都没有意料到。
黎瑭比起以往,温柔得不像是一个人。
也或许他本就是这样,只不过她不曾了解罢了。毕竟,当初救她出来,给她新生的也是他。
见江瓷坐在桌边久久凝望着一处出神,泠月走上前:“怎么了小瓷?”
江瓷闭上干涩的眼睛,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没事。”
或许黎瑭如今是动了真情的吧,但太迟了,她的心早已经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
日暮渐深,颍州城内却是一片昏暗,以往早已亮起的各色彩灯,如今黑漆漆地挂在街道上空,蜡油燃尽,形状诡谲地倒挂着。
各个青楼、酒馆门房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街角传来几处哀嚎。
唯有州郡府大门打开,门口的空地支起了连绵的帐篷,身着白衣、头戴面罩的大夫来来往往。
何群已是三宿没合眼,这瘟疫本是在黄久村,那村子离城偏远,村长是个不识字的粗人,没将这病往心里去,谁知愈发严重。半个月前的定主游鸳大会,吸引了不少黄久村的村民前来,导致这煞星般的瘟疫竟是一夜之间爆发开来。
这瘟疫来势汹汹,不过半个月,这颍州区已经死了上千人,可仍是没找到源头,不知因何而起。
凡是感染的,皆是高烧不退,持续得腹泻。
何群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何筠廷轻轻敲开门扉,端着热茶送到父亲面前:“先喝水父亲。”
一向没心没肺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也在这短短数十天,一下长大了、
何群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头,接过水喝了几口。
何筠廷道:“昨日琉周国又派了许多大夫过来,还送了很多药材来。明夏国那边的动静也不小,听周伯说,淮下口那边驻扎的军队,这些日子也频繁派人往城里来。”
淮下口是颍州的一处要塞,刘去的军队驻扎在淮下南,两方已经僵持了几天。
何群垂眸看着杯中的荡漾的茶水,他已经尽力地想将这茶杯端稳,可那水还是在晃,晃动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颍州原本就是前朝的一部分,只不过在后来分裂割据之时,因新建立的两国国势皆比较衰微,就算有心,也无力将颍州归复。可如今形势已是完全不同,琉周和明夏的国力早已是周边几个国家中最强势的两个,颍州迟早……是要选一边归顺的。
“廷儿,去将你刘去叔叔请来。”
何筠廷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沉稳的眉眼又浮现在眼前,何群深深的闭起眼:“希望真如公子所说。”
何筠廷站起身,戴上挂在脖颈上的面罩,朝外走去。
他在颍州长大,见惯了此处夜里仍旧繁华喧闹的模样,可这儿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唯有州郡府面前,有无数哀嚎的人声。
“少爷,您是骑马还是坐车?”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时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侍卫,虽年纪轻轻,但身手不凡,瘦长脸、细瘦鼻,瞧着清瘦又苍白,倒是长得俊逸。
何筠廷道:“骑马吧。”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人:“你叫何名字?”
戚群跪下道:“属下戚群。”
自明夏国的人派军驻扎在淮下口之后,父亲便派了戚群保护他的安危。何筠廷点了点头:“你随我一道,我们速去速回。”
到军帐之时,刘去正发着火,帐中椅子倒了一地。
一见何筠廷去,深吸了几口气,问:“小侄儿找本将军何事?”
何筠廷拱手道:“父亲求见刘叔叔。”
刘去沉吟地看着原处燃起篝火的军帐,点了点头:“好!”
将刘去带入父亲茶室中之后,何筠廷浑身疲累地回了屋中躺着,瞧着挂在门上的那副画。戚群跟在他身后进来,亦是瞧见了。
见戚群盯着那画久久出神,何筠廷一笑:“是不是很美?”
戚群垂眸:“嗯。”
他指腹紧紧地扣着剑鞘,泛着白。
何筠廷眼眶微红:“可是她走了,也没跟我说去了哪儿。”
*
而淮下口的军帐之内,身着红漆甲胄的陈年和将军恭敬地站在一身着素裳男子面前:“殿下,如今的颍州就是只有刘去的军队和何群养的一万府兵有一战之力,我们不如趁机攻入,打他个措手不及。”
孟易柏摇了摇头:“不急。”
这颍州里的瘟疫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若贸然进去,他们的战士死伤定会极其严重,再者……琉周国不可能没派军队潜伏。
见陈年和还要说话,孟易柏手指轻抬:“本王的细作昨日好不容易混入了颍州城内,待消息出来之后,我们再另做打算。”
陈年和屈膝行礼:“是,殿下。”
门帘一掀,一人埋着头走了进来,等陈年和退下之后,走到孟易柏身边,耳语道:“殿下,查到了。江元笙去的是琉周国的京都,据线报说,马车一路去了皇宫。”
孟易柏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皇宫?”
如今琉周国的皇子皆已经出宫建府,唯有太子还居住在皇宫之中。琉周国皇帝不可能派人买个艺妓回去,难不成是太子?
若真是跟着太子黎瑭走的……那可就难办了。
那人又道:“听说琉周国的太子十日前从外带回来一个美如天仙的姑娘,宠爱至极。”
孟易柏点了点头:“好,本王知道了。”
江元笙。你倒是有本事。
他嘴角勾起淡漠的笑,可想起那柳腰丰乳,美的如妖似仙的脸,眼中的欲、、望迟迟不能消减。
夜幕降临,孟易柏吩咐了手下用硫磺在营帐周围洒了几圈,这才安心入睡。
…
万人空巷,美人似踏月而来,毫无疑问地成了游鸳之主,也一下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他当夜将美人买下来,带回了明夏国,赐号元妃。
腾升的水雾里,她光溜溜地被被单裹着,送上了床榻。
四下挞伐之下,床榻不停的摇晃,他似是疯了一般的征服。
“啊…殿下,”她趴在红色的丝绸上,娇滴滴地喘息着,眼尾泛着泪。
太美了……
那柔玉般的肌肤泛起了鲜艳的酡红色,三千乌丝铺散在肩头和薄薄的背脊……
元妃盛宠三年不衰,直到他发现她是细作。
他恨不得当场掐死她,可却狠不下心。手颤抖着落下,又将她揽入怀中,
可她还是死了,两国大战爆发,父皇下令清查所有细作,她这么高级别的细作自是难逃死路。
手指颤抖着,冰冷潮湿的天牢里,她浑身都是被□□的痕迹,那最是潋滟勾人的桃花眸一片空无的死寂,静静地淌着泪。
“元笙!!元笙!!”
孟易柏猛地惊醒,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剧烈地抽动着。
守夜的太监赶忙进了帐中:“殿下。”
他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可心脏的剧痛仍不放过他,孟易柏紧紧地闭着眼睛:“下去。”
再睁开眼眸时,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梦中的种种,清晰无比,甚至在知道她身份时的怒不可遏、她死在自己怀里时的痛苦万分,那一刻他浑身冰冷僵硬,生生地吓醒了。
难怪……难怪看她第一面便觉得眼熟。
可是……
江元笙……他上辈子害得你还不够惨吗?
为何?为何还要选他?
*
琉周国宫中。
皇后瞧着跪在眼前的盛装打扮的魏凝芙,亲切地问道:“魏姑娘可无碍了?”
魏凝芙淡淡道:“无事了皇后娘娘。只是有些发热,服了几服药便好了。”
从颍州回来之后,许是舟车劳顿,她当夜并发热了,还腹泻了一天,但还好不严重,休息几日便好了。
皇后起身,亲切地牵住魏凝芙的手:“近日御厨又做出了几道新菜式,特意叫你进宫来尝尝。”
魏凝芙柔声道:“谢谢娘娘。”
等醒来之后,她便听魏翘白说着酸话。
说殿下宫里来了个姑娘,深得殿下宠爱。她再费尽心思讨好皇后又有何用,不如另做打算。
她当然知道那人,她亲眼瞧着不染风月之事的殿下,是如何为了一个艺妓一掷千金的。
傍晚,皇后以为太皇太后祈福为借口相邀,黎瑭无法拒绝只有前去。
江瓷正躺在黎瑭的腿上看着书,一听他要走,忙起身:“殿下去吧。”
黎瑭站起身,却没走,反倒是走到衣柜前给她挑了件鹅黄色的衣裙:“换上,随我本宫一同前去。”
江瓷皱起眉,有些不愿意。
黎瑭坐回江瓷身边,揉了揉江瓷的脸,半哄半威胁道:“要本宫亲自帮你换?”
江瓷赶忙红着脸摇头,把黎瑭推出去,换好衣裳之后,又补了补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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