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们也都不敢言语,大家都知道这位小晋王爷可是当今大梁最得盛宠的人, 哪个脑子坏了得敢去谈论晋王爷的事啊。
元武帝见他半天都没有回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
“皇后觉得你如今心性不定,是时候该成家了。”
说完, 他便拧着眉毛, 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柳倦, 在等他谢恩。
可柳倦偏偏不予理睬, 冷哼了一声, 轻笑道:“若是成家便能让人心性稳定, 那依臣愚见, 二皇子才是该成亲了。”
原本正为自己不必去黄河视察而高兴的二皇子又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气不打一处来, 贸贸然地冲着柳倦嚷嚷道:“柳倦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朝堂之上,突然喧哗,当真是不成体统, 刚刚还有心想要向他倒戈的几位太子党纷纷摇头。
在心底里给二皇子打上了愚不可及的标签。
视察黄河道虽辛苦,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既没有征战边关的危险, 又能赢得民心,左丞相辛苦为他铺路, 他居然不走,白白便宜了柳倦他还觉得挺开心。
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不约而同地朝柳倦看了一眼,这从前荒唐可笑的晋王,如今竟令他们刮目相看了。
不得不叹一句, 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啊。
这一日的早朝最终因为二皇子的鲁莽,元武帝恨铁不成钢地怒斥二皇子而结束。
没过多久,便是端午夜宴。
同样的事情,在柳倦去北疆之前几乎每年都要来上个几次,元武帝似乎十分热衷于给柳倦找王妃,而自己的几个儿子却放任不管。
不过柳倦也不是寻常能被摆布的人。还未到端午,他便早早带着随从去了黄河道。
黄河道几处易决堤的口岸都在花家六郎的管辖内,柳倦去了便没有耽误,直接找到他了解情况。
这一年恰巧雨水不多,端午已过都未进入雨季,按道理黄河道应该不会决堤。
可柳倦不放心,带着几位随从又沿着黄河沿岸几处易决堤的口岸视察了一番,确定不会出事,才回了金陵。
这一来一回,便已是一个月后了。
时值六月,正是酷暑,朝廷休沐,各类聚会也都延后再办。大臣们出了必要的公务,也都躲在家中纳凉不再外出。
整个金陵城都笼罩着一层燥热的气氛,这一年的夏天显得格外的热,雨季很短而且少雨,秦淮河支流的几处小河道都有了干涸的迹象。
烈日当空,沿街叫卖的小贩都没了精气神,平日里撒丫子满街乱跑的孩童们也都躲去了树下。
花颖带着下人们在城门处支了个施凉茶的小摊,为来往的百姓们提供歇脚纳凉的地方。
柳倦倒是常去,可花颖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招呼他。是以,大多数时候,柳倦都同其他来凉茶铺的人一样,捧着一碗凉茶,坐在一旁的大树下,边乘凉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是以,从北方几个郡县逃难来金陵城的第一批难民,他们是最先见到的。
看着那些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的难民,花颖察觉到了不对。
听这些人的口音,大多都是来自花家六郎所任职的黄河道附近。
若是寻常年份,或许还有黄河决堤洪水泛滥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可能,可今年明明是个旱年,大梁各处均未有过大范围的降雨,更别提闹洪灾了。
可若是没有洪灾,这些难民又从何而来呢?
花颖施茶的时候留心打探了一声,结果令她大为吃惊。
这些人,竟是因为旱灾农田干涸而官府不许引黄河水灌溉,导致农作物干枯而死。
这些佃农们大多没有自己的土地,靠着租种地主家的田地为生,没了农作物便也就没了来年的指望,也没了安身立命的本钱,甚至连下年的佃钱都交不上了。
可黄河道闹旱灾,驻守官员不肯引黄河水灌溉,这些事竟半点也没有传入金陵城来,连哥哥都未曾上书过。
黄河道闹旱灾的事情传入金陵城则是第一批灾民到达金陵城的十天后了。
户部第一时间便拨了赈灾款,由专人送去了黄河道。
可黄河道距金陵城也不过五天的路程,消息竟如此滞后,难不成是有人想要瞒天过海吗?
她正震惊于此之时,又一个噩耗传入了金陵城。
花家六郎作为黄河道的监察御史,带着户部的赈灾款去视察民情时,被一群受灾的灾民围住,不知是何环节出了岔子,群情激愤间,花六郎被灾民们打断了一条腿。
如今,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花郁监管不力导致灾民暴动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对于太子之事优柔寡断的元武帝,这一次倒是干净利落,直接将花郁革职查办。
花老太爷自上次举子案后便一直告病在家,至今也未回检察院。如今花郁出了这么个事,他作为花郁的亲祖父,自然是要避嫌,继续告假在家。
花郁虽未被刑部扣押,可作为检察院的调查对象,却也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禁足在了花府里。
彼时正值仲夏,蝉鸣声裹席着热浪,金陵城虽下了场雨,可天气仍旧闷热得紧。
花颖与花郁年龄相差不大,她自幼便时常与六哥哥混在一起,从前六哥哥上学堂她也要跟着一起,后来花郁去了外地任职,花颖还不舍了好久。
如今日思夜想的亲人终于回来了,却带着满身伤痕和一顶赈灾不力的大帽子。
花颖实在是担心六哥,也替六哥不值。
在她看来,以花郁的能力,绝对不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是以,花郁刚一回府,还未站稳脚,便被花颖拉去了书房。
“六哥哥,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急得不行,恨不能钻进花郁的脑袋里,去看看事情的前因后果。
花郁原本是不想让家人担心的,回金陵城的一路上,也都在思索该如何让祖父和妹妹不为自己的事情忧心。
原本他以为事情还会有转机,哪曾想他人还未到金陵城,革职查办禁足在家的旨意便先一步到来了。
这下子,任他有三寸不烂的金舌,也是无法再瞒着祖父和妹妹了。
他顿了顿,望着一年不见更显沉稳的花颖,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大概。
“妹妹,你可知黄河道主要闹了旱灾的地方,都是哪些郡县?这些郡县又归谁人管辖?”
花颖思索了一下,答道:“河南郡太守,赵志成。”
午后的烈日透过窗棱照进了书房,花郁走到了桌案前,叹了口气。
“是啊,是他。早在一个多月前,晋王刚刚回京不久,本该早已到来的雨季却迟迟没有到来,那时我便以上书提议,为防止今年是个旱年,早做准备,开闸引黄河水灌溉。”
“可是赵大人不听,他怕过早开闸,万一雨季突然到来,黄河道决堤,引起洪灾。”
花郁边说边叹着气,似乎在懊悔自己当时为何不再坚持坚持。若是自己能再坚持一下,极力劝服赵大人,或许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那哥哥没有修书上报陛下吗?”
被她这么一问,花郁也明显有些发愣,这正是他疑惑的地方。他明明也曾经上书过,可是奏章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紧接着便是百年一遇的大旱灾,灾民们四处逃窜,这才引起了金陵城的注意。
可是他在灾区等待户部拨赈灾的粮款,却迟迟不见有钦差过来。
他左等右等,最终等来的竟是些被虫蛀过的次粮。是以,那日赈灾,饿了很久的灾民们看到官府用蛀了虫的米作为赈灾粮,一时间群情激奋。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手无寸铁的灾民们冲向了手拿官刀的官兵们。
花郁怕官兵们真的伤到灾民,闹出更大的暴乱,是以以身犯险,劝阻灾民。
可是人群推搡之间,他被人推倒在地,饿昏了头的灾民们并没有顾及到他,胡乱踩踏在了他的身上。
被误解,被伤害,被人踩踏,他都没有怨过,也没有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可是在他回金陵城的路上,接到了元武帝要将他革职查办的旨意,他确实是感到悲怆的。
陛下甚至都不曾询问过他实情,也未曾派人进行任何调查,便就罢了他的官。
可那些不作为的人,那些偷换赈灾粮的人,却依旧好端端的戴着自己乌纱帽。
花郁觉得不公。
他自幼年起,勤勤恳恳刻苦读书,不论寒冬酷暑,都是最早到达学堂的那一个,无数个寒来暑往,无数次的挑灯夜战,都未曾磨灭过他的意志。
花郁始终是个单纯的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以匡扶正义拨乱反正为心中所愿。
可如今,他却对自己所效忠的朝廷产生了疑问。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天下,早已不是他一届平庸的读书人所能改变的了。
第34章 . 归 着实是有些气人了
花郁不愿再说下去了, 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接连一个月的奔波,让他精疲力尽,身上的伤处也只是在郡县上找了个郎中, 草草包扎了一下。
他原本高高束起的发冠也因连日的奔波而散乱了下来,几缕青丝随意的自额头垂散下来。
花颖看了看从前意气风发的的六哥,如今眼里的光都消失了。
她忍不住地也有些悲怆,可是怕再说下去只会让六哥哥更加不开心, 花颖连忙换了个话题。
“哥哥一路舟车劳顿, 我叫人备了热水, 先洗漱一番吧。厨房也备下了你从前最喜欢吃的饭菜, 待会会有人送来。”
花郁朝她点了点头, 却没应声, 而是站起了身, 准备往外走。
“回来还未曾去拜见祖父, 我先去祖父那看看吧。”
“祖父这个时辰怕是在午睡, 近些天夜里闷热,他老人家总是睡不好,六哥哥还是先洗漱一番, 晚些时候再去请安吧。”花颖拦住了他的去路。
听到她这么说,花郁也没再坚持,点了点头, 朝花颖笑了笑:“也好,还是妹妹安排的妥帖。我如今这副狼狈的样子, 也确实不方便去见祖父,平白让他老人家为我担心受怕一场。”
花颖也点了点头,退出了书房,去盯着厨房给花郁准备饭菜了。
——
花家本就是大梁的名门望族, 且花家历代家主都开办了学堂,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花郁幼时在学堂上,便有好几位至交好友,如今这些好友也大多考取了功名,于大梁的各郡县中任职。
此次旱灾一事一出,自花郁回来后,花府的门庭不仅没有变得清冷,反而更加热闹了起来。
前来探望花蕴然和花郁的人络绎不绝,似乎快要将门槛都踏破了。
这也在无形中提醒着某些以为可以凭借着阴谋诡计,便能将花府连根拔起的人,花府这棵大树,轻易是无法撼动的。
检察院的人办事不够灵活,呆板无趣,格外注重流程,前来花府询问花郁情况的小吏来了一波又一波。
可是案子却半点进展也没有。
花颖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虽说六哥如今人在家中,可她心中总是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可她一介女流,又不能直接去检察院探问,只能等在家里干着急。
可她虽足不出户,却非常警惕着朝堂和市井间的变动。
夏日浮躁,白昼也显得格外的长。这一年的大梁金陵城并不太平,先有举子案牵扯出的科举舞弊丑闻,而后又紧跟着太子私建佛寺一事,紧接着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灾。
不知是何时开始,街头巷尾人们口耳相传中,这一系列的事情被串联了起来。
连孩童们口中的打油诗都变了味。
大梁建国已逾百年,前几任帝王虽称不上千古名君,可在其任上也几乎未曾出现过什么大的岔子。而如今的元武帝,自少时即为起,大梁便是灾祸不断。
元武帝亲政的第一年,大梁的顶梁柱柳家军在北疆失利,柳家满门忠烈皆落得个马革裹尸惨死疆场的下场。
而后便是每隔几年便会卷土重来的黄河道洪灾。
好不容易风调雨顺了几年,可百姓们却觉得日子越来越难挨。
做生意的小贩们交不起高额的税款,租种田地的佃农们竟是缩衣节食也很难熬过冬天,普通百姓们都被繁重的徭役税收压得喘不过气。
可达官贵族们日日笙歌,夜夜把酒言欢,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是以,此次黄河道旱灾一发,原本就已经怨声载道的百姓们开始对朝廷不满。
不知是何人起了个头,街头巷尾开始流传着“大梁将亡,贤者代之。”的传言。
更有人开始谣传,谢氏得天下不义,所以注定不会长久。曾经的大梁,有超过大半的疆域都是第一任晋王带着他的儿子们打下来的,可大梁的开国皇帝趁着人家父子在外拼命厮杀的时候,偷偷坐上了王位。
百年前的事情已不可考,可谣言被传了千百遍,便就成了真。
从前纨绔无理的晋王,最近这半年也确实没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而且还亲自去黄河道视察,灾情出来后又第一时间请命去了重灾区。
一时间,柳倦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起来。
柳倦去了重灾区已有十来天,花郁被革职查办也已有近十天了,可案情却迟迟没有进展。
花颖原本想找柳倦商量商量,可匆匆戴了帷帽出门才想起柳倦还未从灾区回来。
就在她急得似热锅中的蚂蚁,却又求助无门时,季家三公子季都派下人来花府邀花颖去茶楼品茶。
季都是礼部尚书季译的小儿子,花季两家向来交好,季译还是花颖祖父花蕴然的学生,花颖与季都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可自她及笄后,虽然大梁不比前朝那般迂腐,男女间的正常并不会被人诟病。可季都是个死心眼的读书人,为着男女大防,季都极少约她见面。
却不知为何,今日会遣小厮过来约她品茶,她直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听着小厮的禀报,花颖忽的想起了前世,前世她与季都是曾有过婚约的,可未曾等到大婚之日,她便一命呜呼了。
重活一世,若是说她对柳倦是带着分感激之情的,那么对于季都便是信任。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花颖便觉得,他是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是以,她稍作收拾,便带着丫鬟出了门。
金陵城的人们喜爱种树,尤其是枝叶粗大的树木,到了夏天,枝繁叶茂的立于道路两旁的店铺门前,既增添了一抹生趣,又为来往行人添了些纳凉避暑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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