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周白宇如此年轻,勃勃野心,更是在所难免!尽管他在江湖之中,也从不是一帆风顺,甚至不久之前,他所统领的北城还在四大天魔手下受创颇深,但他的胆气没有被消磨,他的雄心更是熠熠生辉,所以,当蓝元山给他送了信来,请他来谈亭一会,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当天就上了路。
按照计划,他一人一马日夜兼程,应当能在第二天一大早抵达谈亭,再找个酒楼沐浴更衣,略做修整,大约午后便能去往比试的地点。
但世事难料,总是如此。正午时分,他打马从河岸旁跑过,青草离离,其中开满了白色的野姜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虽谈不上是什么风景名胜,却也别有一番清新野趣。
——然而,就在这时,周白宇听到了一声女人沙哑的叫喊声。
那像是什么可怜的小动物,被野兽捕获时,发出的挣扎的、悲惨的叫喊。周白宇立刻勒住马,朝河岸边看去——只见五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围着一个女人,正拿手按住她纤弱的手臂,去剥她身上的衣服,嘴上还不断发出淫/邪的调笑声,引得女人不断挣扎反抗,却是徒劳无功。
她的裙子被掀起,身上大半的衣物已经被除下,露出其下雪白光滑的皮肤,披落的黑发绕在颈肩间,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态来,就像被那些男人踩在脚下的支离破碎的野姜花,不过转眼之间,便要零落成泥了。
周白宇皱起眉,他已认出那五个人,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叫/春五猫”末氏兄弟。这五兄弟一向同来同往,其联手所出的剑阵,虽属邪魔外道,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
当然,周白宇从不觉得自己是一般人。
他翻身下马,落入半人高的草丛中,几乎在同时便拔出了剑。他出剑之快,许多对手甚至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剑式,便已经倒下,一向是他最得意、最自信的本事。
——但今日,却有人的刀来得比他更快!
只是一道刀光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像一阵风轻轻吹过一般,五颗头颅高高飞起,滴溜溜滚落在地,鲜血溅满了迎面而来的周白宇的脸,却没有落到那女人身上——与刀光同时到来的,是一条青色的斗篷,轻飘飘落在女人的身上,顿时把她从头到脚罩在了其中,血也随即落在了斗篷上。
但她又一次发出了惨叫。
试问五具无头的尸体倒在了身边,又有谁能不惨叫?
周白宇先是一愣,随即抬手抹了把脸,转头向那路过的刀客看去——他只看到挺直的背脊和飞扬的发丝,那人骑在马上,已经渐行渐远了。
如此强势、精准的一刀……他却根本没有下马!
周白宇的心,忽然重重的沉了下去,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剑。他实在忍不住去想,若是方才那一刀是朝着他来的,自己究竟是接得住,还是接不住呢?
另一边,骑在马上的原胧雪收刀回鞘,随后打马离开。她在来时的镇上打听到了末氏兄弟的武功特征,当然刚才也认出了周白宇,因而十分放心的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留给了他,相信他一定会把人安置好的,至于自己嘛——她还要抢在无情前头抵达东堡,找黄天星黄老前辈帮忙呢!
但当夜幕降临,她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点了酒菜饱饱的吃了一顿,盘腿坐在床上运转内功的时候,却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
那人轻功不差,脚步声只有一点点。等到听到吹出迷烟的声音时,原胧雪睁开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
怎么这一路上,她总是能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呢?
……不,倒不如说,打从她抵达此方世界开始,这里的江湖,就显得尤为险恶啊。
这迷烟当然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对着隔壁的客房,之前吃饭的时候,原胧雪也曾经注意到,那里面住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被众人簇拥在其中,随行的人俱是有武功在身,她却明显是个毫无武功的人。
思及此,原胧雪飞身而过,无声无息的推开房门,在隔壁门外的人冲进去之前,先一掌将他劈晕了过去!
她把人踢到一边,推门走了进去。地上躺了一地的人,应当是服侍此间主人的侍女们,她蹲下身,探手过去查看了一番她们的情况,确定她们只是因吸入迷烟而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原胧雪来到床前,轻轻掀开垂下的床帘,打算最后看看此间主人的状况。
然而她的手抬了一半,就又放了下去。躺在床上的人屏气凝神,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只待他人凑近,便会一刀刺过去!却听到一管婉转动听的声音,在床边响了起来:“想不到,你没有中迷烟啊,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用害怕,我今晚会留在这里,就算再有人来也无妨。”
原胧雪打开窗户,将迷烟驱散,复又走出去,把那个用迷烟的男人用绳子捆起来,扔在了墙角,把侍女们都搬到床边,然后自己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床上的人坐了起来,隔着床帘,静静的凝望着她,片刻之后,那人竟主动掀开床帘,走下床榻,朝着她盈盈拜了下去。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面容上,那张盈白的面孔欺霜赛雪,如梦似幻,别有一番幽艳暗生。她只是盈盈的站在那里,便已好似江南蒙蒙烟雨,齐齐落在了此间。
只可惜,坐在她对面的人,却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原胧雪朝她抱了抱拳,洒脱一笑道:“无妨,我住在你隔壁,方才也是听到了动静,才会出手相助。姑娘没事便好。”
那少女道:“我叫田纯。还未请教姑娘的名讳和来历,等我返家之后,好让家父登门拜谢。”
原胧雪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田纯却柔声说道:“姑娘既然救了我,自然当得起我的感激,若是人人都如同姑娘一般不图回报,日后大家再遇上此等不才之事,又如何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呢?”
“更何况这样的时间,姑娘还穿得这样齐整,没有丝毫凌乱,只怕,姑娘只打算在客栈稍作休息,就要继续上路了吧?为我之事,浪费了姑娘的时间,我若是将此视做理所当然,岂不是太过厚颜了。”
她笑语盈盈,气质脱俗,且经历了这般事态之后,仍是如此镇定自若,没有丝毫胆怯、示弱,叫原胧雪也不禁有些惊奇:“田姑娘眼力非凡,只怕,也不是普通人啊。”
她笑了两声,很是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姓:“我叫原胧雪,你日后若想要来寻我,不妨往汴京诸葛神侯府上一去。”
闻言,田纯的反应,也算是证实了她刚才的话:“原来,你就是那位原姑娘啊!”
第十八章
世事就是这般奇怪。
几个月前,她被金夫人捡到的时候,大家还觉得她是一个瞎了眼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但到现在,只是路边遇到的少女,居然都知道她的名字了。
原胧雪既是得意,又有些担忧:她轻装简行,独自上路,一路上连认识的周白宇都没打招呼,就是为了避免让人察觉自己的身份,但如今既然是她自己告知的田纯,那当然不是田纯的错啦,若是计划有误,怪不得他人,就只能责怪自己了。
然而,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田纯便已察觉了不对,忽而以袖掩唇,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是我失言了,原姑娘既然原本在神侯府,会在这时离开汴京,想必自有要事要办。”她柔声说道。“这件事,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的,原姑娘也且放心,不如,你先点住我的侍女的穴道,等到接应我的人来了,再让他们解开便是。”
世上难道有人会讨厌这样的田纯吗?
至少原胧雪不会。
她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这样藏头露尾,难道我是见不得人吗?我虽算不上玉质天成,到底还有几分姿色,总还是能入眼的吧?”
此话一出,她和田纯都不禁笑了起来。田纯道:“姑娘真会说笑,你这样国色天香,又有如此好的武功,真是令人羡慕。”言语间颇带了几分无奈的凄惶,似是为自身叹息,虽是无奈,倒也坦然。
原胧雪也知道,她这样的随侍眼界,绝非一般人所有,但她丝毫不会武功,自己绝不会错认,那就只能是不能习武了。
她一向心高气傲,对自己高强的武艺颇为自得,因此也能感受田纯的无奈——这样的世道,便是侠女们一时不察,都会被淫/贼奸/污后杀死,何况是毫无武功的普通人?
田纯能在遇事后镇定自若,随时预备着借机反击,已是殊为不易,又有多少人被袭之后,连反抗也不能,更别提留下命来,便是勉强能活下来,也要终生为此事痛苦不堪,不停的被记忆折磨。
“武艺,虽是侠士立身的根本,但一个人决不能只谈武功,不谈其他。”她宽慰道。“田姑娘,你也不要学其他人的做派,也该带些迷药和毒药在身上——这些东西,岂有别人能用,而你我不能用的道理?人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以为,像原姑娘这样的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舍生忘死呢。”田纯轻轻说道。原胧雪却笑了起来:“我当然会,但那是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值得我那么做,那可不代表,我就不想活了啊。”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原胧雪坐在桌旁,就这样陪田纯聊了半夜,直到她的侍女挨个苏醒过来,又有别的武艺高强的部下出现在门外,说是奉命前来接她,确保了她的安全,原胧雪这才告辞离开。
而她临走前,田纯虽是依依不舍,但却没有多加挽留,只是柔声说道:“原姑娘,你走的时候,我可以一直看着你离开吗?”
所以,原胧雪离开她房间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欢喜的温暖,因为田纯温柔的目光,一直定定的落在她的背上。
她知道,虽然只是短暂的相逢,但她们无疑已经是朋友了。
“……所以,这里居然不是东堡?!”
原胧雪单手牵着马,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扇高大的寨门前。她面前立着一位身着彩衣,娇俏可人的少女,满脸疑惑的打量着她的面容,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是啊,这里是南寨啊!”
“我又走错路了啊!”原胧雪哭笑不得,倒不想自己阴差阳错,竟然到了武林四大家中另一家的所在。不过,她在走之前,已经同金银铜铁四童子打听好了消息,知道南寨寨主乃“急电”殷乘风,刚刚接任寨主不久,其未婚妻,正是前任寨主伍刚中的独女,“彩云飞”伍彩云,尤以轻功见长,想必,就是面前这位少女了。
“伍姑娘,请问从这里前往东堡,需要多少时间呢?”她问道。
伍彩云眼珠一转。她生得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清丽娇俏,别有一番可爱,说话的声音也是脆脆的:“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东堡?”
“月前,我和黄天星黄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前去东堡,是诸葛先生委托我前来调查一桩案子。”已经走错了地方,原胧雪也不会对无情的脚程抱什么侥幸,当即拿出了诸葛正我给她佐证身份的令牌。“伍姑娘想必也知道此事吧,已经有数位女侠葬身于此贼之下,如此惨事,我实在不能视若无睹,更想好好会一会他才是。”
“啊!原来,你是为此事来的啊!”伍彩云一下子惊叫出声,十分热情的上前挽住了原胧雪的手臂。“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呢!我和另外几位姐姐约定,要组成一个女子防卫队,一起去翁家口查案,正打算去北城找欣如姐姐,再和其他姐姐会和,黄堡主和他的夫人也会来呢,姐姐既然想要见他,那也一起去吧!”
——白欣如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的妻子,和原胧雪也是旧识。魔姑伏诛之后,他们业已完婚,虽然难免有些仓促,但也算是给疲累的北城带来了几分难得的喜气。
“你们这些女孩子联合在一起,能自保就不错了,还想要查案呢,可真是有野心啊。”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伍彩云背后响了起来,正是闻讯而来的殷乘风。原胧雪和他互相见了礼,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腰间的刀上,不由暗暗期待他会主动提出和自己比试。然而殷乘风看了一阵,还是艰难的转开了头,对原胧雪说道:“原本,我是打算送她去翁家口赴约的,但既然原姑娘你来了,不妨和彩云同行,也正可以去见见其他几位女侠。”
原胧雪有些不解:“翁家口到底出什么事了?”
伍彩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是愤慨,脱口而出道:“姐姐才赶到此地,自然不知道,昨天夜里,谢红殿谢姐姐出事了!”
谢红殿外号“青州第一女神捕”,是青州公门之中颇有名望的一位女强人。女人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声,已是殊为不易,更何况能在公门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谢红殿官宦世家出身,家中人有一半都在官场任职,但其能在公门中闯出名声,凭借的绝非她显赫的家室,而是她的实力,和多年来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勋!
她曾经单枪匹马,擒拿过三十六个江洋大盗,七个采花贼,光是这一手战绩,青州其余九位男捕头,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但这样一位曾经侦破过大案、擒获过穷凶极恶罪犯的名捕,却已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翁家口的一家客栈里。
从伍彩云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原胧雪立刻带着她赶了过去。谢红殿的尸体还放在义庄之中,由官府中人看管着,原胧雪双目失明,其实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还是忍不住进入义庄,独自验了验尸。
走出义庄的时候,门外等候的早已不止伍彩云一人,反而簇拥了一众年龄各异的女人,正围着她亲密的说着话,责怪她不该一人先行,避免出事。另一边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位年逾花甲,颇具威严,乃是东堡堡主黄天星,另一位风尘满面,仍不失潇洒风范,却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崔略商。
黄天星身边站着一个白衣女人,白纱蒙面,弱不胜衣,由一位侍女扶着手臂,斜斜的站着。原胧雪也不理会其他人,先上前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后者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但察觉她心情十分低落,到底没有撤开手,顶着旁边追命难掩震惊的目光,艰难的开口道:“你怎么了?”
原胧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天以前,她还在为自己举手之劳救下田纯而沾沾自喜,谁能想到,也是在同一天晚上,却有另一位值得尊敬的女神捕就此没了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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