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根本就不是人!是鬼!常人……哪能在水底待那么久?!又怎么可能学会这样可怕的刀法?!
她一定是鬼!
他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一刻,在司徒不的心里,再没有什么功名利禄,争权夺利,比起那些东西,自然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然而他才转过身,就发现原胧雪竟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司徒不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绝不能再转过身去了。
他只能暴喝一声,扑将上去,一拳朝原胧雪的胸口砸去。这大约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最全力以赴的一拳,只要他能击中,对方一定能当场殒命!
——但迎面而来的,仍是迅如闪电、曜如雷霆的一刀!
原胧雪的刀如冰雪般无情的落下,鲜血旋即飞溅开来。
天边的夕阳也如同血一般红得惊人。时间已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追命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五个敌人接连丧命于原胧雪手中,简直不敢相信,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居然拥有这么可怕的武功,也难怪之前京城传来消息,连苏梦枕的刀都输了她一筹。
只是,他已然看出了原胧雪神态之中透出的不对劲,对方在杀死了司徒不之后,居然就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一只手拄着手里的刀,好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一般木愣。他挣脱了腿上的铁链,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原胧雪始终没有动作,这才轻声唤了她一声:“……原姑娘?”
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般,那少女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的方向。她双目无神,过去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像个瞎子,但却有种逼人的气势,伴随着她的“注视”,朝着追命压了过去!
“我有个疑问。”原胧雪这样说道。她的神态带着两分诡异的娇憨,那种孩子一般纯粹的神情,原本会让人觉得可爱,但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追命的后背,让他下意识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她分明彻底失陷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
原胧雪轻声问他:“你觉得我的刀法,用得很差吗?”
这是个什么问题?
追命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还是选了一个稳妥的说法:“姑娘要杀我,也只需要一刀罢了,我难道还能说,姑娘的刀法差么?”
“……你们,都害怕我的刀。”原胧雪低垂下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手和刀。
“……那么为什么,他会那样说我呢?”
她像是觉得委屈,又像是颇为痛苦一般,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朝着追命走了过去。察觉杀气扑面而来,追命的脸色也变了,对方明明应该认出了他,杀心却仍是半分不减,若是放任她离开此地,不知会有多少人命丧她的刀下!
生死关头,追命倒还保留着五分镇定,仍在尝试拉近关系:“是谁这么说原姑娘你的?!咱们怎么也是朋友,我帮你去教训他,怎么样?”
“是谁?”原胧雪果然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却又朝追命走了过来。“我应该……要向他证明才对——”
她的刀已然横了过来,雪亮的刀光照亮了追命的眼睛,他清楚的知道,只要这一刀劈过来,自己就跟这满地的尸体一样,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和刚才的司徒不面临的情形一样,追命也只有攻击,因为只要他慢了一步,换作他来抵抗原胧雪的话,是根本抵挡不住的。
——在原胧雪的刀举起的一刹那,追命猛地一张口,喷出一口酒箭来!
这乃是他的绝技,将一口酒分做两口喷出,因之前喷过一口,又因他还学了一招把酒水压在舌根下自如说话的本领,谁也想不到,他能有此留招,毫无防备之下,十之八九会被酒水灼伤。
然而那酒水冲到原胧雪面前,却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般,在半空中便落了下来。原胧雪轻笑一声,将手一抬,那口酒水便活也似的落在她手心,被她屈指一弹,又转而向追命的脸上砸了过去!
然而在她回手的刹那,追命的双腿已然攻了上来,他放弃了防御,全身心投入到攻击之中,几乎招招都是强硬的杀招;原胧雪却毫无畏惧,只是转着手中长刀,数劈横挑,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仍然未让他近身半分!
——而在激烈的刀风和腿风之中,有三点寒光无声无息的激射而出,朝她背上三处重穴打去!原胧雪头也不回,只将刀往背后一划,那点点寒光便落在地上,原来是三根断成两截的银针。
“会暗器的来了。”她嘀咕了一句。“很好……你们一起上吧!”
第二十三章
无情也没料到自己匆匆而来,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情景。
满地猩红浸染的尸体,被杀死的俱是此来青州有过照面的名门正道,甚至他看到自己的忘年交黄天星也倒在一边,脖颈扭曲,双目圆瞪,显然是在极度的惊诧和愤怒之下离世,和地上敖近铁的死法一模一样!
其他三人则是被一刀劈做两半,他如何认不出这刀法!最后活着的人,只剩下师弟追命,而他此时正在原胧雪强势的刀锋下苦苦支撑。
他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判断。
“大师兄!”追命见到他,也是又惊又喜,有了帮手自然是好事,可无情身体孱弱,又无内力护身,若是原胧雪抛下自己,把他视作追杀的目标,只怕无情更是难以抵挡她的攻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无情一来,原胧雪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过去,对追命急如骤雨的攻势都显得颇有几分漫不经心起来。偏偏她有刀在手,只要挥舞起来,无论是追命的腿功亦或是无情的暗器,一时都近不得她身侧,那名为飞燕的长刀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只灵活飞舞的燕子,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但凡攻击所到之处,俱被其轻描淡写的反攻了回去。
她甚至还有心思出声询问无情:“你觉得,我的刀很差吗?”
无情沉声回应:“我若是说你刀法不行,你便要信么?你若是这样缺乏自信、人云亦云,便不是我认识的原胧雪了!”
毕竟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姑娘就是何等的骄傲啊!那种尖锐的傲慢,隐藏在她平和的外表下,却又总是在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展示出来,以至于她从不像其他女孩一样畏惧惊恐,而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成竹在胸,不以为然。
她要的,根本不是这问题的答案。
她要的,就是别人的敬畏和惶恐!
“哈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听到他的回答,原胧雪顿时笑出了声来。她不记得具体的经过了,但过去被人训斥的那种不解、愤怒、伤心,如今仍然留在她的心底。
但她还是知道一件事的。
就算对方那样伤人的评价了她,她也不想杀他,让她想要杀人的,并不是刚才的回忆,而是伴随着回忆、席卷而来的剧烈的头痛!
那痛楚如同海浪一般涌来,止不住的敲打着她的头颅,让她神情恍惚,不能自已。原胧雪森然说道:“当然,就凭你们,本也没有资格评论我的刀!”
说罢,她如同鹰一般拔地而起,朝着无情急奔而去!
追命整张脸堪称惨无人色,连话也来不及说,急忙追赶上去。他原就以轻功闻名,但无论怎么提速,也仅能缀在原胧雪身后,始终落后她一个身位。而原胧雪人还未到,刀光已经先一步亮了起来!
只听一声巨响,飞燕刀重重的划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刀身及至撞到地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才终于停了下来。
原胧雪在无情面前跌坐下去,重重的喘着粗气。最后关头,她以左手一掌打在自己的右肩上,硬生生将手上的刀打飞了出去。反而是追命冲得太急,一时收不住脚,整个人越过她奔出老远,干脆先拔了插在地上的飞燕刀,紧紧握在手中,才又倒了回来。
“大师兄!原姑娘!”他简直被这接二连三骤变的事态弄得难以思考,退回来以后才看到无情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他的轮椅同他的轿子一样,藏着各式各样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也不知道刚才,他预备使用的是哪一招。
倒是原胧雪喘了半天,忽而又开始低低的笑了起来。追命本来想过去扶起她,一听到她笑声,立刻又戒备起来,倒是原胧雪朝他摆了摆左手,示意他不要在此时靠近自己。
她的右手已然软软的垂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自己打断了骨头。直到原胧雪缓过气来,才疲惫的对二人说道:“不用担心,我控制了力气,只是脱臼了而已。”
她用左手按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抬,便将右手接了回去,随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抬手拨了拨粘在脸上的长发:“你们谁能脱件外衣给我?”
她在水下游了一圈,方才又在地上坐过,裙子下摆已经脏得不能看了。追命本来已经将手放在衣襟上,想了想,却又收回手,干脆向后退了一步,假装自己并不存在;无情倒是没有多想,当即把自己的外衣扔给了她。
“谢谢你。”原胧雪披上衣服,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叫她整个人混沌的思维都清醒了两分。“……这是男装,你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毕竟,之前分开的时候,他还在假扮黄天星的妻子白花花呢!
“是。”无情目光沉沉的看了追命一眼。“犯下之前九桩要案的凶手,就是奚采桑、居悦穗、休春水和梁红石!”
原来之前殷乘风带了追命等人离开,白欣如又人事不醒,江爱天便提议大家一起去她家做客,一方面能好好照顾白欣如,一方面大家也能无所顾忌的坐下说事。
——她虽然性情高傲,但确是一派纯然的好心,毕竟江家乃是青州有名的权贵,府邸自也是非同一般的豪奢。但她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在进入江府后不久,休春水就拔剑而起,闪电般杀死了她房内伺候的侍女。
“你这是做什么?!”江爱天才要发怒,梁红石和居悦穗就一左一右的凑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脚。原本在内室照料白欣如的伍彩云听到动静,也跑出来看了看,但奚采桑就站在内门外等着她动作,她才刚探出头来,就被人擒在了手里。
“奚姐姐?你是怎么了?”她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一边软语询问,一边准备反击。奚采桑却毫不迟疑,立刻解了她腰上的双剑,远远的扔在角落里,同时笑嘻嘻的回答:“你不该叫我奚姐姐,你该叫我奚哥哥才是。”
“什么意思?”伍彩云咬紧了嘴唇,惊恐的发现,对方看向她的目光,已全然不是女人的目光,反而充满了亵玩的意味。梁红石快人快语,先一步解释道:“奚大姐可不是女人,男人的那玩意儿,她身上也有,今天正好让你们瞧个新鲜!”
伍彩云何其聪慧,听得这一句话,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惊恐的阴影。一边的江爱天已然止不住的惨叫出声:“居然是你们!……你就是那个该死的采花贼,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话问得可真好。”奚采桑冷哼了一声。“为什么武林四大家能压制武林那么多年,什么好处都是你们得了,其他的人只要不加入四大家,有门派也似无门派庇护的丧家之犬?为什么你江家如此富贵,我的弟弟却不过是个没用处的穷酸秀才?若不是没钱打点,当年他便能顺利入仕做官了!”
居悦穗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做官又怎么样呢?整天累死累活,拿回来的俸禄也只够家里吃饭罢了。如今,烦人的谢红殿也不在了,我也想要有钱打点上官,帮帮我家那冤家,他如何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休春水也抱怨道:“你以为豪侠是那么好当的?要喝酒,要宴客,别人有困难,你就得顶上,元无物的好名声,有哪一样不是拿钱堆出来的?”
梁红石嘿嘿一笑道:“我就不必说了吧,虽然我跟了个臭要饭的,但我可不打算要饭去!爱天,你放心,黄泉路上,还有他们三个陪着你呢!”
说罢,四个人都不由大笑了起来。伍彩云满脸愤恨夹杂着惶恐,江爱天也忍不住大叫道:“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们,我全都可以给你们……不然,等我哥哥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在胡说什么呢?”奚采桑望着她,目光甚至变得怜爱起来。“犯下这一切的,自然是那该死的采花贼啊,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一群感同身受、惶恐不安的可怜女人罢了,不是吗?便是四大名捕来了,也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说罢,她突然伸手,撕开了伍彩云的衣襟,小姑娘惨叫一声,顿时激烈的反抗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
她越是反抗,奚采桑越是兴奋,反而调笑她道:“挣扎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谢红殿,可惜我等无论如何都擒拿不住她,只能偷袭才能将她杀死,倒没能尝尝她的滋味……好彩云,你往日不也很喜欢我么,还要同我玩哩,倒不如就这么从了我,让你死前,还能试试做女人的快乐,如何不好呢?”
伍彩云如何肯听,愈发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奚采桑正要动手,冷不丁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可惜,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回过头,一颗飞蝗石迎面打来,毫不客气的砸中了她的右眼。奚采桑惨叫一声,被伍彩云一抬脚踢中小腹,整个人顿时向后退开,而伍彩云抓着自己的衣服,神色惶恐的落到了白花花的身边。
第二十四章
叫人来处理完岸边尸横遍野的惨状之后,无情和追命沿着河岸,迎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款款漫步了一会儿。
扮作白花花的无情轻描淡写的描述了自己擒拿并杀死几位凶手的过程。这些人虽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但武功比起她们的丈夫来说,可就要逊色多了,是以他安顿好白欣如、伍彩云、江爱天后,换了衣服,还有空闲前来探看追命这边的情况。
——但他说起这桩案子的真相时,神色间并没有破案的自豪和欣喜,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萧索之意。
案子破了又如何?失去两位真挚的朋友,总是令人伤心。
追命则是苦笑着说了原胧雪白日里癫狂的情状。这样的话,他是绝无可能当着原胧雪的面说的,但她此时正在客栈打坐调息,不在此地,那同自家师兄说来,自然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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