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只能沾一片衣角,不能再多了!
第十八章
#18
深院静,疏雨点点催人眠。
林昀熹原想等宋思勉吃过药睡下,即可悄悄从他手中夺回那半截袖子,伺机开溜。
实情是,卧病者入梦时,她困顿不堪,一不小心,靠在床柱外睡着了。
房中唯一清醒之人,是百爪挠心的巧媛。
自家世子抓捏的水色缎子柔光流泻,天水碧边缘清雅细致,在她眼里尤为刺目。
若说世上最让她痛恨的,莫过于数尺外的林家千金。
恨意并非源自宋思勉腿骨尽碎的一刻。
每个不眠夜,她承受主子挞伐,甘之如饴,耳边回响的名字却不是她。
如若林千金待世子足够好,她或许没那么怨恨。
奈何众生皆苦,有情皆孽……
他们仨沦落至此,谁也不冤。
灭了半数烛火,巧媛伏至宋思勉膝畔。
右手悄悄探进被衾,握着他空荡荡的裤管,心也空荡荡的。
···
宋思勉做了个梦,梦见阿微轻轻摇晃他的袍袖。
精心描摹过眉眼,荡漾柔情绰态,能于刹那把人心坎融化。
她娇嗓甜糯:“阿微去七哥那儿借谱子,因琴谱珍贵,他藏得太严实,才耽搁了些时间……勉哥哥,你别气,改日我练熟了,第一位听众绝对是你!”
宋思勉握住她绵软的小手,人如坠入一团云,等待多时的恼火数尽抛到九霄外。
于花园中散步,阿微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他心思却集中在指尖的柔软细腻。
温热散去,化作一片缎子。
从美妙回忆醒来,宋思勉内心一恸。
能走能跑、能挽阿微小手的那个他,宛若死在了梦中。
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掌心绵滑之物流走。
“世子醒了?”林昀熹睡眼迷离。
宋思勉梦境残留的欣然,被“世子”这一称呼击碎。
身侧女子眉眼鼻唇与梦中人如出一辙,但既无细致妆容,亦无柔媚之态。
他心底泛起异样的诡秘感——他的阿微……好像换了个人。
她不光展现了前所未露的绝妙歌喉,还少了往日的得理不饶人,而今居然还学会号脉和摁压穴位?
心念微动,宋思勉撑着身体坐直,眼光落向她左臂:“阿微,你有个小胎记……我看一眼。”
林昀熹懵了。
大晚上的……平白无故看那个做什么?
她睡意全消:“既有巧媛侍候,可否容我先回?”
宋思勉因她的慌张退缩大为不快,对比梦内亲切热络,落差感大增。
方才在治疗咳喘所展现的温柔体贴,演给谁看?
看似纯真清丽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心?
安抚他之后的漫漫长夜,她又要投入到谁的怀抱?
诸多猜疑蒙上宋思勉阴冷面容,比夜色寒凉。
林昀熹未得他许可,不敢擅动,转眸示意巧媛劝劝主子。
她亭亭而立,身姿窈窕;肤如凝脂,玉柔花娇。
墨发倾泻处隐有兰竹淡香,却是宋思锐惯用的香气。
宋思勉难免忆及她被三弟抱离湖水那一幕。
——二人湿淋淋紧贴,裹的是同一件衣袍。
据说他们一下午躲在浴室,年轻男女,干柴烈火,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嫉妒使得宋思勉怒火狂烧,彻彻底底烧毁了冷静、理智与风度。
幻想过无数次的温香软玉近在咫尺,就算尝不到味儿,也绝不能让三弟尽占风光!
宋思勉唇边挑起一丝暗暧不明的浅笑。
“巧媛,把她扒了!”
···
林昀熹目瞪口呆,完全想不明白,为何没遵从“看胎记”的古怪要求,他竟一下子发了疯。
巧媛迟疑片刻,不情不愿地挪步,拉住林昀熹,强行掀起衣袖。
雪臂上飞舞着蝴蝶形胎记,精巧细致,如笔墨染绘,极为灵动。
宋思勉眉峰掠过讶异,迅速被垂涎之色替代:“我让你扒掉她那一身!”
巧媛对这毫不遮掩的眼神最为熟悉。
截掉双足后,宋思勉在外竭力维持清贵,关起门后则从人变魔。
而今夜静更深,受了某种刺激的他,似乎不打算隐藏扭曲面目。
巧媛甚至猜出,如若林昀熹胆敢反抗,他会勒令自己从旁协助,逼迫其就范。
若他只是摔摔东西,或以她为替身作宣泄,她尚且能忍……但将那人送至他榻上,她做不到。
宋思勉因她的犹疑勃然变色:“连你也不听话?好!马上滚回谢家!”
“世子爷……”巧媛扑通跪地,垂泪告饶,“您何苦非要做降低身份之举!”
趁二人起争执,林昀熹已毫无声息地向后倒退数步。
无奈外间两名小丫鬟闻声,双双闯入,堵住去路。
她顿觉背上冷汗黏腻。
要是惊动一院子婢女,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届时遭人七手八脚剥了,往后还有脸么?
斗勇斗不过,只能智取。
眼看那两人奉命上前拉扯,她胡乱推开,情急之下嚷道:“世子!请别为难我!我……我是三公子的人!”
宋思勉听她亲口承认,盛怒之际,嗓音冷沉如雪岳。
“是吗?我不介意……和亲兄弟同享。”
“我介意。”
宋思锐淡漠话音自窗外穿透而入。
林昀熹不知该惊该喜还是该羞。
她可没忘,前些日子藏身晋王府府医院的草丛内,她对他说过什么。
——三公子自重!我是世子爷的人!
她双手捂脸,满心祈求地上裂出一道缝,好让她跳进去。
一呼一吸间,宋思锐已带着夜雾凉气昂然而入,一把将林昀熹拖到身后。
他仍是那袭水色缎袍,可见压根儿没回去休息。
神色冷凝萧飒,眉峰凛冽,长眸亮晶晶掺着蜜,薄唇缱绻玩味笑意。
宋思勉欲图不轨被撞破,恼羞变怒,又作声不得。
“兄长,做弟弟的把话撂这儿,”宋思锐淡然发声,“昀熹近日对医术感兴趣,我留她在此作陪,一是因她心怀歉意,二是需要练习机会,不代表供你为所欲为,肆意羞辱。时候不早,还请兄长收起不利于康复的念头,好生歇息。”
说罢,他回身微俯,横抱起满脸绯霞的林昀熹,昂首阔步,踏云御风般出了卧房。
····
宋思勉忿恨难平,想摸索点物什乱砸,然则能扔能丢的,早被他毁了。
待两名丫鬟撤出里卧,巧媛掩上房门,搀扶他重新躺好。
随后,她褪下裙裳,钻进被窝,如过往相互依偎的夜晚,紧紧拥抱他。
“阿微是我的,从小就属于我!”
宋思勉磨牙吮血,眼眸含雾。
巧媛贴向他冰冷肌肤,拉过他的手掌靠向心跳所在,柔声哄劝。
“可她的心不在您身上,而我,无论身或心,自始至终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就知道媳妇心里的人是我!
熹熹:我没说,你听错了!
·
原计划要写到老三带走熹熹的后续,但今天为猫的后事跑到山里,有点缓不过来,头也晕呼呼的,明天再撒糖。
请大家多多留评鼓励一下好不好?
第十九章
#19
零星小雨停歇,破云处透出微芒亮光,恰似晦暗不明的局势。
林昀熹已数不清多少回落入这结实胸怀内。
信口雌黄的羞耻渐退,与宋思锐静谧相望,纷繁思绪宛如汹涌的夜潮,悄然渗透,看似无形无质,却存于虚无缥缈处。
许久,花树落下的香冷雨水将她拉回现实。
“三公子,我、我有脚,自己会走。”
宋思锐略一俯首,狭长眼缝漾起甜蜜促狭:“既然是我的人,我怎舍得让你劳累?”
“那是……情迫无奈,才借您的名号来挡!呜……您千万别当真!”
林昀熹避过他温热呼吸,终究红了耳尖。
“我没‘当真’,”他轻笑细嗅她鬓角,“因为,这是真的。”
挺鼻薄唇陡然凑近,林昀熹不敢动弹,生怕一挣扎,反倒引发肌肤相触。
宋思锐笑语哼哼:“刚下过雨,路上遍布水渍,兼之你下午泡过药汤、扎过针,人极易困乏……又不是没抱过,你有何可慌?”
林昀熹正想说她不怕路滑、不觉疲倦,恰逢侍卫巡逻打招呼,眸带戏谑。
她挣了两下,发现根本挣不开,只好把脸埋向宋思锐的肩头。
宋思锐笑得更欢:“躲也没用!如今有谁不晓得你我是一伙?此地无银……”
林昀熹抬头瞋瞪他一眼。
偏生那一刻,廊下琉璃灯光柔和且美好,映照他利落分明的轮廓,雅洁不失英气。
如春风融尽修竹叠雪,似月华润泽蓓蕾落露,无端增勾人心魄的柔情。
她的眼神随之发软。
“别这么盯着我看,”宋思锐笑了,“除非……你想勾引我。”
林昀熹顿时茫然无措,垂眸间略带委屈,隐隐夹杂情动。
见她不再乱动,宋思锐满意地抱她穿行于深浓夜色。
缄默无言,唯有两颗挨近的心,时快时慢地跳动。
···
抵达竹影居门口,林昀熹刚被宋思锐放下,仓促丢一句“谢三公子相助”便想脱身。
未料,遭他扣住皓腕。
“昀熹,我苦兮兮等了你大半个晚上,你竟想轻巧将我打发掉?”
“三公子,您还要怎么样?”她无法抽手,反被他拉回半步。
宋思锐每每看到她收敛所有锋芒,化身为耷拉耳朵的怂兔子,心疼之余又莫名有种类似翻身的兴奋。
他忍不住捉弄这样的昀熹。
视线由她楚楚动人的水眸滑向微微翕张的粉唇,他轻舐嘴角:“我饿了。”
林昀熹瞬间呼吸停顿。
“饿”……该不会另有所指吧?
若然他动了乌七八糟的念头,她岂不又从虎口掉回狼窝?
面前高大的男子朝她逼近,迫使她步步后退,最终背脊抵在朱漆门上。
他墨眸带着暗涌夜潮覆来,以强势霸道,困她于方寸之间。
暖意抽离了思忆,她手足无措之际,他却低头凑到她耳边,笑意神秘:“陪我弄点吃的,可好?”
“……”
“你能拒绝我,但你拒绝不了食物!”他恶作剧似的大笑。
林昀熹杏眸圆睁,疑心他在故意逗她;忿然推了他一把,被他嘻笑拖进院内。
夜值仆役笑脸相迎,宋思锐命他们擦拭石桌石椅,自顾拉了林昀熹直奔厨房。
燃亮烛火,他扯过围裙,先用排骨熬汤,又从池中捞出一尾大草鱼,剔取鱼肉剁成泥,加入面粉、盐巴揉搓成面,再细细切碎煮熟,放入排骨高汤中,还灼了一盘大虾。
待林昀熹协助他把鱼面端至庭院,嬷嬷另生一碳炉,捧来鸡杂、鸡骨、香菇、鲜笋等物,以细长竹签串成串儿,置于火上炙烤。
香味随风四下弥散,不留情面攻击所有人的鼻端,刺激所有人的味蕾。
待发觉吃宵夜的是三公子和林姑娘,大伙儿吞咽唾沫,叭唧嘴酸溜溜回房。
林昀熹万万没想到,堂堂晋王三公子居然会下厨,且手艺相当不错!
鱼面吸饱了浓郁骨汤,带着鱼肉鲜味与面条的嚼劲,灌满浓稠汤汁,外加爽口菜丝,滋味完美融合,让人欲罢不能。
吃着烤鸡肉和虾,她猛然记起,下午迷迷糊糊时做了关于海岛的梦。
梦中,傅家小哥被踹下海,从海沙中挖掘了一个铁匣,然而她忙着让人烹煮虾蟹,没细究内藏何物。
梦境结束于欢声笑语,而今回想,真是好奇又抓狂!
“不合口味?”见她陷入沉思,宋思锐给她剥了只虾,“凑合吃一点。”
他剥虾手法尤为雅致,完整虾肉取出后,虾头、虾身、虾尾、虾腿依然呈现原样,几乎完好无损。
林昀熹心中腾起玄妙难言的熟悉感。
“三公子助我、待我温柔备至,图什么呢?”她停下筷子,满脸认真,“别说报答我父亲恩德之类的托辞,您私下没提过他老人家!”
宋思锐慢条斯理继续剥虾:“我能图什么!图你早日想起我!痛痛快快嫁给我!”
“……啊?”
怎么可能!林昀熹越发觉得受人糊弄。
这家伙看似闲得三天两头跑来找她,可仆役皆称,他时常被传召入宫,回府后更是挑灯夜读至天明,可见受重用之日不远了。
倘若她仍是公府千金,或许尚有谈婚论嫁之机;现下她什么都不是,如若他喜欢她那张脸,或对她存有一丁点真心,充其量能说服父亲,收她在身边当个花瓶。
而她宁愿去千里之外寻父母,或留京陪伴小姨,也不想陷在王府为妾,尤其是……晋王府上下对她恨之入骨。
念及此处,积攒的丝丝感恩和缕缕好感乍然切断。
“三公子,昀熹自知自明,岂会痴心妄想与您作伴?还请勿再随意开玩笑。”
宋思锐转目凝视她:“昀熹,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个人?”
“我的确不愿承认我是个坏人。”她黯然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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