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你盼着的结局。危楼没有庇护你父亲,所以你要危楼再不存。"
第十六章
楼下彼此对峙,地下的血液流淌,尸体横陈。
赵怀卿紧了紧披风,他没有武艺,体质又弱,不能吹凉风久站寒天里。
他到危楼没有半个时辰,幽绮都郡守就带着兵士强闯了危楼。
留在郡守府的赤卫此时站在他身后,刀口上都滴淌着血液。
危楼的人几乎亡尽,现下无人可以阻挡他。
他薄唇轻启,温柔的话却说着杀人的意思,"你瞧这场景,黑蟒,大势已去,你不要兀自挣扎了。"
黑蟒眼里沉痛,嘴角却是冷笑,他看了眼赵怀卿和赤卫,最终盯向哑婆,"命丧于此,是我时运,可死于你们的手,是我屈辱。"
他大笑几声,"婆婆,我自出生便在了危楼,北疆有难,老楼主推我入了朝堂,我便知,我是危楼的弃子了。"
"黑蟒,你和胡蝶在我身边长大。"哑婆近了几步黑蟒,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了悲拗,"你野心太重,胡蝶是用情太深,你们两个都不是长命之人。你走时我告诉你,帝王看重忠心,你偏生不听,如今这下场也是你,你咎由自取。"
"婆婆送你上路,天涯为家,四海为葬,你莫要觉得孤单,路上多的是人陪你。"
黑蟒嘴角有黑血流出,阴厉着朝赵怀卿飞略而去,但被赤卫一刀毙命。
他的身体随即化了粉末四处飘散,风在此时吹得热烈,雪花一点儿一点儿掩盖着地上的鲜血结成冰碴。
哑婆混浊的眼里有水光,好孩子,危楼时运不济,你勿要自责。
北帝的心不安,你再娇纵跋扈再无友无亲,他也会杀你。
危楼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这一场戏终究到了头。
"大人,危楼已除叛逆,楼里的人也死得只有老婆子和我家姑娘了。陛下的意思,我知道,从此以后,再无危楼也无我们。"
"婆婆,你们手里还有一人得还给我。"
哑婆直了直身子,眼睛盯着赵怀卿,"我家姑娘不会害她。"
"我知道,可我身体弱,等不了多长时间。”
"你要去京都了,对吗?"
春潮收回视线,手却握紧了栅栏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胡蝶轻笑,手抚上了春潮被雪压湿的发,"你找我来不是想要最后一瓶幻生吗?"
"我不懂。"
胡蝶转身,"你查清了真相,想要报仇。可你发现自己力量太小了。你需要盟友,需要一点儿外力。"
"你一步步走便也一步步的入了北帝的眼,李安的死可以瞒多久,你身边那个人,他的身份又能瞒多久?"
看着眼眸泛红的春潮,胡蝶娇笑不止,"你瞧,想利用人家又对人家上了心。也是可怜啊。"
春潮闭住眼睛,“这不用你管。”
胡蝶环抱住她颤抖的身子。
她没有看见她逐渐恢复黑色的眼眸,"你想做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你回头看过吗?你走的路。"
"可可,你还年轻,行至半途还有机会后悔,你还要做下去吗?"
“我不后悔也不会回头。”
胡蝶摸了摸春潮的脸,"你的性子倒和你父亲一样。"
"姑娘,时间不多了。"哑婆拿起桌上的包袱。
"大人,楼顶着火了。"
"大人,不可。"赤卫没有拉住赵怀卿。
没有武力也被风雪吹得麻了半边身子的人心里凭生出一股气力直往楼上奔。
赵怀卿在上楼途中,心急脚乱,磕绊在地,似感不到痛一样,搀扶住扶梯依旧往上跑。
她和他相遇,是偶然,但是却也是他精心的安排。
他知道是她杀了李安,也知道她是周深的孩子。
他需要她,于是他要和她相遇成为朋友。
"赵怀卿,你可有字?"
"不归。"
他们去寺庙时,她看着木牌问他,"赵怀卿,天高风远故人离,万事成空莫相缠。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莫叫相负两不知罢?"
她笑得弯了眼,"哈哈哈,你与那和尚都打禅机。"
他们分开时,她说,"赵怀卿,那和尚说的都是对的,人生贪念则有妄欲,我贪念太多,则痴缠太重。你也一样,你和我一样,都是撒谎瞒骗之人。我到京都找你,那时便不做朋友了。"
"大人,火势蔓延,不能再上了。"
赵怀卿一巴掌打在阻拦他的赤卫脸上,手哆嗦着扶住扶梯,嗓子沙哑,"我要她活着。"
赤卫捂住脸,并未动怒,"我等听命陛下。"
赵怀卿眼神愤恨,然后一步一步往上走。
赤卫身后的人将阻拦的人拦下,"大人稍等,我去救。"
"我要亲自去。"
"是。"
春潮满身伤痕留着血倒在地上,哑婆和胡蝶已走。
赵怀卿捂住嘴鼻顶着浓烟上来,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春潮。
几步过去,体力不支,人没抱起,他也跌倒在地,吸入几口浓烟,撕心裂肺的咳嗽。
赤卫抱起春潮,又有人扶起赵怀卿。
浓烟下,他们听见哑婆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家姑娘不予与帝王争夺,今日我危楼亡尽。帝王心愿已达,可北疆命数将尽。"
滚滚烟火,现下顾不得去寻她,赤卫回身护着赵怀卿他们从楼上踩着屋檐砖瓦跃下。
赤卫攻进客栈时,楚昃景已经和玉焚撤离。
看着烧毁的客栈,楚昃景说不上愤怒还是高兴,"真是聪明啊。"
"公子?"
楚昃景心里明白,春潮摆了他们一道,"我们暴露的人能撤离的撤离,不能撤离的,都杀了。"
"是。"
周深,字渊涧。他出生于清图郡医学世家,少年聪慧,天赋异禀,是天下难得大才。可他及冠之年,边疆动荡,他偶然救了一人,但因此全家被屠,他外出采药躲过一劫。
之后,‘毒君子’现世,刺杀了赤卫领长张衡。
三日后幽绮都兴隆客栈。
赵怀卿坐去床边,手指滑过春潮的脸,“你送信给我,是因为你要开始利用我了吗?”
“我的表现,你可还满意?阿潮,”
眼珠转动,闷咳几声,春潮掀开眼皮,扭转头,脖颈处的伤痕一痛,话不成句,"啊,呜,"
摆回她的头,赵怀卿语气温柔,"你伤了喉咙,不过没什么大碍,只要慢慢修养,很快就痊愈了。"
春潮眨着眼,舌尖苦涩,想要抬臂却只动了几根指,眼眸里是惊慌失措。
赵怀卿擦去她眼角的泪,遮挡了她的眼,"阿潮,留在我身边吧。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好不好?"
我不问你为什么在那里,也不问你要干什么。你送武林余人藏身之所信息给我,我便当做你在对我示好,我不问你缘由了。
手掌被泪沾湿,赵怀卿的指尖摸着她眼安抚,"你身体亏损太大,吃些药,长睡一觉,身体就好了。"
门外有人敲门。
"大人。"
赵宇端着药碗进来,瞥了一眼春潮,"药煎好了。"
"给我。"
赵宇不敢停留,转身离去。
春潮不张嘴吃药,赵怀卿也不急,舀起一勺汤药,吹得温热,"阿潮,喝药了。"
春潮闭眼不去看他,牙齿紧咬。
赵怀卿叹气,喝下汤药含着靠近她的唇,触碰到唇瓣时,春潮猛得睁开眼,药汤顺着唇缝进入了嘴里一些。
头被他按着,赵怀卿的手摸向她的腹部,一声呜咽,无力挣扎,唇启了间隙,汤药随着赵怀卿的舌一并进入。
泪水流淌,吞咽不及时,药汁顺着唇角滑落。
赵怀卿退开些许,舌尖舔尽滑落的药汁,起身喝了杯茶水将嘴里的药汁涮尽吐出,"阿潮,你乖乖的。"
眼皮愈重,春潮闭上了眼。
赵宇等在屋外,赵怀卿开门出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帝都来信,速回。"
赵怀卿淡漠一笑,"知道了。"
京都。
"陛下,青鸾请旨去荒川祭拜白虎。"
"尚未动身?"
"行至半途。"
‘噼里’一声脆响,上好的青瓷瓶口被北帝捏碎,"既然去了便让她多待几日吧。赵怀卿快回来了?"
"是,还有几天就到了。"
"那些武林余孽处理干净了?"
"赵大人传信说逃了几个,会尽快处理。不过,赤卫传信,赵大人为了一名危楼女子差点丧命。"
"哦?有趣的很!回来后让赵怀卿带她来见见我。"
"是。"
侍卫退下。
转了转杯盏,北帝想到南域那位前先日子搬离宫中的殿下。
"宫外那位怎么样了?"
总管额头上是块拇指大小的伤疤,他垂着头不去看北帝的眼,"回陛下,南域殿下整日不出,倒是安郡主时常前去。"
"看紧些。"
"是。陛下,宫外传来消息,大皇子有意与刘相亲近,且三皇子与刘相私底下走得也颇近。"
"玄武那呢?"
"两位皇子碰了无数壁,心也歇下了。"
"让人去敲打敲打他们,朕还未死,不要着急忙慌的下错赌注没了命。"
"是。"
南域。
"大人,北帝已握幽绮都。危楼被大火覆没,黑蟒身死,我们的人已全部被迫撤出。"
会安将信件念完递给钟鸣。
钟鸣没有接,"烧了吧。"
他倚靠床栏,眼睛盯着会安身后那幅寒松图看了半晌,"会安,南域最近太静了,让那些鼓动人心的东西们再死一批,安安北帝的心。"
"是。只是那样,南域望族贵勋只怕没几家了。"
"无碍。到时候殿下回来了,让他跪在祖庙几天,那些人的心也就歇下了。"
"大人,黑蟒一死,北帝可用之人便只剩青鸾和玄武了。"
钟鸣叹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北帝还有一个齐王镇守边疆呢。”
他细想着南域朝堂,心里越发凄苦。朝中人才稀零,可用之人甚少。
中腹之地。
"都查到了?"
玉焚上前递给楚昃景信件,"是。”
“此人在京都并不出名,其祖父曾为北帝太傅,他幼时进宫做过齐王伴读,后来生了场大病后便回府修养,之后也没什么重要事情。”
“他几年前因父母皆丧才回都,此前一直在各地游玩。”
“不过,赵怀卿与周姑娘在风安郡相识不似偶遇,倒像是故意接近。他回帝都,与周姑娘分开后再未联系。"
“是吗?”楚昃景将信件撕碎,“再派人去查,他绝没有这么简单。”
“是。”
帝都。
“赵怀卿?他怎么在这儿?”
晋王一身常服,随了帝王的双眼紧盯着殿外等候的赵怀卿看,"今日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垂头的宫内侍从不解,尽职尽责回答,"赵大人带了一女子入宫,那女子身体孱弱,一脸病容。"
略思度,晋王让身后跟着的万铭给了侍从一袋银子。
"我们回去。"
万铭不解,"主子,不见陛下了?"
"不去,去母妃那。"
"是。"
赵怀卿从容进殿,目视前方稍避开帝王面,扶着春潮下跪,"参见陛下。"
“起身吧。”
春潮脸色苍白,原本灵动双眼变得无神。
不知是否有意,赵怀卿一下跪,她便朝他方向稍偏,做了倚靠。
"谢陛下。"
北帝扫了赵怀卿和春潮来回,看着春潮单薄的身体和一脸的病容。
“这样的女子倒和你心意了?”
赵怀卿温柔看向春潮,“臣在风安郡见到她后便难以忘记,臣爱慕她。”
北帝看着他这样,恨铁不成钢,"赵卿,刘丞的嫡女为你神伤病了多日,你带这女子回来,她只怕要命悬一线了。"
他招手,让总管带春潮下去。
赵怀卿跪地磕头,字字真切,“臣一心一人,实不能娶刘小姐让心爱之人伤心。”
帝王盯他看了许久,最后松口,“罢了,这又不是生意,随你高兴吧。刘大人那里,赵卿可要去赔罪的。”
“是。”
“既然有了心爱的人,便不要辜负人家。你父母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赵怀卿听到父母儿字,握紧双手,"臣明白。谢陛下。"
"去吧。"
"臣告退。”
春潮被赵怀卿抱在怀里出了宫门,总管没有再送。
春潮没有力气反抗不得,贝齿咬着嘴唇,眼看要出血。
"阿潮,这宫门之中,不要让我失礼。"
春潮闭住眼松开了牙齿。她知道赵怀卿言出必行,她若不松口,他一定有办法让她松开。
"现在多好,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在这都城等你多久,可你一直未来。我的心一直吊着,现在终于可以落下了。"
"赵不归,我说了,我与你不再是朋友。"
"我知道。我也没当你是我的朋友。"
"你放我下来。"
赵怀卿抱紧春潮不让她挣扎,笑得越发开怀,"相比于危楼,我做你的保护伞不好吗?"
"不好,我与你不是~唔~"
唇被封住,赵怀卿不理春潮的挣扎,离开少许,"我说了,别逼我失礼。"
总管看着他们远去,零零碎碎听着他们对话。
北帝听总管描述也是一笑,虽然出自危楼,但也没甚要紧的,不过是个病弱女人。
宫里发生的事没过一个时辰就传入了刘相耳里。
"大人,赵怀卿不识抬举,小姐那里怎么办?"
"今日的消息给我瞒着,能瞒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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