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忽然想起了“同室操戈”一词,她不愿再想下去了。她的生母、养母、小姨都或多或少地卷进了那件事,不止她们自己,还包括她们身后的那群人,明的暗的,能使的招都用尽了吧。
五子不喜欢翕教那种氛围,她很早就明白了什么是身不由己,所以一直在逃避。孩童的利用价值还不高,所以从前的五子还算无拘无束,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离开岭南后,五子像一只离开鸟笼的鸟儿一般自由飞翔。她以为自己的确是自由了,谁知不久之后便发现有猎人在时刻盯着鸟儿,原来身为天空中飞翔的鸟儿也不会有完全的自由。
她想逃,逃得远远的,谁知离得越远危险越多。她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管好友的死活。她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今晚宫蟾的话令人惊讶,却也给了五子另一种可能。如果能拥有强大的力量,便无需畏惧凶悍的敌人。但是,她也不喜欢秘宫那种氛围,四宫使的态度与教中那帮人又有多大区别?
五子翻了个身,伤口无意间被碰到,痛得她眉头深皱。世间万物,唯有痛是最真实的吧。痛能让人在瞬间清醒过来,也能让人痛到麻木。几乎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但一定有人会感激它。
“小叶,帮我倒杯水。”
五子觉得口干舌燥,便叫了一声侍奉左右的小丫鬟。
小叶披着衣服给五子倒了一杯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五子一口气把清水喝完,原来预备的是茶,她更喜欢清水的味道,便命人换了。此刻她单手捏着水杯,盯着小叶发问。
小叶偷偷看了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声问道:“小叶听说姑娘会成为秘宫的下一任主人,可是真的?”
五子看了小叶一眼,小叶吓得立马低下了头,连声道:“小叶知错了,小叶不该多嘴。”
“我有那么可怕吗?”
五子尽量使自己语气温和些,可那掩饰不住的不耐还是吓到了小丫鬟。
“小叶该死!”
小叶吓得跪了下去,用手猛扇自己耳光。另一个小丫鬟小荷本来在外面偷听,此时也跑进来同小叶跪在一起,语无伦次地求着情。
五子看着两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坏,水杯掉落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依云带着人闯了进来,关切地问道。
愤怒一下子冲上了五子心头。
第15章 内忧外患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依云等人,五子兀自躺在床上生气。她不喜欢那种感觉,也不想要继承宫蟾的位置。而且,五子感觉到宫蟾并不希望她过多地牵涉到秘宫事务之中。
那个多嘴的依兰着实可恶!这样在心里骂了一句后,五子如愿去会了周公。
翌日清晨,宫蟾过来看五子,问了昨晚的事,五子才消的气又被激了起来。
“小姨不问问我的意见就说出那样的话,现在恐怕整个秘宫都知道了,这叫我日后如何做人?”
此刻房中只有她二人,五子便无所顾忌了。
宫蟾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这脾气倒有点像我那英年早逝的长姐,难怪老太太不喜欢。”
“英年早逝的长姐”指的是神燮,也就是五子的生母。
五子变色道:“看来小姨还挺关心翕教的事,人走了这么远,心却留在原地吧。”
宫蟾大笑道:“若是我亲生的,便该打你了。”
五子道:“我亲娘才不会打我,若是打了,我便不认她。”
五子随口说出的话引起了宫蟾的思考,只听她柔声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五子不答,却是默认了。
“那……现在的母亲,打过你吗?”
宫蟾敛起了笑容,正经问道。
五子想也不想,便道:“打过,她若不打我,我也不认她这个母亲。”
看似矛盾的话,随口说出来却是最真实的想法。宫蟾听后沉思许久,才道:“最近宫里不太平,我让杜若、紫贝她们过来陪你,凡事有个照应,你自己也要小心。”
五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能感受到宫蟾的焦虑。
宫蟾走后不久,杜若、紫贝二人便一齐出现在五子面前,正好早饭也端了上来,是三个人的分量。
“你们下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们。”
杜若打发走了侍奉的小丫鬟,便拿起筷子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又用银针将所有的碗筷盏碟都试了一遍,确认无毒后才让五子和紫贝动筷子。
“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五子耐心地等待杜若试完毒,才说出自己的困惑。
杜若淡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也犯不着涉险。”
五子见紫贝在一旁保持沉默,心下惊奇,忍不住问:“紫贝,你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都得说些什么吗?”
“你是嫌我多嘴了?”
紫贝瞪了五子一眼,随即恢复颓废模样,道:“看你认了亲,我才知道事情不简单,原来之前都是编好的谎话,专骗我一个人呢。”
五子觉得不好意思,道:“我们不是怕你说出去嘛。”
“这不就是嫌我多嘴吗?”
紫贝挑眉,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令五子着实愧疚。
杜若在一旁道:“既如此有自知之明,还怨别人做什么?”
紫贝立刻恶狠狠地瞪了杜若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五子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平时干这活的都是杜若,让她来做还真不习惯。
饭后,五子、杜若、紫贝三人聚在一起商议眼下的事情。
五子道:“我看着这秘宫之人与教中权贵并无二致,最拿手的事情就是勾心斗角了。”
紫贝道:“反正我对那个什么依月、依兰不抱好感,只知道暗箭伤人,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杜若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好勇斗狠,人与牛又有何区别?”
紫贝倒也没生气,想是斗嘴斗成了习惯,不斗反而别扭,只听她道:“总之,我对宫蟾大人治下的秘宫很是失望。”
“不要用那个称呼。”
杜若用少有的严厉语气提醒紫贝:“这儿只有秘宫之主宫蟾。”
紫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用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你这张臭嘴,真是不知忌讳!”
五子对紫贝今日的反应大感新奇,比她发现了十五年不见面的小姨更觉得惊讶,不由多看了紫贝几眼。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歹我也是你的伴读。”
紫贝这是在提醒五子,身为五子伴读的她还是有分寸的。同时也是告诉五子,若是紫贝蠢笨不堪,五子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五子自然明白,便笑而不语。
杜若道:“我看秘宫现在的情形,怕是会有内忧外患。”
五子忙问:“怎么说?”
紫贝道:“还不简单。秘宫上下人心不齐,宫蟾……宫主一说继承人的事,一个个都跳了出来,这不是内忧是什么?追杀我们的那些黑衣人不会轻易罢手,秘宫本来就树敌颇多,这一个个都是外患。”
“哎……”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紫贝晃着脑袋,接着道:“你们有注意过那些黑衣人的兵器吗?我见过一个使剑的剑上好像刻着一个武字——那个人简直狂到不行。”
紫贝握起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这样说来,武家的人参与了这件事。”
杜若没有感到意外,接着道:“武家式微,着急找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罪无可恕。胆敢犯错,便要承担后果。”
五子道:“如今出来百般阻扰的人,跟那件事脱不了干系。既然知道武家的人牵涉其中,顺藤摸瓜可好?”
杜若道:“不可,这是条死路。五子不妨去问问你的小姨,看她肯告诉你多少,那便是我们可以知道的。”
“她现在什么都不肯说。”
五子有些丧气,“且不说她知道多少,就凭那个态度,根本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杜若道:“那是要豁出性命的事,宫主是在保护你。”
五子冷笑道:“无论我知道多少,杀手都会大老远地跟过来。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于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吧。”
杜若道:“他们还不敢真正下杀手,要防的是秘宫里的人,那才是要人命的。”
紫贝也有同感,她道:“秘宫的人的确够狠,若不是杜若还有些救命的办法,咱们就凑不齐三个人了。”
“怎么回事?”
紫贝便把杜若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依我看啊,凭依兰、依月那几个人是想不出那种损招的,必然是有人指使,至于指使之人——”
她看着两个好友,不说了。她们相处多年,默契多少有一点,五子自然明白。杜若的遭遇令五子愤怒,对依兰、依月更没了好感,只是覆水难收,现在没办法算旧账。
“小姨是澹台家的人,十六岁便离开洵都闯荡江湖,走到今日,倒不怕有人算计她。只是我们,若不慎成了他人的棋子,才要坏事呢。”
五子压下怒火,分析起时局。她相信自己的小姨,却不大相信自己的本事。毕竟对付几个黑衣人就已经够吃力了,还要面对更多凶恶的敌人,吃不吃得消还是未知数。
紫贝赞成五子的话,道:“是啊,我们担心自己才是正经事。别的不说,就是外面那些人,靠得住吗?”
五子不由自主地向外面看了一眼,都是宫蟾派来的人,连小丫鬟都知道问东问西,更别说像依云这样的人了。依云虽然救了五子,可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五子猜不到。
看着五子担忧的模样,杜若安慰道:“不碍事,宫主是个靠得住的人,她派来的人自然也是靠得住的。再不济,我们不是还有紫贝女侠吗?”
听得杜若打趣自己,紫贝难得正经道:“双拳难敌四手,我不过能自保而已。你们都是身上有伤的人,怕是经不起折腾吧。”
五子想到自己的伤,默默叹了口气。现在可以像常人一样行动,但翻个身碰到伤口都痛得要死,又能好到那里去?
“朴正他们怎么样了?”
杜若的话冲淡了低沉的气氛,她提到了几乎被忽略的人。
“对啊,我怎么忘了他们!”
五子神情激动,心中大喜,她确实是个容易忽略他人的人。
“我瞧着朴正的云还山庄和秘宫有些渊源,昨晚宫主还单独留下了朴正,怕是有要事相商。”
杜若缓缓道来,跟五子所知不差。
“什么要事,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紫贝在一旁冷嘲热讽,她恢复了素日的模样。
杜若道:“我也曾在大祭司跟前做过侍女,学了些相人之术,虽不及紫贝女侠的剑术精湛,也不至于看走了眼。”
紫贝嗤之以鼻,道:“你们家本来就是干这个的,看错了可是丢裔家的脸。还有,没事把大祭司抬出来干什么?不就是祭祀圣母的时候去扫过几天地吗?我也去捧过剑——”
再说下去意思便有些不对了,紫贝恍然大悟,道:“好了,我明白了,我不说了,你来,你来。”
紫贝作出请的姿势,却透着挑衅的味道。
12/32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