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隐瞒已没有必要,况且他们二人,皆是我所信任之人。
我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关上门,回头轻声道:“这画上之人,确实是我没错。”
蕙芯愣愣道:“可是画上写的……崇宁公主像……姐姐……你……你是……”
我看了看进鹏,他的表情微怔,但却比蕙芯镇静得多,便叹了口气:“之前……确实因为一些原因,对你们隐瞒了身份。”我对上进鹏的双眼,“我确实是齐国的崇宁公主。”
进鹏只是微怔了一瞬,便摇头笑道:“说实话,蕙芯刚拿回这幅画时,我还不大相信,但现在想想,却觉得小云你,确实从来都是公主之姿。只是……”他顿了顿,“你既是三年前来北梁的崇宁公主,那岂不是,本来你和二殿下便是……”
我无奈笑道:“我和他,确实本就是一起祭过天地的未婚夫妻,不过……因着一些原因,在原州,我的身份还不能被人知道。”
若是我此时在原州暴露身份,则严栩之前所做,便是欺君之罪。
“这幅画像,照理应在上京宫中,却为何……”
进鹏走过来,看着画卷道:“今日李思枫外出谈事,李家老太太本是邀了蕙芯去府上聊天,谁知蕙芯到了才知,老太太早起时不慎摔了一跤,虽无大碍,也需郎中施针才行,下人怕蕙芯等着无聊,便将她带到李思枫的书房稍等。”
进鹏看了看蕙芯,她接道:“谁知我在书房才坐下,便有个下人送了这个画卷来,说是有人送来给思枫的,因他最近也常拿些书画之作给我看,我只以为这又是他从哪里寻来的佳作,便……便打开看了。谁知上面画的竟是一个宫装女子,而且,和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蕙芯咬着唇,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我……我吓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拿着画卷……跑回来了……”
进鹏继续道:“蕙芯回来就找了我,我只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因你也不在,便先拉着她去问了我家老太太李家的情况。李家和张家一样,也是在原州几代从商,李思枫虽在上京求学过,但也未去考取过功名,到底是何人会给他送这画卷,又为何会将这画卷给他,却是不知。”
我眼神无意瞟到屋内墙上挂着的另一幅山水画,这也是李思枫之前送给蕙芯的。
我指着画上的落款道:“进鹏,你平日也研究书画,可知道这个叫谷春生的人?”
进鹏愣了下,走近道:“谷春生?那是岳国有名的画师,北梁人虽对他不甚相熟,但是岳国怕是上到老妪下到幼童无人不知吧。”
原来如此。
岳国传来的戏,琉璃山的风俗,谷春生的画,不过皆是试探。
他早就怀疑我了。
只是他的身后之人,是谁?
蕙芯颤声道:“思枫他,难道会对姐姐不利吗?”
我苦笑道:“至少他在通过你不断试探我的身份,再加上这个画卷,怕他已经十有八九认定了我崇宁公主的身份。”
进鹏思忖半晌,问蕙芯:“这幅画,李思枫是不是应该还未看过?”
蕙芯愣了下:“应该是吧……这个画卷到我手上时,还是包着的,应该是刚刚送来……”
“我觉得有个法子,兴许能行得通。”
进鹏的法子,是拿另一幅画像,替换了这个,让蕙芯还回去李家。
这个法子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起码可以拖延些时间。
只是李思枫毕竟是蕙芯的未婚夫婿,在我看来,蕙芯是真心喜欢他的。
进鹏像是看出了我的内心所想,道:“小云,你不必担心,张家和李家虽有婚约,但云兄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和蕙芯,不论如何,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接着,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蕙芯,笑道:“我先去寻个画像来,你们俩聊聊。”
门开了又关,我对上蕙芯微红的双眼:“蕙芯,将你置于两难的境地,对不起。”
蕙芯抹了把眼角的泪:“云姐姐在说什么呢,自从姐姐来了张家,我便一直将姐姐当亲姐姐的,若非如此,也不会看到姐姐的画像,便……便……”
这件事,最受伤的,便是蕙芯。
眼前的姑娘,曾在我初来原州时,给了我堪如亲姐妹般的温暖。
蕙芯抽了下鼻子,继续道:“云姐姐不必担心的……就像方才哥哥说的,如若我一定要在姐姐和思枫之间选一个,那我一定是……选姐姐的……思枫他,大抵也没那么喜欢我……如今想来,近来的几次见面,他皆是时不时通过我打探你的消息,当时我还以为……其实我……也觉得放下挺好……”
可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几分。
我知道,她对李思枫,是交付了真心的。
曾几何时,我也替她开心,能寻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的幸运。
但却未想到,这个李思枫,竟藏着如此深的城府和算计。
我轻轻地走过去拥住她:“蕙芯,不要顾及我,如果李思枫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只要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好。”
她头靠在我肩膀,泪珠终于滚落:“姐姐,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我感觉得出来……”
我轻声道:“我三年前来北梁时,五哥曾与我说,莫让自己没了选择,我那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可现在我知道了。不论你交出去多少心,你都可以收回来的,所以不要怕。”
这样好的姑娘,是值得被更好的人捧在手心里的。
蕙芯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眼角,“那姐姐呢?姐姐交出去过心吗?”
我摸摸她的头:“交出去也收回来过,正是这样,如今的我,才更能看清自己的心,也更敢于再次交付真心。”
蕙芯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姐姐的心……是交给二皇子了吗?”
我叹了口气:“那个啊,就是个挺长挺复杂的故事了。”
陪蕙芯一道用了午饭,我想了想,让灵犀给庞家传了个信,便拿着画卷先回太守府找严栩。
谁知至正却告诉我,严栩和庞诣,正一起在后院议事。
我本想寻至后院,却在半路碰到了从后院出来的庞诣。
他整个人和一个月前相比并无甚变化,手中一把折扇,风流潇洒之姿依旧,让人感觉他并不是遭了一顿牢狱之灾,而只是去游山玩水归来。
见到我,他怔了一瞬,便展露了那个我熟悉的笑颜:“小云,好久未见。”
他走近一步,眉眼虽带笑,但神情却略显怅然:“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方才的心声,才让我这就遇见了你。”
我也许久未见他了,便笑道:“见到你还是如此神采奕奕,我便也放心了……你家的事,我略微也听说了一些,这些日子,想必你也十分辛苦。”
他苦笑摇头:“有些事情,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庞家到了我这辈,其实已有了衰败之势,内里盘根错节,混乱不堪,我若再不出手,庞家怕是,也就到这里了。”他顿了顿,“王如筠的事情我听二殿下说了,只是我此时对她,也是一头雾水,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惊道:“你……不记得她?”
庞诣苦笑:“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我拿出袖中那枚珍珠:“你看看,这个珠子,是她之前让我给你的。”
他拿起珠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摇头道:“小云,说实话,这珠子,太普通了……那几年,老爷子有了让我接手当家的想法,为此我二叔三叔没少算计我,我不得不一边低调行事,一边演出一副浪荡公子不堪重任的模样,那时候……不知送出去多少这样的珠子给原州的姑娘。”
我想起那日湖边王如筠说的话,忽然灵光一闪:“那你可曾在望熙湖救过谁?”
他仔细回想了下:“若是这个,五年前,我去望熙湖游玩,还真救下过一个想轻生的姑娘,当时为了安抚她,确实也将随身带着的珍珠送了一颗……难不成……”
这大抵便是了。
他摇摇头:“若真是这样,却是讽刺,我当初救的人,却险些成为害你的凶手……”他顿了顿,看着我道,“小云,对不起。”
我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庞诣,你救人没有错,王如筠害我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无须挂怀,更无须自责。”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倾洒在我们身上,他怔了一下,只微微低头轻声道:“为什么……要这般好呢?”
我:“啊?”
他却没有说话,抬头看着我,半晌又道:“我只觉得,既庆幸自己遇到了,又有些后悔自己遇到了。”
我愣愣问道:“遇到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继续道:“若从未遇到,便不会有更多奢望……放手时,也不会心生不甘,难以割舍。”
他眸光微闪,面带笑意看着我:“比喻虽不恰当,但壮士扼腕的心情,我如今……也算是体会到了。”
“庞诣……你……”
他却突然收起了方才的几分恍惚,笑道:“准备何时离开原州?”
我想了想,道:“估计……快了吧。”
是啊,严栩这边事情做完,我就要离开原州,和他一道回上京了。
他犹豫了片刻,道:“之前有个东西,一直想给你的,只是今日未带……不如离开之前,再见一面吧,也算是我给你饯行。”
我轻声道:“好。”
他笑笑:“刚回庞家,事情着实太多,那我便先走了。”
我点点头,他从我身边走过,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小云。”
我回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次和二殿下掰手腕,我是……真的很想赢。”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就觉得心中也有些酸,便呆呆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还未反应过来,我已落入身后之人的怀抱,严栩双手从身后环着我,声音带笑:“不是说明日才过来吗?怎么这才下午便来了,难不成是……想我了?”
我回头笑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你是猫吗?”
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看着方才庞诣离开的方向,明明意有所指,声音却带着微不可察的一丝委屈:“是你看得太入神了,都没听到我过来的声音。”
我和严栩回屋,将画卷之事告诉了他。
他蹙眉道:“这个李思枫背后之人,怕是和赵紫芊脱不了干系,否则也不可能拿到这画,只是他们既然已起了疑心,如今我又在动他们的人,换画的法子估计拖延不了多久。等这边事情结束,我们便赶紧回京。”
我点点头,他继续道:“至于这个李思枫,倒是有些意思,我先让至正查着这人底细,你和张家的人,最近最好都不要与他再有接触。”
我道:“好。”
“只是芸儿,”他皱了皱眉,“若真是赵紫芊在查你的身份,以她的作风,必不会只是查查这么简单,我怕她还会有别的动作,在我们离开原州之前,谨慎起见,你最好……莫再随意出门。”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不安,他像是看透了我一般,拉起我略冰的手:“芸儿,莫慌,一切有我。”
说着就将我轻轻带到怀中,也不知是怎么的,如今他的怀抱竟比吃了定心丸还管用,我轻轻在他怀中蹭了蹭,长嘘了一口气。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不过这画上之人,确实让人看得入神……若不是你真人在这儿,我估计真要看一晚上了。”
第11章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因着李思枫,我后面几日都未回张家,只怕万一与他遇见,再露出什么端倪。
毕竟严栩这边还有些事情未做完,我也不想因着这事给他添乱。
进鹏传了信来,道蕙芯已经把那幅假画还了回去,李思枫看了看便收下了,也未说什么。
蕙芯回来后也装了病,未再见他。
宋瑾又来过一次,一面是来看严栩的伤恢复得如何,一面也给我带了些丸药过来。
他一边拿药一边对我道:“你近些时日总受惊吓,极易晕症再犯,这些丸药还按以前那样子服用即可,也算防患于未然。”
我笑着打趣:“我这身子,全靠宋大夫,才能如今日益康健啊。”
他眉毛挑挑:“你虽身子弱,但却是个听话的,总算还不用太费心,若是遇到些不听话的……”他瞥了眼旁边的严栩,“才是让人操心的。”
严栩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对了,”宋瑾倚靠着桌子,“上次说的洗心派之事,我的友人已给了回信。”
他递过一封信给严栩,继续道:“洗心派十年前,曾逐过一人出师门,只因那人只想用门派里的药做些旁门左道之事,我对了对王家来原州的时间和王家人的年龄,这个被逐出师门的人,极有可能便是这个王如筠的兄长。因着洗心派一向只在齐岳两国活动,门派人又不多,所以还真不大清楚王家在北梁所做之事。他们本来门规甚严,逐出师门者皆需喝药除去记忆,估计这人是使了什么法子避过了这一关,后来又来了原州吧。”
25/4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