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耸肩,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道:“死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再说了,北梁也不可能因为我跟着你造反就对齐国发难,毕竟自家二皇子才是匪头,我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他终于笑了起来,随即双手捧起我的脸,轻轻吻了好几下。
“好,我的压寨夫人。”
第二日,严栩便掉转方向,一行人向南面的丰县赶去。
严漠几日前已经从上京出发,而严栩必须赶在严漠之前到达丰县,方能占了先机。
为了快些,更是弃了马车,一行人皆是骑马而行。
我因不会骑马,便和灵犀共骑一匹。
骑马对北梁女子来说,着实不是什么难事,但在大齐,女子其实娇养居多,宫中我知的,也只有雅荣那个性子的,才学了骑马,却也不过是当个玩乐。
唯一一次见女子御马风姿的,便是我出嫁前,沈将军自北疆回京,其女沈樱雯骑马与众皇子一起比赛骑射那次了。
骏马翩翩西北驰,左右弯弧仰月支。
而我自小到大别说骑马了,连马头都没摸过。
第一次坐在马背上时,虽知灵犀会护着我,还是止不住双腿有些打战。
严栩看着我一脸紧张,只在一旁笑道:“所谓初学乘骑怯又娇,原来就是指芸儿这般。”
我白了他一眼,逞强道:“我不过有些紧张罢了,不过几日便能学会了。”
灵犀也笑道:“公主一向聪慧,学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说得容易,学起来却着实没那么容易。
我一向有自知之明,便放弃了自己独立骑乘,而是和灵犀共骑一匹。
有灵犀护着我,肆意驰骋的快意渐渐淹没了我内心的紧张不安,几番下来,我才知,原来骑马的感觉,竟是如此自由洒脱。
第三日,到了停歇饮马之时,严栩牵着马儿走过来,对我道:“芸儿,那边有一大片草场,可想过去看看?”
我刚就着溪水洗了把脸,脸上还挂着水珠,起身看了看四周道:“无妨吗?”
他笑道:“放心,这一带不会有旁人,大家也累了,刚好在这里休息下。”
我便点了点头。
他嘴角一勾:“上我的马。”
严栩的越影马,比我和灵犀骑的那匹高大威猛了许多,他扶着我上了马,自己也一个翻身越上马背,在我耳后笑道:“上马倒是熟练利落了不少。”
如今已是五月,因着方才一路奔波,我身上虽只着一层衣装,也散出了些许薄汗。
严栩伸过双手拉着缰绳,刚好将我圈在怀中。因他也穿得单薄,如今我后背贴着他前胸,竟能透过衣衫感受到些许温热。
虽说这几日和灵犀共骑一匹时也大抵是这个姿势,现下却突然觉得心猿意马,明明微风习习舒爽得很,心中却不知怎的浮起一丝燥热。
严栩一路驾着马,带我穿过几片林子,映入眼帘的,竟真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广袤草场。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致。
此时的草还未长高,虽只是没过马蹄,但嫩草的清香沁人心脾,微风轻轻吹起我的发丝,远处白云漫天,竟让人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而马上要面对的一切,心中隐约的紧张,似乎也随风散入了这一片片青色之中。
我不禁转头惊喜道:“草色青青送马蹄,严栩,这里真的好美。”
他眉毛挑挑,嘴角微勾道:“便知道你定会喜欢。”接着放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美景也看了,芸儿不给我些奖励?”
“嗯?”我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只顾看着前方的美景。
却在他再次凑近之时突然转头,在他下巴处蜻蜓点水地吻了下,趁他发愣的间隙,便又立马回正看着前方。
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却咚咚跳个不停。
可转念一想,我也算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如今我竟也可以捉弄他了,心中居然莫名生出了一丝得意。
可他只怔了一下,便眸色一深,一手将我身子忽地向后一揽,一手顺势勾起我下巴,吻看着就要落下来。
我不禁呜呜抗议了几声。
他松开我,眸中已染了一层墨色,笑道:“怎么了?”
“这样,脖……脖子酸……”
他轻轻笑了起来,双手钳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抓稳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惊呼一声,被他一提一拉一摆,变成了背靠马头与他相向而坐。
我惊魂未定,刚要说话,他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
只觉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咚咚的心跳声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风吹草地的沙沙声,鸟儿和虫儿的鸣叫声,似乎都渐渐离我远去了。
突然觉得,若是万物都静止在这一刻,也是极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的唇,吻却未停,只从嘴角沿着脸颊一路轻柔向上,最终落在我的眼角处。
我只顾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听到他轻声道:“芸儿,谢谢你。上次我来丰县,也路过这个草场……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与你一起,在这广阔天地间,看风吹草落。”
我头埋在他怀中,嘴角微勾,说话还带着一丝喘息:“严栩,不光今日这景,以后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我都陪你一起看,可好?”
拥着我的臂膀更用了些力,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好。”
我和严栩回去时,刚下马,便见非翎正拿着水壶,问至正:“这溪水好像是那边山上流下的泉水,尝过吗?可甜?”
严栩突然道:“挺甜的。”
两人都看过来,至正满眼疑惑:“殿下……喝过了?”
严栩淡然道:“嗯,方才尝了一点。”说着便看向我的脸,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先愣了一瞬,便懂了他所谓的尝指的是什么,耳根瞬间便烧了起来。
灵犀觉察到了我的异样,问道:“公主怎么看着脸色发烫,是不是热?”
我干笑道:“没事灵犀,我不热,嗯……不热。”
心中却把严栩实实在在地拿小木棍戳了一万遍。
这天夜里,到了驿站,灵犀和莫旗去给至正帮忙,严栩便拉着我一路进了房间。
走着走着,我突然意识到不对,低声问:“我不是和灵犀住一处吗?”
他顿了顿,只道了句“这处只怕艰苦了些”,便拉着我的手继续往里走。
我看了看那房中仅有的一张床,白天共骑一匹马惹得我脸红心跳也就罢了,晚上难道还要睡在一张床榻上吗?
严栩坐在床榻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纠结的我,突然一个起身,就将我拽到了他怀中。
他在我耳边低声笑道:“若只是睡在一张榻上便脸红成这样,待日后我们合卺之礼,你可怎么办?”
我愣了半晌,恼羞成怒地要伸手捶他,却被他一手便抓住了我绵软的小拳头。
他笑着三两下就制服了我:“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我双手虽被他钳制,但嘴上又不想落了下乘,便哼了一声,看着窗的方向道:“少拿合卺之礼吓唬人,我们还不知何时能回宫呢?”
没想到这句话还真把他噎得哑口无言。
我正心中得意,却见他半天不语,似真的在认真思考,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我在想,芸儿说的也在理,合卺之礼……也未必非得回宫才能做……”
我瞪大了双眼,我方才的话,哪里有这个意思了?
正闹着,却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我一惊,迅速从严栩怀中跳出,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他只看着我笑,便也起身坐到了桌旁,倒了杯茶,“进来。”
非翎进门道:“殿下,公主,公主和灵犀姑娘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我愣了。
半晌,才知他方才就是故意逗我,可仔细想想,好像从头至尾他也未说过我今晚要和他共睡一榻。
倒是我自己先理解错了。
哑巴吃黄连,我愤愤地起身就要走。
他快步走上来,从后面圈住我,笑道:“生气了?”
他今日捉弄我也不是一次,我没好气道:“赶紧给我松开,我要回去了。”
他在我耳边低声哄道:“芸儿,不是我不想和你共睡一榻……你要知道,若真让你睡在我身边,我……大抵,整晚都不会睡得着了。”
我心中羞赧,实在听不下去,反驳道:“我何时说要与你共睡一榻……”
他笑了笑,将我身子扳过来:“对了,今日那泉水我后来喝了些,其实也不大甜。”
我抬头白了他一眼:“本来就不大甜,还不是你净睁眼说瞎话。”
再说,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什么泉水甜不甜了?
他在我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我也未说瞎话,只因……”他压低了声音,“溪水挂于芸儿的脸上时,才甜。”
我:“……”
这晚,也不知怎么的,我翻来覆去了好久,方才睡着。
之后又是两日奔波,一行人终于到了丰县。
出乎我意料,严栩未直接去军营,而是带我先去了丰县的一处宅子。
算起来,严漠明日也大抵会到丰县,可他却一点不急。
见我面露疑惑,他笑着解释道:“护卫严漠的人,都是皇后的亲兵,旁人很难近他的身,除非单打独斗,否则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先陪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被带了进来,见到严栩,立刻下跪行了大礼:“奴婢见过二殿下。”
严栩点点头:“你在这里,过得可还习惯?”
女子起身低头道:“这里一切甚好,奴婢如今还能活着,已是知足。”
严栩起身道:“至正应该已经与你说了吧……这件事做或不做,你自己拿主意,我不会逼你。”
女子虽薄纱遮了大半张面,眸中却透着一股韧劲:“奴婢欠二殿下一条命,怕是今生都无以为报,况且奴婢与他,也有一些事情不得不解。此事,即便不是为了二殿下,奴婢也求之不得……只是殿下需要奴婢做的,只此一件事吗?”
严栩道:“你既决定了,便好。只此一件事,量力而行,不必强求,不论成败,你都不再欠任何人。记住,命是自己的,勿莽撞行事。”
女子点点头,复又跪下行了个大礼,微微颔首,便退出去了。
我这心中实在是云里雾里:“她是……”
“她就是佩儿。”
我惊道:“佩儿?那不是严漠的……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严栩叹了口气:“说来也算是缘分,我出京来原州时,曾机缘巧合下救了她,彼时她被人追杀,奄奄一息,还毁了容……其实她和严漠之间的纠葛,孰对孰错,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她那段时日应是过得很惨,被追杀前似乎还被迫委身于别人……过去的事情她不大爱说,我也未曾多问。不过杀她这事,应该不是严漠所为,大抵是有人想彻底斩断严漠和她的情丝。”
我还是不解:“她的身份只是婢女,就算不能为皇子正妃,也并无害于他人,为何偏偏容不下她?”
严栩道:“不光皇后,怕是父皇也容不下她。佩儿家当年所犯,是所谓通敌叛国之罪,而严漠一个皇后嫡生的皇子,不论是娶妃还是纳妾,都不可能找这样一个罪臣家的女子,这也是严漠一直想帮她家翻案的原因……但此案,其实多半是翻不了的。而且严漠不光要纳了她,还执意要娶她做正妃,你说,父皇可能容得下她?”
我突然忆起,我出宫那晚,严漠在亭中醉酒,我所听到的那句话。
“为何……为何我抛下这么多……宁愿……忤逆母后……你却要如此,待我……”
我叹道:“情深缘浅,这两人……许是有什么误会未解开?”
严栩摇摇头:“有误会又如何?他对她情深不错,却用错了法子,不光没能护住她,还让她受尽折磨差点丧了性命。若不是我碰巧经过,她早就被杀了,而之前遭受过什么,更是不堪想象……而若不是严漠看上了她,她如今也不过是在相府里做婢女,虽需侍奉他人,却也能平安度日……你离宫了或许不知,在我来原州的第一个月,宫中便传来消息,父皇给严漠和左相长女正式赐了婚,他也已答应了,皇后虽不情愿,但也好过让他娶个罪臣之女。如此这般,你还觉得只是情深缘浅?”
他起身走到窗前:“空有一腔深情,却连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又怎能护住一国?”
我想起方才佩儿那双眸子,晶莹明澈,若是未毁容,定是云容月貌之姿。
只怜她被家中牵连,从官宦小姐落入奴籍,又因当朝皇后嫡子的关系,被毁容,被追杀,甚至不知为何还委身于他人,我心生恻隐,不禁叹道:“她也着实是个可怜女子。”
情这个东西,是一把双刃剑,到底是能护人还是能伤人,却要看用剑者。
而严漠,并不是一个好的用剑者。
严栩也叹道:“其实当日之所以送她来丰县,不过是瞧她可怜,丰县毕竟有我的人,能暂时护她周全……倒未想过,还能让她帮上这样的忙。”
“你到底要让她帮什么忙?”
他淡然地倒了一杯茶:“去严漠那里,盗个虎符罢了。”
我惊道:“盗个虎符……罢了?”
他笑笑:“我们且先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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