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叹了口气:“你想帮她,自然是好的。芸儿,你就是这样,总是愿意给别人一次机会……当初对我是,如今对别人也是。”
我笑着抬头:“那这可是优点?”
他低头落了个吻在我额头:“当然是。”
他抚着我的发丝:“你知道吗?昨夜佩儿给我虎符时,还向我求了件事。”
我疑惑道:“什么事?”
他幽声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否看在她曾为我盗过虎符的分上,饶严漠一命。”
当天下午,严栩便去了营中,而我住在府中,有时陪佩儿聊聊天,有时自己练练字,或是听听灵犀从五哥那里得来的大齐的消息。
五哥终是成了事,重登了大殿。
而沈将军也将重新执掌北疆的军队,不日即可到达北疆。
至正和非翎会时常往返于军营和府中,所以我知道,严漠也去了营中,还和严栩当着所有将士的面,比了场剑。
那是一场打着兄弟切磋之名义,实则惊心动魄的比试。
最后,严栩一把打落了严漠的剑,剑尖直指喉咙。
用非翎的话讲,当时只要严栩使一点劲,严漠怕就直接血溅试炼台了。
现场人声喧腾,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二殿下,既而整个军营,都回荡着“二殿下二殿下”的欢呼声。
至正道:“二殿下这么多年,其实剑术早就在大殿下之上了,只是殿下隐忍,每次比试都故意输了罢了。”
非翎兴奋道:“公主你不在场,没看到大殿下眼神中的不可置信,这场比试,连属下们都觉得畅快极了。”
我想,他那日所说的人心,大抵是得到了吧。
严漠受了些轻伤,被严栩以休养之名软禁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严栩终于回来了一趟,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卸下,下巴也有了一层薄薄的细碎胡茬。
他还带回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丰县县令林思立,一个是军中的副将张戈。
原来他这次回来,是与我道别。
他须得离开丰县一段时日,去东面一趟。
几日未见,刚见却又要分离,我心中虽不舍,但还是在他嘱咐一番后点点头,“嗯,你且放心。”
还来不及互道相思,他便不得不趁天黑之前再次出发。
临走前,他用力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有东西给你。”
我在他怀中点点头。
只是,他走的第三日,便出了事。
那日,我正在房中练字,却见非翎急急地跑进来,对灵犀道:“出事了,府门前突然聚集了大量百姓……说……说让公主偿命!”
第13章 巾帼不让须眉
灵犀惊得站起:“偿命?怎会如此?公主一直在府中未出,要偿何命?再者,这里百姓怎会知公主在丰县?”
非翎道:“听闻昨儿半夜,丰县各处突然又出了好几个患急症的,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二殿下将患了急症的崇宁公主带来丰县,才使得丰县百姓染上了急症……”
灵犀气道:“简直一派胡言……”
非翎转向我:“公主莫急,属下已经派人去寻宋大夫、林县令和张副将了,门口百姓虽聚了不少,但属下们定能护住公主……”
严栩当初,为了瞒下我离宫之事,确实对外宣称我得了急症,需送至皇庄休养。
而前段时日,皇后抄了皇庄,错杀了江惜文,而严栩将计就计悄然带着我离开,来到丰县。
如今既有这样的传言出来,怕是我随着严栩来了丰县一事,宫中已知晓了。
北梁人一向惧怕急症,只因这症不光发病要人性命,发病时全身乃至面部皆有红斑,形状也骇人得很。
我道:“此事来得蹊跷,怕是有人有心为之。”
我扶额细细想着近来发生之事。
严漠如今被囚禁,严栩带兵去了东面,这次引起骚乱之人,目的何在?
如今丰县及周边几县都在严栩手上,虽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我也在此的,而从我下手,确实最是容易。
丰县若乱了,既可趁乱救出严漠,还能让严栩后方不稳,失了民心。
而对方,却不费一兵一卒。
倒也真是个好法子。
正想着,宋瑾、林思立和张戈皆陆续到了府上。
林思立皱眉道:“东村本封了村,也锁了消息,那里的急症病患如今用上了秀山先生和宋大夫的药,已几近大好。而之前因急症而亡之人,皆已用火焚之尸身,确实没有理由此症由东村传出才对。”
宋瑾沉吟道:“昨夜送来的三人我皆看过了,确是急症没错,急症一向发病快,怕他们也就是这两三日染上的。林县令可查查,近来可有什么东西从东村出来过。”
林思立道:“这事我定要彻查,不论目的为何,拿人性命做饵,便是可恶至极。”
我想了想,问道:“宋瑾,急症若是一经发现,或是发现之前,便用了你和秀山先生的药,会不会更好治愈?”
宋瑾道:“我知你的意思,如今急症只要发现得早,用药七至十日便可治愈,还未染上急症的人,取其中几味药煮汤喝,也可预防。只是,若是病患增多,如今怕是不大好办……”
“既已有了药方,怎还不大好办呢?”
宋瑾蹙眉道:“如今的药方,里面一味重要的药引,是桑灵草。只是这草在北梁少得很,听闻齐国境内倒是有不少。但如今齐国因着换帅,封了边境,怕是等边境重开,这边的病患等不了……如今丰县存着的桑灵草,给目前病患尚且够用,但若是病患人数增多,怕是便不够了……”
“你是说……桑灵草?”
这草的名字我倒是熟得很。
宋瑾说的没错,这草在大齐确实常见。桑灵草三月出嫩芽,齐国人爱采了桑灵草的嫩芽,晒干后存放,再在做菜时加入提味。所以大齐好多菜肴,都会或多或少加些这个草。
三年前我嫁来北梁时,曾在北疆停留两日,当时便见到街上有许多卖桑灵草的商贩。问人才知,是因着北疆严寒,桑灵草不易存活,便有南面的商人,会在每年四月至八月,将桑灵草带到北疆来卖。
如今是六月,北疆那里,定还有许多卖桑灵草的商贩。
正想着,张戈进来道:“门口闹事的百姓已经被遣散了,但是如今人心惶惶,流言乱飞,属下觉得,公主近期,许还是换个地方躲起来比较好……待属下飞书禀明了二殿下,再作打算……”
我心下明了,张戈带来的兵,虽说暂时压住了门外的骚动,但关于急症和我的流言,经此一闹,怕一日便会传遍丰县。
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说二皇子包庇得了急症的公主,祸害百姓。
明日来砸门的,怕就不只这些人了。
我摇摇头:“我不能躲,躲了,便正好如了对方的意。”
张戈还欲劝我,林思立却开口道:“微臣也觉得公主不能躲,但不知公主心中,是否已有办法?”
我想了想:“桑灵草在大齐,不过是做菜的一道辅料。大齐的北疆,离丰县近,我想,若能去大齐北疆出三倍甚至更高的价格,定能在短时内收集到足够的桑灵草……之后再将桑灵草及其他草药发放给百姓,便能解了这次的危机。”
林思立沉吟道:“公主的法子确实可行,只是齐国那边临时封了国境,我们若要派人前去……只怕会被齐国认为是想借机滋生事端,毕竟以前……”
我点头,毕竟以前类似的事情是不少,我在齐宫时也听闻过,那时北梁军常常爱在边境做些挑衅之事。
“你们贸然前去,确实不妥,但若是我去,便不一样了。”
张戈听了直摇头:“公主要亲自去?那怎么行?万一遇到危险,二殿下那边……”
“边关之事,确实敏感,更何况,立场不同,北梁和大齐又有过节,即便是我先书信一封,再派灵犀或者莫旗前去,怕也不如我亲自去来得妥当。”
我沉吟半晌,又道:“今日发生之事,谁也不许告知二殿下。”
非翎犹豫道:“公主,这……”
“此事因我而起,根在急症,就算二殿下知晓这事匆匆回来,瘟疫不解,谁也救不了丰县。”
我转向宋瑾:“待我取回桑灵草,再辛苦宋瑾你和秀山先生,将汤药方子及桑灵草给到百姓。”
宋瑾想了想,点点头。
张戈道:“可是……”
林思立打断他:“其实公主说的在理,对方的目的,怕就是将事情闹大,好扰了二殿下……公主说的法子,确实是如今所有法子中最优的。”
我赞许地看向林思立,怪不得严栩极为看重他,人虽年轻,倒真真是个在危急关头临危不乱的。
张戈急了:“林县令,殿下走之前嘱托我和你一同护公主安危,如今公主要涉险,你不阻拦着些就算了,怎的还……”
我笑道:“张副将莫急,二殿下是让你们护我安危,护我至大齐北疆,不也算是护我吗?你放心,我从原州都能一路来了丰县,区区丰县到大齐北疆的路,难不倒我的。”
宋瑾走过来道:“我和你一道去,万一路上有什么事,有我个懂医的在,总是好些的。”
为了安抚躁动的民心,林思立散了消息出去,说官府后日会为百姓发放神医秀山先生所制之药。
所以我此行,必不能败。
从丰县到北疆,骑马最快三个时辰。
好在前些日子和严栩一道从原州骑马来的丰县,三个时辰的路,如今对我,倒也不算很累。
临走前,我还带上了佩儿。
张戈护着我来到两国边境,便无法向前,莫旗去了大齐那边亮明身份,守卫的官兵却很是谨慎,抬头看了看马上的我,道:“如今边关封锁,来者既是崇宁公主,可有证明?”
“沈将军认得本宫,只要沈将军见到本宫,便可证明本宫身份。”
守卫想了片刻,便传了信进去。
等了一会儿,只见远远有一人骑马前来,只是走近了我才看得真切,来者并不是沈将军。
这一身红衣的飒爽女子,不是沈将军那已故的独女,我四哥曾经的妃子,沈樱雯吗?
看我面露惊讶,沈樱雯笑着对守卫道:“这确实是我大齐的崇宁公主。”
“家父身体微恙,知晓公主身子弱,怕过了病气给公主,所以特让我前来……”她接着笑笑,“公主不必太过惊讶,我……如今是这北疆军的副将。”
随她进了营帐,两人坐下简单寒暄,我才知,她当年原是假死出宫,后来随父追随了五哥。
而她如今,还真是没了过去那般小女儿姿态,像是变回了我第一次见她在宫中骑射的那般飒爽模样。
巾帼不让须眉,所言不虚。
只是她嫁给四哥不久,我便离宫出嫁北梁,之前在宫中,实在交集甚少。
时间紧迫,我说明来意,沈樱雯先是愣愣,随即笑道:“竟是为了这事,我还以为……其实若不是公主亲自前来,我是断不想管北梁这档子事的。毕竟以前,他们在北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顿了顿,“但既是救人之事,又是公主相求,我自然要帮的。”
我道:“事情紧急,我带了银子来,我们出三倍或更高价收购桑灵草,只求今夜能收够三车。”
沈樱雯笑道:“嗯,价高自然易收,公主倒是颇懂些行商之道。”
我笑了下:“和我那几个从商的朋友比,这着实算不得什么。”
沈樱雯唤了个将领进来,“传令下去,在北疆四县收购桑灵草,务必今夜收够三车。”
那将士领命下去后,沈樱雯对我笑道:“公主和公主带来的人,就在这里稍做休息吧。”
她眸中微闪,我心下了然,便屏退了其他人。
如今帐中只有我二人,沈樱雯低声道:“臣从京城出发时,陛下曾特意交代,若公主想回大齐,北疆将士必竭力相助。”
她看了看我,又爽朗一笑:“只是如今看雅芸公主为了北梁这般着急,怕是暂时,不需要了吧……”说着又挑了挑眉,给我倒了杯茶,“看来这位北梁二皇子,倒是有些本事的。”
我被她说得面上微红,正欲说话,没承想她却拉着我的手,认真道:“公主,只是微臣,也曾深陷儿女情长不自拔……”她叹了口气,“但世上像陛下那般专情之人,着实甚少,也不是每人都有皇后娘娘那般幸运,可遇到陛下那般深情之人。樱雯只可惜以前在宫中时,并未有机会和公主深交,如今也是真心愿公主是得了良人。但若日后公主想要回大齐了,北疆必助公主。”
我忍住眼角微微泛起的潮意:“好。”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便是佩儿的事。
沈樱雯听完佩儿的遭遇,怔了半晌,继而慨叹道:“经历了这般还能如此坚强,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我唤了佩儿进来,沈樱雯看着她道:“北疆这边,民风淳朴,但女子多不识字,所以我这次来,也想在北疆办几个女学。可我军中事情也多,着实忙不过来,你可愿留在这边,做个教书的女先生?”
顷刻,佩儿眼角便涌出泪来:“民女求之不得。”
看着她二人,我想,沈樱雯是当得起女中豪杰这四个字的。
提起以前在宫中的日子,她也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伤感,倒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佩儿若能跟着她,我想,也算是她不幸人生中的一件幸事了。
这夜,沈樱雯本安排了营帐让我休息一晚,但我却如何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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