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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银繁惊讶得眼睛瞪圆，说：“怎么会这样？现在可找到了？”
陆菏端详着她，像是在寻找什么，半晌后，才笑了一声，说：“皇上已派禁军找了，尚未找到。不过，郡主放心，六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陈风绸。
陆菏递上小册，说：“璟世子，剩下的都是恒老王爷托卑职给您带来的。”回头看眼小半个人高的六七只箱子，他善解人意道，“璟世子现在恐怕不便带回住处，颜将军，能否让这些东西先放在主将营呢？”
话音一落，四周就静了。
陆菏才似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卑职大意了，关羌营中定有仓库，便放到仓中吧。颜将军，您看妥吗？”
她若任其放在主将营，平日里与璟世子见面的机会便多。否则，那一个多月前在朝殿上请皇上赐婚的事，多半是不作数了。这样，便可以接着把下面的事办了。
陆菏这样想着，但陈风绸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那就劳烦陆左将，差人帮我把箱子抬到军厨营隔壁的仓库去。”
陆菏看向颜云楚，她背靠将椅，双手抱臂，脸上不见异色，像是放任姿态。
这二人果然又生嫌隙了。
陆菏沉思片刻，果断从袖中取出两本小册，分别交给周银繁和陈风绸。
陈骥早就焉焉儿地斜在座上，一见又没他的份，瞥了眼，嘟囔道：“什么东西啊？不会是——婚书吧？”
周银繁一个抖机灵，差点没拿住。
陆菏微笑着说：“殿下猜的八九不离十。这是皇后娘娘和恒老王爷分别为两位贵人挑选的良偶佳人。银繁郡主可以不急，不过，璟世子，您这边急点儿。”
陈风绸摊开小册，只见每页上各画着一个貌美的姑娘，一旁写着姑娘的家世性格喜好。他拉长看，足足有十位，皆是殷都城名门望族。
忽的，陈风绸笑了一下，瞥向周银繁，“这里边，有你。”
“啊？”周银繁赶紧翻开自己那本，十个美男子里，果然也看到了陈风绸。
顿觉大事不妙。
陆菏笑了笑，说：“世子，下个月是太子殿下的大婚，恒老王爷希望您在这之前确定世子妃人选，回了殷都城，便可定亲。”
砰。
茶杯落在桌案上的声音并不大，但因帐内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颜云楚微笑着，斟满茶杯，声音干脆利落：“王爷是不是忘了，本将军前段时间在朝堂上向皇上请旨赐婚，这还不到三个月呢。王爷这意思，是要本将军做小，还是要先给陈璟纳妾？”
她目光中隐含杀气，陆菏垂下眼帘，避开锋芒，接着道：“颜将军息怒。恒老王爷宠爱世子，此事天下皆知。卑职只是传达王爷的意思，最终作数的，还得是皇上。”
陆菏思量着，颜云楚若真心要和璟世子成婚，恒王那边自然不敢得罪。一通甩锅，竟真让颜云楚没话可说了。
陆菏回营后，下属呈上一封信。
“何处来的？”陆菏沉声。
下属道：“回来就发现有了，不知是何人放的。”
拆开信件，上诉写着颜云楚违背军规在军中纵|欲，但未写明男方是谁。除此之外，桩桩件件，地点时间都十分详细。
陆菏收好信，冷笑了下。
夜里，陈风绸翻来覆去，他在想陈渣的话，也在想今日主将营内，颜云楚看向他的眼神。
咚。
一个黑影压下，利索的捂住他口鼻。
是颜云楚。
陈风绸躲开她手，侧身而卧，并不理会。
颜云楚俯身上床，示意他出来。等了片刻，只见陈风绸闭着眼睛假寐，当她不存在似的。
她眯了眯眼，右手游蛇一般探进被窝，抓住他手臂，把陈风绸从床上拉了起来。
陈风绸下意识看看四周，好在没有惊动鼾声如雷的其他人。深吸口气，随手取件单衣，跟了出去。
颜云楚一路往军厨营后方果林去，在林间的空地处放慢脚步，随手摘了几个结满霜的果子。
回头问：“要吃吗？”
陈风绸不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云楚一边低头剥柿子皮，一边缓步走到他身前，说：“戏还没演完，世子是要半途而废了？”
陈风绸冷笑一声，说：“戏的确没演完。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那个叫裴鹤的小倌，演的比我好，不如去找他吧！”
颜云楚手下一顿，“这种戏，怎么能和别人演呢。”
“裴鹤怎么能算别人？你不是他的主顾吗？多亏了他，才令本世子在殷都城，名声大噪啊。”陈风绸懒懒的笑了声，尾音像拖了长长的寒冰。
看来陈璟已经知道那断袖的谣言出自她手。颜云楚从容地转过身，说：“我这可是关心你。我日思夜想，世子你英俊潇洒，身份尊贵，为何大龄还未婚？想来想去，觉得兴许是取向问题，索性帮你开诚布公了。不合你意吗？”
“颜云楚，你嘴里能有一句真话吗？”他冷冷道。
颜云楚回首，“关心你是真的。”向前一步，“日思夜想也是真的。”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就好。”她笑了笑，又正经道，“之前在主将营对你说的话，做的事，你也别信最好。”
“我方才说的事，你就打算一笔勾销？”他双手抱臂，语气生硬。
颜云楚淡淡一笑，道：“好。那你用我卖书赚钱的事，我们也好好谈谈。”
她咬一口冷柿，嚼几下，咽进了肚子。
第14章 偿还
周银繁常与姐妹们谈起殷都城的将军系列话本，偶尔说漏了嘴，让邱从澜听到。
颜云楚把周银繁请来主将营喝了会茶，心平气和地问了几句。那丫头一直对颜云楚心怀仰慕，没一会儿就全盘招供了。
却说那裴鹤，一个花楼小倌，竟摇身一变成了七营的兵。此事本就可疑。陈渣一直没放弃调查。
终于查出了幕后真凶。
果然是颜云楚！
陈风绸本想用这个把柄拿捏住颜云楚，谁知自己用她做素材写书卖钱的事情也已暴露。
两人相对无语，陈风绸在夜风中，打了个冷战。
最终，颜云楚敲定结论：“要么，咱们就一笔勾销了吧。你还同我演戏，偿还……恩情。”
事已至此，陈风绸说：“你回殷都，需向皇上撤回赐婚旨意。”
颜云楚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想和你成亲吧？”
陈风绸唇线紧抿，盯着她，“那样最好。”
颜云楚晃了晃手里的果实，擦身走开，一边笑道：“你这个世子啊，没我手上的柿子甜。”
……
次日，陆菏以关羌营临时左将的身份与众军见了面。
各营进行早练。
晨间休息时，陆菏正走到女兵营巡查，只见周银繁与一旁的女兵交谈甚欢。
陆菏没走过去，鹰一般的眼睛扫了一圈人群，又徘徊了一阵，才离开。
周银繁不动声色偷瞄到他离开的背影，手肘碰了碰身后人。
“六儿，陆菏走了。”
被换作六儿的少女抬起头，瞬间让人眼睛一亮。
她五官生的精致娇俏，皮肤白皙细腻，眼睛灵动有神，只是左脸有块巴掌大的印记，让人看了觉得惋惜。
她撇撇嘴，像百灵鸟一般清脆甜腻的声音，开口却是：“这个死太监真是阴魂不散！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在这遇到他。”
周银繁不解，“他是来抓你回去的？”
陈乐湘咬牙切齿，说：“鬼知道！总之一定不能让他发现我，银繁，你一定要帮我。”
要是被他发现，说不定，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应朝六公主了，他一定会把她杀了，或者关起来，永不见天日！
周银繁见她情绪激动，赶紧伸手拍了拍她，安抚下来。
六公主是谢贵人的女儿，谢贵人性子冷淡，不受恩宠。自然，她的女儿也自小不受父皇宠爱，几乎是所有皇子皇女们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谢贵人却很娇惯她。周银繁真知道乐湘的脾性，虽有些娇蛮，但心眼不坏。只是遇到讨厌之物，就十分毒舌。
陆菏离开女兵营，挨个营查看了一遍，天快黑了，他到第九营，在暗处看了会太子。
陈骥训练认真，丝毫不见平日的散漫。这段时间风吹日晒，晒黑许多，更有男人的魅力。
也好，能给皇后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陆菏舒坦地叹了声，又想起宫中那抹倩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闪过锋利的光芒，大步走向主将营。
路过一座仓营时，陆菏静了片刻，当即挥退身后士兵。
仓营中，传来木床吱呀作响声，夹杂委婉的沉闷喉音。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军中……！
顿时一股火起，直冲脑门，险些要冲进去。紧握拳头，陆菏忍住了，划破帐围，屏息朝里窥探。
只见一木床上，单薄的被褥像山峰一样起伏，那位于上方的，是个散发的女子，黑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
但见一只手扣住那女子后脖，两人调转方向，在微弱的光芒中，他看到了男方的脸。
向来沉稳的陆菏惊得后退一步，但强烈的好奇迫使他双眼睁得更大，终于，看到女子的容貌。
……颜将军！
和璟世子！
他们……
那告密信是真的？？
陆菏摇了摇头，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他面色平静，脚下抹油似的，飞快地走开了。
他一走，木板床就停下了叫唤。
床上两人当即跳起分开，背对着，久久不语。空气中蔓延着一种尴尬而微妙的气氛。
颜云楚抿了抿唇，轻声：“你要不要……”
她话出口，陈风绸就像被蜂埑了一样，赶紧拿起外衣，往外走。
一路疾行，到了澡堂。此时已晚，澡堂内没有人了。陈风绸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开始解衣。
“世子，你上哪去了？”
陈渣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
他从今天上午就没找到陈风绸，知道他每日必会来澡堂洗澡，陈渣在外面蹲了半天。
煤油的微光下，陈风绸像是僵住了，好一会才活过来一般，说：“你先去外面等我。”
陈渣一脸沉思地走开。
他担心世子因为知道颜将军是断袖谣言的幕后黑手，而上门找她算账。但世子并不是如此冲动的人。准确的说，在他的印象中，凡事能用阴招的，世子几乎不会光明正大和颜将军对峙。
过了好一会儿，陈风绸终于神清气爽的出了澡堂，陈渣跟上去。
“世子，你今天去哪了？既不在军厨营，也不在后林练功。”
陈风绸说：“有些累，找了个地方睡觉。”
陈渣直觉这不是实话，但他并未追问，“颜将军那边，世子想怎么做？”
以世子的脾气，这笔账迟早要算回来，只是按照目前的形式，他们还得继续待在关羌营，最好……不要直接得罪主将。
陈风绸沉思少顷，忽然说：“渣子，你觉得颜云楚，她真的喜欢女人吗？”
他用这个噱头造就了风靡至今的将军系列，颜云楚也从未正式澄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女人。
不对……好像说过。但人们只听他们想听的，似乎，她的解释并没什么作用。
陈渣说：“世子，虽然咱们的书是那样写的。但在关羌营中，我听的最多的是，颜将军好色，男女通杀。”
陈风绸停下脚步，带着怀疑，“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
陈渣一愣，抿着唇，缓缓而不太自在地笑了一下，然后神情严肃，“也不是没有可能。”
世子虽然和颜将军不对付，但只论样貌，被颜将军看上也不是不可能。
让他惊讶的是，世子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疯狂的想法？
陈渣恍悟般低声一呼，“世子，我想起来了。几年前，评选皇城第一美男子，几乎所有人都投给了薛才子，而你唯一的一票，不就是颜将军投的吗？”
陈风绸哑然，“那不是她故意找茬么？”
当初他买通人，把所有投给他的票通通转让给了薛文秀。否则，爹一定会挨个拜访那些投他一票的女家。偏偏，只有颜云楚那一票，不畏艰难险阻，投进了他的箱子。
那一票，是颜云楚亲自登门送上的，家丁不敢阻拦。
她将写着他的名字的那张票投进箱子前，双眼如炬，端详着他，语气讥诮，“我心中的第一美男子，投你一票可真难啊。”
原本，一票都没有倒显得出他的暗箱操作，她这一票，侮辱性极强，硬生生让陈风绸成为了那一年的笑柄。
这会想起来，她那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左将营，陆菏又一次收到密信。
这次，他捏着信看了许久后，写了封回信。
翌日午前，两个士兵来押陈风绸前往主将营。
陈风绸知道，这件事算到头了。他看了陈渣一眼，示意他不要冲动，跟着士兵到了主将营。
只听里头传来陆菏铿锵有力的质问。
主将营除了陆菏之外，还有两位身份不低的将士，分别来自六营和五营。
显然，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随行的士兵没有对他动手，陆菏见了他，也还算恭敬，“璟世子，劳您脱下外衣，让卑职看看。”
砰！
颜云楚从主将位上站起来，顺手捏碎了一只茶杯，嘴角挂着冷硬的弧度，说：“陆左将，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陆菏没有看她，仍然紧盯着陈风绸。片刻后，陈风绸伸手解了衣带，露出上身，只见他后背青紫交加，红痕累累。
陆菏道了声得罪，轻手碰了碰那鞭痕，是真的。
陈风绸抬眸，冷冷直视前方，说：“我身上的伤，均拜颜将军所赐，既然如今证据确凿，陆大人也在场，请一定给我个公道。”
陆菏当即退后，厉声质问：“颜将军，军中违纪，伤害皇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颜云楚慢慢走了过来，看着陈风绸，目光扫过他伤痕累累的后背，漠然勾唇，“我着实没想到，你这么狠。”她脱下将袍，声音平静，“我无话可说，甘受处置。”
她作束手就擒，士兵才敢在陆菏的命令下上前压下她。
陆菏出营前，在陈风绸耳边轻道：“世子不必担心，您的名字会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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