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舞罢,七人退下,少顷,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姬窈立刻招来下人。
“五公主!”有人打断她的话,“府上有如此绝色美男,怎么现在才拿出来看呢?”
她瞥着声音来的方向,是颜云楚。
若是别人,她也许不当回事,此刻却只能先回复她的话,说:“颜将军上次不是看过了吗?若有看上的,那会儿便该告诉本宫。”
“现在看上的晚了吗五公主?”
姬窈暂不理会她,让下人迅速将七人带上来,才看向颜云楚,说:“不晚,现在就可以把人给你。”
七人再次上台。
姬窈起身,走向露台,“大家说,先看哪一个?”
“红的!红的!”
“先摘红色的!”
……
姬窈笑道:“都喜欢红色的,那本宫要卖个关子,最后摘红色的。”
颜云楚忽道:“五公主,直接把人给我吧。”
她一出口,旁的人便议论纷纷,这颜将好色成性的名头还真是响亮啊。但又没人与她相争。
姬窈暗暗骂了一句,又笑容满面地说:“人可以给你,那颜将军又能给本宫什么呢?”
颜云楚回笑:“公主想要什么?”
姬窈掩唇笑了几声,说:“本宫要交颜将军这个朋友。”
颜云楚起身回礼,“那是我高攀公主了,岂有推拒之理。”
姬窈将红色面具的男子拉出来,说:“颜将军要的是这个人吧?”
“不错。”
姬窈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下台走到颜云楚身边。
颜云楚道:“今日博了大家的兴,我也不便久留,公主,来日再登门造访。告辞。”
众人阴森森地盯着颜云楚带着人离开,见她在那转角处就伸手去摸别人的腰。
简直是老太婆喝稀饭——无耻下流!
摸了一下,颜云楚确定,这个不是陈璟。
不是陈璟。
她皱眉。
害得她还领回个公主府的眼线。
面具摘不摘,已经不重要了。
颜云楚拉开距离,问:“方才在台上舞剑的,不是你吧?”
周鸿玉一惊,低着头不说话。
颜云楚没多少耐心,冷冷地问:“方才那个人,现在在哪?”
周鸿玉说:“他走了。”
果然没有看错。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过陈璟舞剑了。陈璟的剑舞,在她心中有着——这个俗世不配欣赏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完成一支剑舞如同进行一场搏斗,他身上的伤,没有问题吗?
“嘶……轻点。”
陈渣拿着药,有点为难:“世子,我刚服解药,手抖。要不让郡主帮你上药?”
“那怎么行。她一个女孩子,还未成亲。”
陈渣说:“要不让六公主来?你是她堂伯,应该没什么。”
陈风绸瞪他一眼,“你赶紧给我上。”
舞剑的动作撕裂了胸口的伤疤,陈渣捏着钳子,正一点点将陷入血肉的疤块切下来,再重新上药。
“世子?卑职进来了。”
开门的是陆菏。
陈风绸瞥了眼陈渣:陆菏来了,六儿呢?
陈渣挤了挤眼:六公主躲了。
陈风绸看向陆菏,问:“陆大人怎么突然来此?”
陆菏说:“王爷和皇上担心世子,您出来有这么些时日了,该回去了。”
“呃,你来接替我?”
陆菏见陈渣手抖得不行,善解人意地接过钳子,“渣侍卫,卑职来吧。”
陈渣递给他。他手抖,实在对世子下不了手,如此反而是对双方漫长的折磨。
陆菏手下稳如泰山,“皇上是要卑职接替世子的。”他谨小慎微地处理好伤口,不禁道,“颜将军这一枪,让世子吃了不少苦头啊。”
陈风绸如今最听不得那三个字,撇过头没说话。
酉时三刻,下楼吃饭。
大堂内围满了人,除了吃饭的还有喝茶的,都在听店掌柜吹牛。
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四人落座。
只听惊堂木一响,店掌柜清亮的嗓音响起:“诸位今儿要听哪个?”
“再说说乱室白银那个呗!”
“对啊,我们都是冲这个来的。”
“好,就说这个。”店掌柜润了润嗓子,“话说几日前,在我店中发生一件奇事——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天字客房传来一声巨响!要知道,我们店里,天字空房是最贵的上房。那晚上,天字客房根本没人住,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响声?大伙儿猜猜。”
店掌柜说到这,就开始卖关子。
周银繁问:“是不是遭贼了?”
陈渣说:“贼敢弄出这么大声响?”
陈风绸犹豫了一下,说:“闹鬼?”
众人看陆菏,陆菏摇头。
店掌柜接着说:“隔壁房的客人吓得一夜没睡,以为是闹鬼。第二日我率小二们踢开房门,那房内根本没人,屏风倒在地上,榻上乱成一团。桌上还放着一锭白银!各位看官,你们说这是不是鬼魂借榻夜风流?”
周银繁说:“怎么会是鬼,不是还留了银子吗?”
陈渣说:“可能是冥币。”
陆菏却说:“明显是有人借榻风流,这个故事我昨日听过了。走时还能留下这么多钱,必然不是什么平常小辈。许是……干柴烈火急需榻,随处寻了人家。”
陈渣不满地看他一眼:“郡主还在这呢,陆大人说话注意点。”
陆菏咳嗽两声,“抱歉。”
陈渣见世子抿唇不语,心情似乎很是低沉,心里有些担忧。也不知世子和颜将军到底怎么了,这几日,世子闭口不提颜将军的名字,一定有隐情。
此刻,一名寻常的小贩走了进来,四下望望看见了陆菏,便小跑过去将一包东西递给他,“公子,这是您定的柿饼。”
陆菏取了钱给他,他便走了。
周银繁警惕起来。
六儿最喜欢吃柿饼,陆菏莫非知道六儿和他们在一起,故意提醒一下以作警告?
陆菏从柿饼包下取出一张纸条,过了一遍,神色骤然变得凝重,“世子。”他低声,“毒库钥匙失踪了。”
陈风绸眉间一皱,说:“钥匙是殇昌亲自保管的,王宫禁卫重重,谁能偷走钥匙?失踪……也许是个幌子。”
陆菏说:“不大可能,听眼线来报,殇昌为此大动肝火,杀了不少人,自己也气倒了。那诊脉的太医是我们的人,说殇昌的确是急火攻心晕倒的。”
陈风绸摩挲着指腹,缓缓说:“看来,还有人在打毒库的主意。”他一顿,“那毒库在山洞之中,大门坚硬如铁,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猎山的禁卫定会加强,以防止有人潜入烧毁毒库。”
陆菏点头,说:“得不到也毁不掉,拿着钥匙的人想做什么只能等待机会。如此一来,我们面临的不稳定性就更大了。”
“那到底会是谁偷了钥匙?”
众人迅速吃了饭,回到房中。
陈风绸将那密信迅速看了一遍,又逐字看了一遍,找出几条线索。
“钥匙在机枢殿,具体位置不详,殇昌每日会检查三次钥匙,即便他不亲自去,也会派他的心腹太监广泰检查。广泰嫌疑很大。”
“机枢殿机关重重,直到发现钥匙不在之前,没有一个禁卫被惊动。偷窃者可能是能号令禁军的,或者是武功高手。”
“钥匙是今日申时检查不见的,这个时辰之前去过王宫的人有嫌疑,不在府上的人有嫌疑。”
说着说着,陈风绸沉默了。
陆菏问:“世子是有人选了?”
陈风绸唇线紧抿,说:“我怀疑,颜云楚。”
她曾说要得到毒库,而非摧毁。
真假暂且不论,不管是得到还是摧毁,她都有动机。武功极高,能出入王宫,只要排查一下时间,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会是她吗?
第42章 今晚留下来
“他,”屋内光很暗,只有冷寂的声音响起,“还吐了血吗?”
刘飞说:“那日离开颜府后吐了一次,之后便没有了。但……昨日属下将解药放进世子的茶点中,陈渣好像有所察觉,没让世子喝下。直到今日,属下都没有找到机会……”
颜云楚烦躁起来。
她勾着一张画卷,指间压出了褶皱,又轻轻抚平。
“不管用什么办法,尽快让他喝下解药。”
否则,这几日便该毒发了。
陈璟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没有完全清解,她每月从谷泉那里拿到解药,让刘飞悄无声息地放进他的吃食里,一直没出纰漏。
陈渣。
这家伙也自身难保了。
翌日,颜云楚在书房听到外面的动响,有人打晕了院里的下人。
来人不是刘飞。
她将灯火点得更亮。
啊,是陈渣。
陈渣脸色冷沉,只将一块令牌亮给她看,说:“颜将军,这是你的东西吧。”
那是她给刘飞的信物。
“颜将军为何派人监视世子?你让那人放在世子茶点里的又是什么?”陈渣攥紧拳头,厉声问,“你如今是横蛮的将,还念着对世子的恩怨么。我一直以为你光明磊落,想不到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颜云楚靠在椅背上,神色放空,说:“所以,他吃了么?”
陈渣瞪大眼睛,“什么?”
“是解药。”颜云楚双手交缠,叠在一起,“我以为来的是他,没想到是你。这件事我本不想让他知道,也好,便由你告诉他吧。——大公主对他下的毒,需要连续服用十八个月的解药,才能完全根除。我派人跟着他,每个月会送去一次解药,他不知道。这个月毒发的时间就要到了,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试试看……但我不建议这样做,很痛苦。不过他肯定不信我,要自己试一试。”向陈渣横飞出一只瓶子,“这是解药,再糟蹋掉,这个月就没有了。”
陈渣捏着瓶子,看着她。
“颜将军,你对世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颜云楚下意识要拿出熟悉的那套说辞,转念一想,陈渣要是原封不动传达给陈璟,他大概又会被气到,便改口说:“只是不希望他死在我前头,你明白吗?”
陈渣不善揣测人心,他从颜云楚平静的面容上什么也没看到,也摸不透她的意思。
离开时,陈渣将令牌还给了她,说:“若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的解药可直接交给我。你的人,以后不必跟着世子了。……忘了说,他对你很忠心,若不是这块令牌,我们都没想到会是你的人。”
颜云楚神色松动,问:“陈璟他,怎么样?”
陈渣驻足,瞥了眼,“你会关心这个吗?”他脸色不善,“你们的事我不清楚,反正世子现在是不愿意听到你的名字。”
“渣侍卫。”她又恢复如常的冷漠,“你的毒,还没有完全根除。你们手上的解药最多撑两个月。”
陈渣走了。
四周又静了。
像无数个深夜,在这种要命的孤寂中,她想起陈璟。此刻,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
陈渣回到客栈,听到房内传来陈风绸冰冷的质问。
“你究竟,跟着我多久了。”
……
“你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
……
“你是哑巴么?”
……
“陈渣已经去找颜云楚了,你觉得你瞒得住吗?说话。”
……
陈渣敲门进去,将颜云楚的话传达给陈风绸。
陈风绸果然不信,伸手打掉那药瓶,说:“我再也不会相信她的话了。”
陈渣说:“世子,虽然我也不信。但,她好像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要是想杀你,有很多方法,为什么偏偏用这种手段?”
陈风绸咬牙切齿,“她就是喜欢折磨我。”
陈渣不再纠结解药的问题,反看向刘飞,说:“这个人要怎么处置?放了吗?”
“关起来。”陈风绸阴恻恻地说,“此人轻功了得,虽然武功不行,但也足以成为颜云楚的耳目。放了他,他还会去监视其他人替颜云楚卖命。”
刘飞在地上蠕动了一下,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自始至终,只跟过世子!”
“不装哑巴了?”陈风绸俯身盯着他,“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刘飞又不说话了。
他嘴硬的很。
事关颜将军名声的事,他半个字都不会吐露。他绝不会告诉世子,是五年前——
陈风绸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人的嘴比毒库大门还难撬开,他大可以让陈渣加大酷刑逼他开口,但他不想这么做——像这种死忠的人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魔力。
陈风绸坐在桌边,支着手打量他。
约莫三十几岁,平平无奇的长相,丢进人群里眨眼就看不见,最适合干偷鸡摸狗的事。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丝毫没有。就好像很了解陈风绸的脾性似的,抓准了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人必然跟着他有段时间了。
陈风绸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飞一想,这个可以回答,道:“刘飞。”
从来没有听过。陈风绸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他只知道,要想弄清楚现在所有让他烦恼的事,必须再见颜云楚。
颜府后院升起一股炊烟,被早秋的冷风吹的东倒西歪。
丫鬟月梅在烧着什么东西。
陈风绸瞥见像是某种草药,他没大在意。不是纸钱祭品就好,颜云楚最讨厌祭奠了。
他翻过几座屋顶,来到颜云楚的卧房。
院子里没人,门窗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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