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儿点头道:“我从不想一辈子拘束在一个金丝牢笼做的王宫之中。我们若能活到那个时候,而你面对王权诱惑又能一直不改初心,那么咱们便一起袖手天下,浪迹江湖。”
诸葛从容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宋王一样,是个只喜欢批阅奏章的‘王权狂人’的。更何况,我去做卫国太子,璇玑孤岛和诸葛氏的生意又由谁去管?诸葛老爷仙逝之前,特意嘱托过我,不要让义父将璇玑孤岛和诸葛氏的产业全都挥霍掉。其实诸葛氏祖传的九州通商大印,并不在我义父手中,而在我这里,是诸葛老爷临终前,亲自交托在我手里的。其实他早就知道义父在擅自动用诸葛氏的势力为齐卫复国之举暗中谋事,但是他并没有完全阻止,因为他是义父的义父,他也心疼自己义子的孤立无援。总之,齐卫复国之后,我不会贪恋权力地位,我会还你一个远在江湖、有闲有钱的诸葛少爷。”
恕儿一手拿着控帆的麻绳,另一只手伸到了诸葛从容面前,道:“不恋王权,只图报恩,这是你说的。咱们击掌为誓!”
诸葛从容一手掌舵,另一只手刚要拍到恕儿的手上,恕儿却突然收回了手,补充道:“还有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
诸葛从容笑道:“王位江山我都可以不要,其他事,你确定要在咱们击掌之前说吗?难道你就不怕我一转念就反悔了?”于是一只大手在恕儿的眼前摇摆着。
恕儿拿开诸葛从容随意摇摆的大手,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要答应我,在收复齐卫旧地的过程之中,无论使用任何谋略招数,无论战事在多么要紧的关头,都不伤宋王刘。”
诸葛从容不解:“你为了逃出白玉宫,把宋王他老爹用过的怀王剑都架到他脖子上了,为何此时却要我答应不伤他?”
恕儿笑道:“诸葛少爷,你考验了我三年之久,将陈国的半壁商业都挪到了我的手中,却从未想过我究竟是谁吗?我敢把剑架在宋王的脖子上,是因为我很笃定,就算我被宋宫侍卫抓到,就算我被关进宋国天牢,宋王也一定不会杀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私定江山(下)
诸葛从容惊奇地看着眼前明眸璀璨、笑容烂漫的小女子。
恕儿坦言道:“宋王刘不会杀我,是因为我在宋国住过的七年里,曾用过一个名字,叫做‘刘恕’。我的养母,不是普通宋国人家的女子,而是与楚国七王同辈的楚国九公主林珑,她是晟王林琅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二十多年前,她嫁给了宋怀王刘瑛,从此一直住在白玉宫里。我对宋国知之不多,因为我在宋国的七年之中,也一直住在白玉宫里。七岁那年,我被人从玉河里捞了上来。把我扔进玉河里的老宫婢,前些时日我在宋王的婚宴上亲眼所见,她就站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所以,我虽没死,但我知道,我的杀身之仇,该算到那太皇太后老太婆的头上。我虽没有替自己报仇,但别说她要的是我的怀王剑,是我答应送给蜀王的怀王剑,就算她只要我的一根汗毛,我也不会给她!”
诸葛从容不可思议道:“你竟是……宋国那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公主?江湖上有许多种传言,有的说,宋国的公主早就夭折了,但宋王那个‘王权狂人’平日太忙,所以一直没得空替他的妹妹发丧。有的说,宋王一直没为他唯一的妹妹张罗亲事,不是因为他太忙,就是因为他妹妹太丑,实在有损他‘王权狂人’的冰冷颜面。他甚至为了颜面,私下里给手书九州美人榜的赵王写信,让宋国那没人见过的公主登上美人榜。原来,宋国的公主并没有夭折,也不是因为长得丑而足不出户,而是……”
恕儿展颜笑道:“而是,乘船在东海之上,扬帆,和一个不恋王权的浪子,孤男寡女地去一座荒岛,寻访周乐王远在天涯海角之外的古墓,更敢和卫国太子的义子私定终身,在这百里无人的海上,商议着一桩掠夺宋国囊中之地的大阴谋。不知这个版本的关于宋国公主的江湖传言,少爷可曾听过?”
诸葛从容故作掩面惊讶状,瞪大了眼睛,说:“此乃秘辛,不可为外人道也!”
恕儿学着适才诸葛从容在她面前摇摆着大手的动作,也将小手在他面前挥舞着,挑衅笑说:“现在诸葛少爷知道了我的身世,还敢和我击掌为誓吗?你在宋国公主的面前畅言收复齐卫失地的大计,你就不怕,就算没有赏金,我也会回去告密吗?”
诸葛从容握住了恕儿在他面前摇摆的小手,认真地看着她,说:“我还听过一个江湖传言,说宋国公主的生母,是齐国的亡国公主萧忆。你既然说宋宫里的林太妃是你的养母,那么除非你和宋王是同母所出,否则,你的生母,的确只能是齐国公主萧忆。你……是齐国王族的后人!”
恕儿任由诸葛从容紧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不报任何希望地问道:“你既然听说了我的生母是齐国公主萧忆,那你听没听说过,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诸葛从容道:“我若说我所听过的传闻,你别生气。”
恕儿苦笑:“这些年我听过太多传闻,早就糊里糊涂了,哪里还会生气?”
诸葛从容继续道:“我听说,齐国公主在去玉都行刺宋怀王之前,是陈国繁京身价最高的舞姬,与许多男人都……她在嫁给宋怀王之前,还和一个楚国人私奔过,二人跑到楚水,还没渡河,就被宋怀王抓了回去。很多人说,她在嫁给宋怀王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所以她的孩子,很可能不是宋怀王的。而宋国公主的亲生父亲是谁,没有人知道。”
恕儿叹道:“我在楚国和陈国都仔细打听寻访过,的确没有人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我固执地拿着怀王剑,可能也是心底有一丝希冀,希望我的亲生父亲,的的确确就是宋怀王。可是当我看到当年想要除掉我的宫婢是太皇太后的人,我瞬间就明白了。连宋怀王用过的剑,那个老太婆都不舍得让其流落江湖,那宋怀王的骨肉,老太婆又怎么舍得杀?我的亲生父亲,果然不是宋怀王。我听过最离谱的几个版本,一说我的亲生父亲是陈王李忱,还有一个,你猜是谁?”
诸葛从容笑道:“难不成是蜀王乌邪?”
恕儿摇头道:“是你义父。”
诸葛从容惊讶道:“我义父?我义父二十年来,从未提起过齐国公主或是繁京舞姬。”
恕儿道:“所以我说这两个版本太过离谱。其实,若说是陈王李忱,我还能勉强有些相信,毕竟他曾领兵攻打过宋国,而陈宋大战的时候,萧娘娘正在白玉宫中待产。如果是领兵去救心爱之人,也未尝不是一个动人的理由。可是后来,他的丞相父亲篡陈王之位,再后来,他登基,便封锁了与宋国的一切往来。他若是我的亲生父亲,没有理由在我生下来后的漫漫七年时间,都不派人去宋国接我。就算不派人去接,也没必要封锁与宋国的一切往来吧?所以,他肯定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至于你义父……他写的琴曲唱词,流传陈国二十余年,要说他年轻时在繁京认识舞姬柳腰,也就是萧娘娘的化名,实在没什么令人意外的。他们二人就算彼此欣赏、彼此爱慕,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同样的道理,我若真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不去白玉宫中接我?若那个带着齐国公主私奔的楚国男子是你的义父,以他在九州高手榜排名第一的武功,为什么带不走他的心上人?就算带不走他的心上人,以他的武功,至少可以翻进白玉宫里接我走。可是七年时间,没有人来认领我,没有人来接我走,白玉宫里连一个刺客都没有抓到过。而你又说,你义父二十年来从未提过齐国公主,如此,更证实了他与齐国公主并无多少关系。”
诸葛从容道:“他们的关系,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我义父是卫国太子。卫国和齐国是联合抗宋的盟国。他与你的生母,早在三十多年前,有过一纸婚约。”
第一百三十章 周王古墓 (上)
恕儿看着无边无际的东海,怅然道:“恐怕我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索性,我就做齐国公主的女儿吧!不过我的身世,我想让你替我保密。我虽在白玉宫里大闹一场,却没有与任何人相认。我虽可以随你一起帮你义父收复齐卫失地,但我不想被世人认作齐国公主的女儿。她对我没有养育之恩,我也不必替她背负世人的议论。我就是一夜暴富的陈国富商,就是打遍十门八派无敌手的西岭主公,就是走在你诸葛从容身边的女人。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去追究我到底是谁。”
诸葛从容仍旧握着恕儿的手,此时他忽然一用力,恕儿便被拽到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鬓角,说:“主公,你刚才要和我击掌为誓,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了三件事。一次击掌,怎么能够?”
恕儿笑问:“不愧是拥有诸葛氏九州通商大印的诸葛少爷,你算的倒是精明!那你倒说说,我们要击掌为誓的,一共是哪三件事?”
诸葛从容仔细答道:“第一,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不能伤你的哥哥,宋王刘。第二,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不能告诉除了你我二人之外的任何人,你是齐国公主萧忆的女儿。第三,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为权力所惑。待到报了义父之恩,帮他重建齐卫两国之后,便远离战场,远离朝堂,与你一人,袖手天下、浪迹江湖。”
恕儿点头道:“少爷记得很清楚。主公希望少爷永远不要忘记。”她又不禁哈哈笑道:“我发现,少爷不仅精明、记性好,而且还很会碰运气!陈国那么多商贩你不找,偏偏相中了齐国公主的女儿。你说,我是齐国公主的女儿,你是卫国太子的义子,咱们两个联手操办复国大业,岂不是天作之合?”
恕儿话音刚落,连忙从诸葛从容炙热的眼神里反应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猛然低下头,吱吱呜呜地说:“那个……我是说……齐卫两国本就是盟国……我虽然挂着个宋国公主的头衔,但是从血缘来说,我并不是宋国人……我不会背叛你和你义父,不会去跟任何人告密……”
恕儿正在低眉构思一篇冗长的解释,用来掩盖“天作之合”那样露骨的词。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下巴已被抬起。海上的阳光晃眼,眯起眼睛的功夫,嘴角已被印上了轻轻一吻。
恕儿紧张地闭起了眼睛,嘴也不禁抿了起来。诸葛从容笑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将俏脸皱成一团的小女子,脑海里闪过她刚才挥手指点江山的样子。她刚刚还自信满满、振振有辞地说什么两人联手操办复国大业,现在竟是这样一副害羞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可人模样。诸葛从容不禁又凑到她的面前,在她红润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
恕儿偷偷挣开一只眼睛,正瞥见诸葛从容目不转睛、笑而不语地看向她的样子,她索性睁开眼睛,瞪了一眼号称美人榜首的坏男人。
诸葛从容笑道:“仙子让我这样精明的凡人一次答应你三件事,击掌可不划算。前两件事,我答应了。第三件嘛……我答不答应,取决于你让我亲……”他本想说“哪里”,可是话音未落,却见恕儿垫起脚尖,迅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诸葛从容心中一荡,放开手中的舵,忘情地将恕儿拥入怀中。
良久之后,他说:“恕儿,我义父和你生母的婚约没有完成,但是我们两个,可以替他们完成齐卫之间的姻亲之盟。等我带你去紫川拜见过义父之后,我们便借乌邪的宝地,在他的懿斓宫里成婚,可好?药王山里,他虽当着我的面,对你酒后吐狂言,但他一辈子只娶了蜀国王后一人,他的老爹,也只娶了他的老娘一人恩爱到老。可见,紫川懿斓宫是个促成美满姻缘的风水佳境。他不是恬不知耻地要用碧凉凝香的独销之权换你的一柄怀王宝剑吗?本来我还觉得不值,现在想想,若是能在懿斓宫里让他举蜀国之力,给我们张罗个盛大的婚宴,就是赏他一百柄怀王宝剑,也不足挂齿!恕儿,等我们成婚之后,你就辞去那劳什子的西岭主公之位。我要你一辈子都只当我诸葛从容一人的主公!”
小船随波漂摇,恕儿靠在诸葛从容的怀里,也不知是海上的阳光温暖,是他宽阔的胸膛温暖,还是他絮叨着说了一堆好听的话,令她温暖到快要融化。
恕儿声如蚊蝇地喃喃道:“也许冥冥之中,我注定是你的主公,而你,注定是我的相公。”她听诸葛从容许久不说话,以为他并没有听到,于是心中窃喜。
诸葛从容轻揽着恕儿,柔声道:“我本以为你是一无所有的,所以对你施恩。虽说让你在陈国商界之中跌打一番是对你能力的考验,但我心底其实还有另一种忐忑。我怕义父不同意我娶一个一无所有的江湖女子,我怕我诸葛少爷的身份吓跑了喜欢自力更生的你,我怕我若不给足你实打实的好处,聪明如你,便不会轻易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可是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只是不想接受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明明可以回宋国去找你的养母、找你的哥哥,明明可以去当锦衣玉食的宋国公主,你却把宋宫里的人都得罪了个遍。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更不知道该如何走进你的心里,因为你的心,好像随时可以潇洒地抛开一切。可是你对我说,我们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我就一丝顾虑都没有了。”
恕儿抬头看向他,手里把玩着他的一缕青丝,说:“就算日后,你这青丝变白发,也皆是我思,绵绵缠缠。从容,我哥哥成亲那天,其实我很惊讶,也很伤心。大闹宋宫,一半原因是因为我见到了曾经想要谋害我的宫婢,她就站在我曾喊过‘奶奶’的人身旁。另一半原因,是因为我很伤心,很伤心。我一直以为,我和哥哥是有默契的,我一直以为,就算分别多年,我们也一眼就能认出彼此。可是他乔装出宫,我和他一起吃饭、聊天、赶路,相处了很多天,我们却根本就没有认出彼此。我期盼了十三年的重逢,竟然是相逢不识。我伤心到想把整个白玉宫都拆了!可是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还带了蜀宫的两个侍卫和晟王府的小爵爷。我不能拆了白玉宫,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困在那里。我很失落,于是没有与我娘亲和哥哥相认。我本以为我会一直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虚度年华,直到与你重逢,我才不再这样想。自今日起,我再也不会怨天尤人,再也不会孤单失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周王古墓(下)
二人上岛时,诸葛从容牵着恕儿的手说:“你知道吗,我从岛上出发去金滩见你时,觉得三日时间简直是度日如年。可是与你一同回岛,却还没过够只有你我的三日温存缠绵。”
恕儿笑嗔:“谁与你‘温存缠绵’了?不过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少爷可别轻易就被我骗得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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