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嵇无泠斩钉截铁,“大不了入歧亲自接单。”
玄天宗小弟子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你接?
你接了自己杀自己,杀没杀死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简直稳赚不赔的买卖!
甚至有一瞬间,他盯着小师兄清风霁月,实则价值1万秽石的脸,身后的剑都在蠢蠢欲动。
直到下一秒,他听着小师兄开口“师尊”闭口“师尊”,越听越不对劲。
按照小师兄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屈人之下,他如此隐忍于一个魔修,隐瞒身份假拜她为师……
且这魔修还自称“本尊”。
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双目。
魔界,除了那……那个人,还有谁敢自称本尊?!
难怪小师兄自潜入魔道后就全无音信,原来竟是到了魔尊身边做卧底吗?
“等一等!”玄天宗小弟子名为江白鱼,自入潜心修道以来,还未曾出门历练过。
一朝间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他不太灵光的脑袋终于开窍,颤巍巍地指着宁扶沅,神色惨白:“所以,你你你你……你是魔尊?!”
“本尊没提过?”宁扶沅挠了挠下巴。
“魔尊不是相貌丑陋狰狞,身如泰山的吗?怎会是你这样的!”
宁扶沅挑了挑唇角,突然觉得万年不出关,正道的小蠢蛋们都“可爱”多了。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没有遮掩地放出浑身威压,而后瞬间身形膨大,涨成一座青黑色的小丘。
她顶着一张牛头马面脸,投下阴影吓他:“你是说这样?”
而后,宁扶沅抬手,卡崩碎地将脑袋一掰,当着那小弟子的面,头、颈分离,牛头半空旋转360度。
“这样?”
“还是这样?”话音刚落,她彻底摘下头颅,轻飘飘地浮在他面前,头颅上的赤红双目不断眨。
“啊啊啊啊啊!!”小弟子江白鱼瞳孔一缩,呼吸急促,抱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拼命忍着不去抱小师兄的大腿。
这么可怕小师兄还能装作那么爱戴她,呜呜呜,小师兄为了他们正道,真是牺牲太大了。
再联想那日小师兄将他们赶走,自己却孤身一人留在魔尊院子里,他终于后知后觉,心底的感动又掀翻了好几倍。
待,待他回去,一定再也不准师叔师姐们继续孤立欺负小师兄了!!
想到这儿,玄天宗弟子愈发坚定不能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一脸慷慨赴死的挺了挺胸膛:“没错,我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告诉你我小师兄名号的。”
嵇无泠嘴角一抽。
他好容易把师尊注意力转移开,又被这蠢货扯回来,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快速截断话题。
“师尊,有人来了。”
宁扶沅眼底瞬间涌起浓郁的兴奋,她眯了眯眼,转身朝野渡城外,迷雾缭绕的黑沼泽里望去。
果不其然,一艘隐蔽的赤金色宝船,悄无声息地稳稳停在浓黑的烟雾下。
很快,舟上便有人捋了捋衣袍,率先跳下来。
并不止一叶宝船,几乎每团浓雾里,都停驻着一艘,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各宗各派都有。
看那御风潜行在夜色里的重重人影,远远不止嵇无泠昨日递出去那份名册上的。
宁扶沅盯着那些金光四溢的宝船,赤目闪烁,露出几丝期待。
但遗憾的是,待所有人都离开沼泽后,漂浮的赤金宝船便被全部收起了。
她那赤眸中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嵇无泠轻咳一声,小声开口:“师尊放心,一艘都跑不了。”
紧扒城墙上,正为看到宗门师叔亲自来救他而兴奋不已的江白鱼闻言:……
小师兄,你怎么回事,才来魔界几天,你怎么行事越来越像个反派了呜呜。
这群正道人士,并不像当日在酒肆里商量的那般简单行事,人群里居然还有好几个元婴期的修士,目的显然不是交换人那么简单。
上了沼泽,所有人都低调行事,兵分四路地,各朝着野渡城的南侧门和北侧门而去了,另两队则留在城楼外。
其中来南端这边的人里,还有个熟人,正是那日在杏花镇酒肆里碰上的山羊胡老道士。
江白鱼一见着那老道士,便双目一亮,跳上城楼振奋双臂,高声打招呼:“应天师叔!”
不想他的声音还没有传出去,就被无形的屏障弹回来,嵇无泠放下布置结界的手指,在宁扶沅没注意的角落,凉凉地看他一眼,眼底到底寒气似乎要溢出来。
江白鱼缩了缩脖子,抱着脑袋及时退回去。
只有宁扶沅一人,高高霸占围墙最高点,将四方人马的举止都收在眼底,眼见南门下这一行人,即将踏入她那日亲手所设的引雷法阵里了。
她兴奋地搓了搓手指,恨不得亲自上场,将他们的脚步拖快点,好提前赏到天雷乱炸,四处飞火花的热闹场景。
熟料这群人走到法阵重重的城楼下,却像是如履平地,轻而易举就穿过了城门。
宁扶沅眯了眯赤眸,还未开口,就对上小徒弟清湛的黑瞳。
他微微一笑,递上一碟亲手做的杏糕:“师尊稍等,好戏马上开始。”
山羊胡老道一行人轻易穿过门,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长街,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人呢?这野渡城不是向来荒诞无度,不分昼夜,怎一人也不见?”
其中一人拔高音量:“提出帮我们赎人的内应何在!”
空落落的野渡城里,像一个人也没有,无人回答他们的话。
领头的玄天宗老道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行了,正事要紧,先分散救人。”
他冷笑一声:“妖魔鬼从来智力都不高,他们以为在野渡城一周布上无数引雷阵法,便能高枕无忧地抓住我们?蠢货。”
“也不知这运筹帷幄,攻心设计之策,我们灵界修士才是老祖宗。”
说罢,他环顾四下,缓缓压低音量:“诸位都是本君看好的小辈,切莫义气行事,按商量的计策来。”
“无厄真君放心……‘只救宗门弟子,散修一律度化,伪装做魔修所杀害’,我等都省得。”
这一行人音量几不可闻,自以为计策天衣无缝,却不知宁扶沅就站在他们身后,饶有兴趣地凑过头听着。
偏偏他们就是看不见身前身后这三人。
宁扶沅在小徒弟地上杏花糕的瞬间,就看出来了。
引雷阵并非小徒弟的主要目的,他在野渡城一周布下的上千个无名小阵眼,才是目的。
恐怕他早挪取了赌坊的芥子空间,使其与阵法相容,目的就是形成一个让人无意中便轻易踏入的虚境。
宁扶沅远远地缀在这群人身后,望着小徒弟似笑非笑:“入歧,你是何时学会虚境开启法则的?”
“师尊可还记得,那寐魔盘踞的邪树顶下,我们误入的虚境?”嵇无泠托着盘碟,方便她拿糕点,缓缓开口,“邪树已除,后来准备填了祭坛下那深坑时,乐遥遥却无意中发现石穴深处还藏着另一重虚境。”
“虚境里边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那些阵石,都是从中捡来的。”
嵇无泠解释完,却见师尊微微蹙眉,不甚高兴:“乐遥遥是谁?”
嵇无泠默了片刻,突然为自己之前还险些对那九尾小狐妖生出的嫉妒心而无言。
“是你救的那只九尾狐,师尊。”
宁扶沅:……嗯?
很快,跟着那群修正道的,他们先来到了“关押”正道宗门弟子的寐坊后。
虽是虚影,但嵇无泠只要看着这群人,就不由联想到那日,师尊面无表情,赤眸厌弃地让鱼危拖他离开的场景。
为了逼真,他设置幻境时,最后那个跟师尊欢、好三天三夜的也在。
他垂了垂眼眸,捏着剑,不去看那人的脸,不想偏偏这群救人的进去,先叫出来的,就是那个面色阴冷的少年。
玄天宗的无厄真君上下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蹙起眉:“听说你被魔尊夺去元阳,纠缠了三天三夜,彻底玷污了?”
阴冷的少年面色一变,露出咬牙切齿的痛苦表情:“她不仅折磨我,却又不取我性命,定是还想长长久久下去!各位师伯一定要为伏音做主!杀了那妖女!”
无厄真君沉痛地看他一眼,冲其他人摇摇头:“魔尊体质非常,被她夺过元阳,只能堕入魔道,定无再修正道的可能。”
“师伯我不会的!我死都不会为魔的!”名为伏音的少年惊愕地抬头,紧张地连连否认。
无厄真君拍拍他的肩膀,慈爱地笑了笑:“别怕,你跟本真君过来。”
他领着人走到暗处,一直到了小弟子们看不见的地方,骤然抬手,一掌击中他的胸口,将人狠狠撞在墙上。
而后,他从胸前取出一瓶暗黑色的长口细瓶,将其中浓黑的气体缓缓倒在伏音胸口伤痕上。
那液体快速吞噬少年胸前皮肤,冒出滚滚浓烟。
不过半晌,那少年便双目凸起,七窍流血而死了。
无厄真君站起身,缓缓叹了口气。
“天命如此,你道缘实在过浅,我正道弟子岂可为魔,待投好胎,重新修道罢。”
宁扶沅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那冒黑气的胸口挑挑眉,夸到:“倒真挺像本尊的杰作。”
嵇无泠看着她无情的赤眸,又扫了眼地上的“尸体”,表情怔楞。
“不过,”宁扶沅“啧”了一声,“谁造谣本尊跟这蠢货纠缠三天三夜了?”
嵇无泠心头一跳,骤然抬头,眼底多了几分自己未曾发觉的隐隐祈求。
他哑声缓缓开口:“所以,师尊没用他当鼎炉?”
“为何不用?”宁扶沅奇怪看他一眼,“还挺好用的。”
“可惜却也没能三天三夜,他体质那么弱,怎受得住。”
“啧,本尊中途让鱼危送他回去,疗了好几次伤呢。”
第二十四章 (二合一)
“只可惜鱼危找来的丹药到底不够好,”宁扶沅啧了一声,“他竟一次比一次虚,本尊还打算趁人还活着,再玩上几天呢……”
嵇无泠手中的剑越握越紧,见她还有兴致勃勃说下去的趋势,终于红着双目,忍无可忍地抬头——
“师尊!”
他不想去看她的神色,颤着黑睫隐忍开口:“入歧先去看看另一边的人……”
“站住。”下一秒,一只胳膊懒洋洋伸出来,拦住他。
宁扶沅唇角勾起,赤眸中有细碎的光点闪烁,并非他想象那般,冷漠又无情。
她抱臂看着他,挑挑眉:“被为师吓到了?”
见他不说话,她自以为恐吓人的目的达到,才昂着头,缓缓踱几步,高深莫测地开口:“所以入歧啊,须知,鼎炉难为,所谓双修,弱的那方就是个死。”
话音落下,她变出早已准备好的戒尺,蹙眉敲了敲他肩膀:“不好好修魔,竟妄图走捷径,将主意打到本尊身上——你可知错?”
她等了片刻,也不见回音,正要继续敲打,戒尺那端却被他缓缓握住。
他面上毫无羞愧的表情,怔怔地望着她,不知想起什么,黑眸中缓缓聚起清湛的星星光点。
“所以,师尊的意思是……不忍入歧受苦,才选其他人当鼎炉的?”
宁扶沅皱了皱眉,头一次,有了其他人对上她时,无语凝噎的感受。
她冷着脸正要开口,不想嵇无泠却像是认定了这一点,不等她说完,已经抱着剑快速认错。
“师尊,入歧知错。”他双目清凌凌地望着她,分外认真,让宁扶沅看不出半点不诚心。
嵇无泠微微一笑,语调缓而长:“等下一次,我来帮师尊找丹药,亲自试药,必然让人活得更久些。”
虽与她想象的训诫弟子场景大相径庭,宁扶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她也并未像正道那般,亲自带过徒弟,没想出个究竟来,轻咳一声,不甚满意地点点头:“丹药就不必找了,你知错就好。”
她转身重新踏入院内,打算继续看戏,并不知晓,身后少年垂眸,立在原地半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黑气缭绕的尸体半晌,微微一笑,黑眸底凝聚起翻滚的深邃。
他确实是错了。
错在没有及早察觉自己不正常的嫉妒之心。
下一次,这些人,都不会有机会出现在师尊面前了。
“那,那个,小师兄。”趁那魔尊终于消失,江白鱼总算颤巍巍地从角落里爬出来,惊魂未定地开口,“待会儿我该怎么去跟师叔汇合啊?”
嵇无泠看他一眼,面无表情:“还想汇合?”
等着在魔界开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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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扶沅重新进那狭小的院子时,来救人的几个正道,已经将弟子基本清点完毕。
玄天宗的无厄真君环顾四周,缓缓皱眉:“江白鱼那小子呢?怎不见他?”
话音未落,就见另一弟子冲过来:“各位师叔师伯,好像不太对劲,我们四下找人,都没遇上一个魔修,且那说要赎人的内应也迟迟没出现,是不是有诈啊?”
四下实在过于寂静,泄出几丝诡异的气息。
其他宗门的都已找到失踪弟子,忍不住纷纷劝道:“无厄真君,已经到同其他道友约定的时间,不若先给你门中那小弟子留下音讯,他看到了自然会找过来。”
无厄真君皱了皱眉,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另一宗门长老打断。
他有意拔高音量提醒:“无厄真君,还得去‘救’其他被魔界坑骗,失踪的散修——正事要紧!”
无厄真君眼底闪过精光,当机立断,终究还是只给江白鱼留下南门汇合的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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