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沈氏并不愿掺和,三房人口本就远没有二房多,在西府住着倒还好,但一想到东府的条件,便忍下了拒绝的话,默认了。
这屋内的一番光景是兄妹二人不知道的,素娥被哥哥带出来后,便去了他院里,一起用了些点心,两人闲来无事便对弈一局。
没出几个来回,素娥的一颗黑子吞掉了他的半分地,韩沐言两手一摊,也不继续挣扎了,嘴上感叹:“有一个太聪明的妹妹也不好,这下棋也没有乐趣了,反正结果一开始就知道了。”
素娥浅浅一笑:“早先我说要让你,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你不让我,我输了还不算太掉面子,倘若你让了我,我还是输了,那岂不是更丢人。”韩沐言一脸牙疼。
说得也在理。
“若是你同几年前的谢世子对弈,真不知会是谁赢谁输。”他突然来了这么句,让韩素娥一怔。
“为何是几年前的世子?”
韩沐言一脸惊奇:“莫非你还想同现在的世子相比,他可长了你五岁。”他竖起手掌,比了个数。
但他又转念一想:“不过你倒是可以同世子的二弟比试比试,他比你大不了多少。”
“听说这位谢公子在北地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天赋异禀,君子六艺,样样绝伦。”
听了这般吹捧之语,韩素娥却不以为意地扬扬眉,并不当真。
年纪不大却多智近妖,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
在她记忆中,这位传言中的谢公子,似乎一直都在北地,直到十年后才带着数十万兵马,挥军南下。
于自己而言,即使是再惊艳的人,不能亲眼见识,也只是一个遥远的想象罢了。
第10章 龙舟(一)
端午大早便洋溢起欢欣的气氛。
韩素娥用早膳时,便听见院中几个小丫鬟在轻声讨论端午龙舟赛的事情,不免多听了几耳。
要说汴京百姓最期盼的,还是延续了好几代的龙舟赛,每年参加比试的都是些颇有底蕴的家族,向来官民同乐,极有看头。
只是今年特殊些,龙舟赛统一由朝廷在端午节第二日午后举办,只有通过朝廷批准的商贾世家才有资格参加,之所以这么做,与去年才达成的那场宋辽议和有关。
这又不得不提起一段往事。
乾定八年,镇北王谢不鸣经过多年部署,在与辽的多次交战中将早年被迫割让的燕云十六洲收复回来,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乾定九年至十四年间,辽人多次发兵侵袭,但都被镇北军严防死守,未曾突破,而燕北也从百废待兴中逐渐步入正轨。
乾定十五年春初,辽不堪拉锯,派使者前来停战议和,朝廷欣然允许。但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这一议便议了整整一年,经过长达数十次的谈判,最终达成共识。
十六年春,宋辽定下协议,两朝互通贸易并以宋每年向辽交纳岁币为盟,大辽不再侵犯北地。
而这次龙舟赛,便是朝廷遴选派往边关进行贸易往来的世家,或者说,是选派官商。
消息一出,自然有无数世家争先投递报名帖,燕北几个世家也纷纷赶来,最终由官家钦点九家作为备选。
龙舟赛分为三轮比试,在端午当天抽签决定各个世家的上场轮次,抽到相同签三家便在同一轮的比试中,每轮拔得头筹者为胜。
在北汴河旁的一处高地搭了凉棚,视野极好,从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家属亲眷一同前往。
午宴散了后,东府人自然是要前往在高台搭建的凉棚。
出了门却见后面还缀着一长溜人,几人正不解,就见那二媳妇小吕氏跟了上来,带着讨好。
“大伯将这几个小辈带上吧,好叫他们也去见见世面。”
她说完,上十双眼睛望了过来。
见此情景,韩玮元头皮发麻,为难:“二弟妹,朝廷有规定,家眷携带不可超过五人。”
这拖家带口的。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再明显不过,偏那小吕氏脸皮厚得令人咋舌,她伸手将双胞胎姊妹往前一推,口上道:“那大伯就把我家这两个带上,她们乖巧懂事,不会添乱子的。”
此言一出,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嘉敏都露出无语的神色来。
她还没发话,三房的人便沉了脸色,韩佩芊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委屈又失望。
沈氏一向不爱逞口风,现下听了二嫂的话却不得不开口:“二嫂,我们家芊儿也是听话懂事的,凭什么只带二姑娘和三姑娘。”
“三弟妹,”小吕氏倒一点儿也不怕她这么说,“佩芊要比我家的两个小一些,不急这些的。今年先带葶儿和萱儿,明年再带四姑娘。”
倒是会安排。
韩沐言本来同妹妹站在一旁看戏,可能是嫌这场面还不够乱,想出一个馊主意来,朗声开口道:“两位婶婶别争了,父亲只能再多带两人,只带哪一房都不好,依我看,不如二房和三房各挑一个妹妹吧,这样也公平。”
韩素娥闻言勾唇。
这出的可是什么损招,让二婶在韩佩葶和韩佩萱两人之间选一个,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她扫向那两人,果然见那对双胞姐妹对望一眼,又分开视线,默不作声地撇开了头。
“罢了,”观望多时的老太太见此事无解,只好压下心头火气,主动退让,“我一个老太太就不去了,反正也有些不舒服,国公爷将二房三房的姑娘都带上吧。”
韩玮元问:“母亲哪里不舒服,需不需叫几名郎中来府中给您看看。”
吕氏摆摆手:“天气热,有些心烦罢了。”
闻言,三个亲孙女自然要先露出焦急的神情,纷纷围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祖母可有哪里不适,满脸担忧,十分孝顺。
吕氏当然是借口,摆摆手让她们不用担心。
三个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待表面功夫做好后,便跟着东府的人登上了原是准备给吕氏的马车。
留下的几个庶出姑娘,在原地目送着他们驶离,一脸落寞。
登上马车的韩素娥透过车帘扫了她们一眼,若有所思收回视线。
韩佩芊自然是同双胞姊妹同乘一辆马车,上车后见两人神情冷淡,想来是为方才的事生气,也没敢贸然搭话。
“真挤。”韩佩葶撇撇嘴。
“实在对不住,我一来让这车厢拥挤了不少,委屈了两位姐姐。”四姑娘垂着头,一副忍让的样子。
那两人见她如此,倒也不好再表现得不高兴了。
“哪里的事,我们姐妹坐一起也热闹。”韩佩萱圆滑些,倒了杯凉茶递给对方。
韩佩芊低声道谢,接过那茶,不经意道:“还好祖母宽厚,不然两位姐姐只去一个人多不合适。”
“是啊,多亏了祖母。”二人同意。
“不过我想,若两位姐姐真的只能去一个,肯定会互相谦让吧,毕竟你们关系极好。”
听了她的话,两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笑了笑,干巴巴地附和两声。
只是两人各有各的盘算。
方才听到韩沐言那样说,她二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一定要去,根本没有想过推让。万一真的只能去一个,岂不是只有自己能被注意到,不会再被夸两人长得真像,那简直再好不过。
见状,四姑娘又温柔的笑笑,垂下的睫毛掩住了眼中闪过的讥讽。
将军府一行人抵达汴河时,河岸两侧已经聚了人山人海的百姓,熙熙攘攘,人声嘈杂。
高台的凉棚里,女眷是单独坐在一起的,几人分开,嘉敏带着韩素娥几人去了女席,一进去就有侍女认出,引着几人去了单独为长公主辟出的位置。
素娥见惯了这场面,面色无波地跟在母亲身后,步履平稳。
倒是旁边西府三姐妹顶着一众打探目光,紧张得步子凌乱了几下,又想到自己被注视着,不免刻意挺了挺脊背。
她们刚走过,便有不少女眷八卦起来。
“方才走最前面那个姑娘就是长公主殿下的爱女吗。”一个年轻的妇人问向婆母,这妇人是归德将军之妻,听闻自己夫君的上司有个身体不好的女儿。
“那四个姑娘,也就一个最是稳重。”
戴着如意抹额的老妇人说得委婉,却也算是直白了。
年轻妇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来不知这位姑娘竟生得如此惹眼。”
她婆母淡淡一笑:“那二位贵人年轻时就容貌极好,这位韩姑娘倒是完全承了父母的优点,你且瞧着,待她再长开些,就该不得了。”
但又想到什么,归德将军之母闭着眼睛,惋惜道:“只可惜,却是个身体不好的。”
闻言,妇人疑惑:“为何都说那位韩姑娘身体不好,方才我看她倒也算健康,只是瘦弱了些。”
婆母却不说话了,似乎在忌惮什么。
这反倒更引起了对方的兴趣,这两人是亲姑侄,平时也亲近,妇人便挽着婆母求她说道明白。
“你啊,”婆母无奈觑她一眼,犹豫后扫了眼周围,见无人,便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听闻这位韩姑娘平日看不出什么不妥,只是每年都会发病,还会心悸。依我看,压根就是中毒。”
中毒?年轻妇人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看周围。她这婆母出自医师世家,年轻时可是懂医理的,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事儿。
“母亲,您怎知那不是先天体弱?”妇人也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道。
哪知老妇人不再言语,只摇摇头,讳莫如深。
“你听听就算了,可不能说出去了。”婆母用拐杖敲了敲地砖,暗含警告。
见对方表情凝重,妇人哪还不晓得其中深意,连忙乖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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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素娥和母亲进了独厢,打量一圈,这凉棚虽是临时搭建,却布置精心,眼下这屋还是特意辟开的隔间,看得出来母亲在这个时候依旧受到敬重,只是个赛龙舟便能显出与众不同的尊崇来。
坐了没多久,柳家的老太太带着柳淑燕来见嘉敏,嘉敏连忙从位子上站起来,扶着柳老夫人坐下。
柳老夫人推辞半天,还要向嘉敏行礼,被她的婢女扶住了。
柳淑燕的母亲嘉惠公主是嘉敏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同嘉敏的关系是向来很好,只不过早年生淑燕时难产而亡,当时嘉敏也刚产下韩素娥不久,因此事劳神心伤,落下病根。
也是因为柳淑燕早年丧父丧母,嘉敏怕她受到委屈,便破格同陛下为她求了郡主之位,只希望她以后能多受到些庇护。
嘉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外甥女,自然是拉着她说了好久了的话,温言絮语,待如亲女。
老夫人临走时,她笑道:“许久未见了,老夫人就让她留在我这里,几个小辈也好多说会儿话。”
柳老太太自然是连连道好。
几个姑娘坐在八仙桌上,看着陆陆续续来拜见长公主的妇人。
柳淑燕性子温和,即使同西府三姐妹不太相熟,面对几人不加掩饰的好奇目光也淡然处之。
斜对角的韩佩葶打量她片刻,率先开了口:“听闻郡主的曾祖父是前朝极有名的山水画大师,不知何时有幸能前往贵府,亲眼见识一下柳大师的真迹。”
初次相识,对于她贸然提出的要求,一向脾性好的柳淑燕也愣住,刚要回绝,偏巧又对上另外两个西府姑娘的热切视线,一时不知当如何回应。
韩素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轻不重地搁下茶杯,看着她道:“我且问二妹妹,柳齐脉大师所留的真迹,是否算得上传家之宝。”
韩佩葶未曾多想:“自然是的。”
“既然是传家之宝,哪有随便拿出来同外人观赏的道理?”那泛着粉的指尖敲了敲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似砸在三人的心上。
反应过来,二姑娘表情不自然地冲着柳淑燕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柳淑燕摇摇头,心下叹息,却未有愠色。
后来西府的三个姑娘借赏景为由,去了窗边坐着,两人也落得清净。
韩素娥同她闲聊,瞧见对方气色好了不少,心中甚慰。
言谈间,她忽然眼尖地瞅见对方头上插的那支玉簪,簪头是支鸟雀状的事物,形状巧妙,便凝了视线去看。
“这是……燕子?”
柳淑燕迟疑一阵,见她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取下簪子,递过去。
翅尖尾叉,是燕子没错了。
拇指大的玉雕燕子展翅于簪子上,玲珑小巧,晶莹剔透。
用燕子做装饰,倒是不常见,不过那栩栩如生的燕雀雕得极为生动,越看越精致。
“这是哪家巧匠做的,很好看。”想到对方名字中的“燕”字,素娥善意笑道。
可能是坐在不通风的地方,柳淑燕面庞有些微红:“不是什么出名的铺子,你估计也瞧不上。”
见她有些忸怩,韩素娥也没多想,起身帮她重新带上,顺道打趣:“确实很适合你,不会是哪位爱慕者送的吧。”
“怎么可能。”
“咳,还记得你上次同我说,明莲问你借棋谱一事吗?”柳淑燕怕她继续追问,慌忙转移话题。
她不说,韩素娥差点忘了这回事儿,她没有察觉那语气中的不自然,注意力瞬间从那簪子上转移。
“怎么了?”赵慧娴解出棋局了?
“前两日,棋局确实让人解出来了。”柳淑燕说到此处,语气缓了下来。
“解出棋局的人,不是明莲。”
“哦?那是裴江滢?还是赵湛?”韩素娥没太将她的话当回事,自己心中有数,估摸也就这三人。
谁知柳淑燕摇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谁都不是。”
谁都不是?
“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是谁。”
柳淑燕顿了顿,揭露谜底。
“赵羡。”
作者有话要说:
该八卦的就要八卦,穷追不舍地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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