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的笑容愈发涩,“因为我想不到她还有任何理由杀我的理由,除了这一个。”
“可是……可是这也太过于离谱了吧,只是因为你跟旁人长得像就要丢掉性命?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当真是人可以做得出来的吗?”木纸鸢震惊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是眼前的事情却又让她不能不相信,这确实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
白云清她真的已经疯魔了。
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谁都不想开口说话,木纸鸢更是突然觉得很累,像是泄了气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她愈发地觉得白云清恐怖如斯。
末了还是玉娥率先开口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沉默。
“现在你已经知道庆云的事情了,你准备怎么办?是想将这件事告诉太子妃然后在她面前邀功,还是说跟我一样将这件事隐瞒下去,一直到送庆云安全离开?”
玉娥看向木纸鸢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木纸鸢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都不是,我想帮庆云伸冤,将这件事报告给太后,由她来做定夺!”
“太后?”玉娥轻笑一声,很显然她并不相信木纸鸢的话,“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从你的梦中醒过来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这里没什么公理,也不会有人帮一个奴才主持公道。你若是将这件事告诉太后,那只会给庆云招来第二次杀身之祸。若是你真的想要帮我们,就帮我们把这件事瞒下去,等太后寿诞的时候,我们再想办法找机会把庆云送出宫去,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然后就一辈子隐姓埋名的苟活下去吗?一辈子在外面游荡,不能回家,不能认回自己的亲人,每天战战兢兢东躲西藏,只是因为自己的长相同某个人相像!明明不是自己的问题,却还要这么憋屈地将罪名自己揽过来,错的不是太子妃,而是该怪自己这张脸?”
“隐姓埋名有什么不好!”玉娥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算要隐姓埋名又有什么不好?公道什么的,那不是为我们这些奴才准备的,我们只想要好好活下去,只想能够留着自己的这条贱命。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家里穷,谁会想要来这里做事。有冤屈又怎样,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为什么非要再去冒那个险?就算你找到了太后又如何,太后说到底也是皇家的人,她会帮着一个宫女去教训她们皇家的人吗?不要再痴人说梦了。”
玉娥双拳紧握,因为长年做粗活,她的手有些粗糙,暗黄色的皮肤在微弱的烛光下被罩上了一层阴影,是烛台的。烛台里的蜡烛只剩下了个底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庆云从一个木匣里拿出来了一根新蜡烛,就着还没熄灭的烛火点燃续了上去。
新蜡烛刚一点上,整个地道里瞬间亮了起来,突然变亮的地道让玉娥有些无所适从,她微微低了低头,试图重新躲回阴影当中。
木纸鸢看着玉娥,她知道玉娥是在怕,她在怕如果自己明天不能成功的话,会再一次害死庆云,也知道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其实坦白讲,木纸鸢自己都没办法保证明天太后一定会帮她,如果太后中途反悔的话,那她岂不是也成了害死庆云的凶手。
冷静下来之后,木纸鸢决定还是要谨慎行事,于是她转而问庆云:“当时那个小太监推你下水的时候,你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口之类的?比如指甲的抓伤?”
玉娥听到木纸鸢这么问,知道她还是要坚持告诉太后这件事,她刚要出口反驳却被庆云给安抚了下来,“玉娥姐,你先别着急,听听这位姑娘怎么说。”
见庆云这么说,玉娥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只能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着木纸鸢接下来要说的话。
“伸冤还是要伸的,当然我会尽最大努力确保庆云姑娘的安全。明日我会向太后报告这件事,看太后的态度再做定夺,若是太后执意要向着太子妃,那她罚的人也只会是我,同你们两个无关。若是太后会为你们主持公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庆云问道,“难道只是想要帮我讨回公道吗?我此前与你并不相识,哪怕是现在我同你面对面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抛开自己的性命来帮我?”
庆云不明白,她根本就不认识面前这位姑娘,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值得别人丢掉性命去拯救的人,为什么她这么坚定的想要帮自己呢?
木纸鸢沉默良久,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这么做的目的,但我想请你相信我,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只会引人怀疑,但我还是想请你相信我。”
庆云看着面前这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子,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她的眼睛里,漆黑的瞳孔里的这点光亮看上去尤其惹人,那坚定的样子让人难以对她做下的承诺进行反驳。庆云不了解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想要相信她。
或许是因为她眼中的那两团火苗,那么的坚定,又或许是因为她刚才对自己做下的承诺,但无论是哪一个,庆云的心都在告诉她,这个人,她可以相信。
庆云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她低着头,似乎是在回想当日她被人推下水时的场景。那是一场噩梦,一场真正的噩梦,是她午夜梦回时分会让自己从沉睡中因为惊吓而醒过来的梦。但是她现在需要逼着自己去想起来,想起来当天发生的所有。
“我当时被他推下去的时候,手好像无意中抓了他的脸一把,当时因为惊吓过度所以有些用力,应该在他脸上留下伤痕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好没好。”
“啧,怪不得我之前就看见卓宇那家伙脸上有伤,还总遮遮掩掩的怕人看到,原来那是因为你留下的!”
“卓宇?”木纸鸢想到了那天她第一次跟踪玉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在风清池旁烧纸钱的小太监,“是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人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儿了,要不是那天庆云背对着他没看清他的样子,我也不至于到那天晚上才知道凶手是谁。”玉娥恨得咬牙切齿,看上去恨不得想要立刻把那个叫卓宇的小太监给生吞活剥掉。
庆云怕玉娥太过激动,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想让她冷静些。
木纸鸢得知这个消息后略微沉思一会儿然后又接着问道:“庆云,除了在他脸上留下了伤痕,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吗?如果现在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的话,我想到时候就不是那么好指认了。”
庆云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然后突然说道:“有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从他身上扯下来了这个!”
说着庆云起身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了一个香囊递给了木纸鸢。
“这是他当时推我下去的时候,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呢,有了这个到时候就可以指认当初害我的人就是他了吧。”
木纸鸢接过庆云手里的香囊,香囊是用红布绣成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两只鸳鸯,做工看上去有些粗糙,在香囊的右下角,木纸鸢看到上面用黑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绣上了“卓宇”两个字。
她有些兴奋地将香囊收好,“对,有了这个就更能指认那个叫卓宇的就是杀死你的凶手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木纸鸢正色道,“如果太后真的会帮你的话,我希望到时候你可以站出来,指认卓宇和太子妃。”
木纸鸢话音刚落,地洞里就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后来还是庆云率先打破了这段沉默。
“好,我会的。”
木纸鸢点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次陷入危险之中,我保证!”
庆云闻言笑了笑,“我信你。”
从庆云藏身的地道里出来之后,木纸鸢同玉娥在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快要到浣衣局了,玉娥突然开口:“明娇,你打算那天要怎么办?”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牵连到你的。”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玉娥连连摇头,“如果,如果你不计较我之前对你的态度的话,我想帮你。”
“帮我?”木纸鸢小小地惊讶了一番,“可是这样的话你就会被牵涉进来,到时候万一……”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说到底这也是在帮庆云,我之前……之前是我太胆小了,我害怕,害怕庆云会因此再被人追杀,所以才会一直反驳你……但是现在你既然要这么干了,那我就不能只让你一个人担这份责任,再怎么说庆云也是我的好姐妹,你帮庆云,我理应也要出一份力的。所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吧。”
“……”
“不过在事情的走向没有确定下来之前,我们还是先不要拉庆云下水了,她太苦了,我不想让她再受罪。”
听到玉娥这么说,木纸鸢心中涌上来了一股暖流,她完全能理解玉娥的想法,也很为玉娥和庆云之间的姐妹情所感动。在深宫当中,能有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能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姐妹,这属实是人生之大幸。
木纸鸢想了一会儿对玉娥说道:“好,那这两天我们就要着手准备,在太后的寿诞上给她准备一出好戏!”
“嗯”
“说起来,玉娥姐,你在入宫之前家里人是不是做皮影的?”木纸鸢记得之前跟玉娥聊天的时候,在聊到自己家里的时候,玉娥似乎是这么提过一嘴,说他们家里之前是做皮影的,但是因为孩子多,家里穷,不得已才让玉娥入了宫。
“对,是做皮影的。”玉娥点头。
“那你会不会做皮影?”木纸鸢问道。
“我?”玉娥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怎么说呢,会倒是会,就是做不好,小时候爹娘不让我碰这些东西,我都是自己偷着学的,所以做的不是很好。”
“没关系,会做就好了。”
“你要这个做什么?”玉娥有些奇怪,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提起皮影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后天就是太后的寿辰了,玉娥姐,你能做出来吗?三个皮影人。”
玉娥想了想,“那不成,做皮影的工序很繁琐的,不仅要选出好的皮子来,经过处理之后在皮子上刷桐油,然后再在上面雕刻,上色等等,做一个都得用月来计算,更何况是三个。”
“这样啊。”木纸鸢有些犯了难。
“不过我倒是有几个现成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你还带了这东西来宫里?”
玉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太喜欢皮影戏了,从家里来的时候就偷偷拿了几个过来,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玩玩儿,你要是需要用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那太好了,麻烦你了,玉娥。”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太后的寿诞那天,皇帝宴请了不少王公大臣,宫里也是大张旗鼓做的风风光光。面对这个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有无数次对自己白眼相向的女人,步望远觉得自己能做到这般地步当真是足够容忍大度了。
永安王步生寒是太后与先皇的儿子,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昨日步生寒刚带着顾晋去见了左明楷,今日本应该同他一起出现在宴会上的左明楷却并没有出现,他现在正在府上询问顾晋当初究竟是不是步望远下毒毒杀先皇,若情况属实,他必然是要为先皇之死昭雪,联合朝中大臣联名奏书让皇帝退位,甚至说,起兵造反。
因为在左明楷看来,皇帝弑父篡位本就是违背天命,若是对此不管不顾,让他继续下去,皇家必定颜面扫地,国运必会衰败不盛,到那时再想挽回就晚了!
对于左明楷突然在太后寿诞上告假一事,步望远倒是没有多想,左明楷年事已高难免心衰体弱,疾病缠身导致自己无法赴宴,这在步望远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所以他丝毫没有怀疑左明楷突然告假的目的。
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后虽也年过半百,但头脑依旧清醒,她打量着席下宾客,也发现了左明楷的缺席,相比皇帝的浑不在意,太后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左明楷为什么没来,除了步生寒,在场的所有人里最清楚的就是她了。
因为顾晋就是她交给步生寒的。
当年顾晋帮着步望远毒杀先皇成功之后就被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派人抓了起来,后来太后还命人找来一具同顾晋有几分相似的尸体冒充是顾晋让步望远发现,让他安心顾晋已经死了。
而实际上,顾晋被太后一直软禁在宫中,她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可以利用顾晋扳倒步望远然后让自己儿子登上皇位的机会。
现在她等到了。
太子步云澜注意到了自己的皇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席位上,表情淡漠,虽然看不出他如今心情如何,毕竟他从来都只是冷着一张脸,但步云澜知道他肯定不会好过。
自己身边有佳人相伴,而此前那位被先皇偏爱,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永安王却是孤寂如此,步云澜止不住地想要发笑,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转头就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白云清神色有些不对劲。
步云澜悄悄凑到白云清的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从今早开始你的脸色就不太对,身体不舒服?”
白云清猝不及防被突然凑过来的步云澜吓了一跳,她微微往后仰仰身子,离步云澜稍远了些。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心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
“是你想多了吧?现如今这个形式,就算木纸鸢或是我皇叔想要做些什么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料他们两个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白云清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吐了出来:“但愿如此。”
她举起酒杯冲步云澜敬了一杯,也不管步云澜是否饮下,白云清自己先仰头将手里的酒饮尽。
列酒入喉留下阵阵辣痛,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白云清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明明那股不安还萦绕在心头,如同密密麻麻地藤蔓缠在心上,勒得密不透风,让她只觉得难受,但她还是想笑,直笑得身子都在发抖,手里的酒杯也快拿不住了。白云清旁边的步云澜眼快将她手里的酒杯接过来,才没有让那酒杯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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