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寿辰宴,满座宾客皆是各怀鬼胎,表面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暗地里却都是各自为营,酒杯间碰撞的脆响及不上心中算盘打得响,一双双眼睛盯着的可不只是酒桌上的酒菜。
……
因为是为太后庆生,所以少不得歌舞戏曲等要助兴的节目。演到最后舞姬缓缓离场,众人拍手叫好,本以为此为曲终,可谁也没想到这才是好戏开场前的序幕。
木纸鸢从宫女一列中走出,缓缓地走到大殿之上,殿上唏嘘声顿起,没人知道这不懂礼节的小小宫女到底是以什么心思走上来,又是谁给了她胆子。
守在两边的侍卫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但凡木纸鸢有一处不对,他们便会冲将上去将人拿下。
“奴婢明娇叩见圣上,太后。”木纸鸢跪下身低头行礼。
“大胆奴才,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步望远对这个没规矩的宫女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怒喝道。
“回禀陛下,奴才斗胆为太后备了一场戏,想要借此机会献给太后,祝太后福寿天齐,万寿无疆。”
步望远闻言,眉头见缓,太后则是从刚才开始就一脸淡漠,如今也是用着极淡却富有威严的语气说道:“那你为哀家准备的是怎样的一份贺礼啊?”
“回太后的话,是皮影戏。”
“那你准备给哀家演的是哪一出戏啊?”
“落水记!”
木纸鸢一语落下如碎石入水,惊起一道道的涟漪,尤其是坐在步云澜身边的白云清,此时更是面如土色,在听到那句“落水记”之后,白云清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那名宫女的身影,那个仅仅是因为跟白云清长相相似便被自己盯上并且找人杀死的宫女。
“大胆!你明知今日是太后的寿诞,居然要给太后演这么一出不吉利的戏码,到底是何居心!”说话的是太子太傅叶云飞。
“叶太傅倒也不必这般激动,本王倒是觉得这戏的名字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说不定这戏的内容其实是值得一看的,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步生寒从木纸鸢走上来的那一刻他几乎就可以确定,这个叫“明娇”的宫女,就是易容后的木纸鸢。
虽然他不知道木纸鸢此举有什么目的,但步生寒知道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多半是跟太子和太子妃有关,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木纸鸢要演的那场戏演下去。
“永安王说的是,这戏还没开场,只凭一个名字就说戏不好这未免过于武断,叶太傅想让哀家过个开心的寿辰,哀家明白,也甚是欢喜。不过哀家觉得还是让这她演一出看看,若是演的不好,到时候再罚也不迟。”
太后缓声说道。
闻听此言,白云清抖得更厉害了,她现在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宴会,逃得越远越好。
步云澜原本只是觉得这个毛遂自荐的宫女有点儿意思,但当他转头看到白云清正低着头浑身颤抖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白云清会变成这个样子定然是跟那个叫明娇的宫女有关。
于是步云澜轻轻抓住白云清的手,白云清也一下子反手抓住了步云澜,两人十指相扣,随后步云澜开口说道:“皇祖母,孙儿以为这奴才目无规矩,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贸然闯入皇祖母的寿宴中,摆明了就是目中无人,若是不加以惩戒的话,怕是会有损皇家的威严。”
白云清抓着步云澜的手紧了紧,步云澜了然回握。
坐在他们对面的步生寒看到了白云清试图用低头来努力隐藏的苍白脸色,心中更是确定木纸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跟这位太子妃脱不了干系,这更是让步生寒坚定了让木纸鸢将戏演下去的决心。
不过还未等步生寒为木纸鸢寻到留下的借口,太后便提前发话了。
“太子说的也对,只是哀家觉得这奴才既然胆子大到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来,那就说明她对自己准备的这出‘落水记’定然是有着十分的信心,既然如此,倒是让哀家更好奇到底这戏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她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都要演给哀家看了。”
听到太后无论如何都想看这戏,白云清突然释怀了,她轻轻地捏了一下步云澜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随后自己端正好仪态,坐直了身子也准备好看下面的这一场戏。
步云澜没有再出口反驳。
得了太后的允许,木纸鸢谢过太后之后便起身走到殿外将一直在殿外候着的玉娥招呼了进来。
两人摆好了演皮影戏要用的幕布,玉娥蹲在后面准备好开始上演她们只排练过一天的好戏。
看着白色幕布上那三个小人儿之间的拉扯,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步云澜紧紧地握着白云清的手,反倒是白云清看上去坦然了许多,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恐慌。
而其余的大臣们全部都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宫女演着这场关于太子妃的,不知真假的戏。
最后这部戏是停在了庆云被卓宇推下风清池那里。
一场戏落幕,全场鸦雀无声,有些人偷偷将目光投向了白云清那边,却被察觉到的步云澜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而作为当事人的白云清似乎并没有将这当回事儿,她倒是愈发地从容了。
“你们两个可知就在刚才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步望远怒目圆瞪,厉声问道。
“回禀陛下,奴婢清楚,奴婢知道欺君犯上乃是重罪,所以刚才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还庆云一个公道!”
“放肆!你们两个无缘无故跑来太后的寿辰宴上大闹一场,还编出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故事来诬陷太子妃,真真是居心叵测!来人呐,把这个两个奴才给我带下去打入大牢!”步云澜愤怒地站起身来指责木纸鸢和玉娥二人。
太后朝着步云澜和白云清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太子倒也不必如此激动,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仔细调查清楚为妙。”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既然你们两个说太子妃因为那宫女长相同永安王的前王妃相似便被刻意针对,还被太子妃派人谋杀,那你们可有证据?如若没有,哀家可是会定你们一个欺君罔上,污蔑皇室的罪。”
木纸鸢听闻太后这么说,知道太后也想趁机抓住这个机会打压太子一把,所以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她同玉娥对视一眼,看到了玉娥眼中慢慢燃起的希望,知道玉娥此时也已经听懂了太后话中的意思。
木纸鸢深吸一口气开口答道:“回禀太后,当初庆云被人推下河时无意中在那人的脸上抓了一把,如果那人脸上的伤口还未愈合的话,将他召来便能看到庆云留在他脸上的伤口。还有此物,”木纸鸢说着将那个香囊拿了出来,“此香囊是庆云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上面还绣着凶手的名字。凶手名叫‘卓宇’。”
“呈上来。”
木纸鸢将香囊交给一名公公手中,那公公走上前将香囊呈给了太后。
太后翻看了一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卓宇”二字。太后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皇帝在接过天后手里的香囊,看到上面的名字以后,表情也算不上好看,他有意无意地往步云澜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凝重。
不过有意思的是,步云澜和白云清两个人的态度。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分明就是白云清,但白云清看上去却坦然如常,反倒是她身边的步云澜一副慌张的模样,脸上也褪去了血色,如果不是木纸鸢和玉娥两人之前亲口说是太子妃所为,单看步云澜的那副模样,倒是容易让人觉得他才是幕后黑手。
“来人,去把这个卓宇给带过来!”步望远吩咐道。
“是!”
片刻之后,卓宇便被侍卫带到了大殿之上。刚被带来,卓宇就立刻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步望远冷声说道:“抬起头来。”
卓宇闻言,慢慢地抬起头来,但因为距离太远,步望远看不真切,便示意让自己身边的李淳海过去看看卓宇脸上到底有没有伤。
“回禀陛下,卓宇的脸上确实有一道抓伤,只是现在时间久远,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的话却是看不清楚。”
步望远闻言看向卓宇,厉声问道:“卓宇,你脸上这伤是从何而来?”
卓宇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开口说道:“回禀陛下,奴才脸上的伤是……是前些日子奴才自己不小心抓伤的。”
“你胡说!”玉娥忍不住了,出口骂道,“你脸上的伤明明就是之前你推庆云下水的时候,庆云在你脸上留下的!才不是什么你自己抓伤的!”
卓宇听到庆云的名字后循着声音转头看了过去,然后这才发现一直就站在他身边的玉娥和木纸鸢,当即明白了自己突然被叫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卓宇脸色微变,但很快他脸上的惊惧便消失殆尽,转而为自己辩解道:“庆云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怎么就无端端成了我推她下水了?难道就因为我脸上的这道疤吗?这……这摆明了就是冤枉,请陛下明察!”
“你!”玉娥被卓宇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但是又碍于这是在太后的寿诞上不可无理,最后只好作罢。
“此事牵涉到一条人命,朕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那朕问你,这个绣有你名字的香囊可是你的物件?”
李淳海将那香囊拿到卓宇面前让他看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他的。
卓宇看见那香囊以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还在继续狡辩:“回禀陛下,这是奴才的东西。但是这只香囊,之前早已遗失,奴才找了好几天都未曾找到,不知为何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陛下,奴才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奴才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宫里杀人啊!”
卓宇还在为自己喊冤。玉娥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皇帝和太后以及这么多的王公大臣在场的话,玉娥怕是早就扑上去将这个杀人凶手给生吞活剥了。
步云澜见卓宇这般能狡辩,也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只要卓宇咬死自己没杀人不松口,那这件事就不会牵连到白云清的身上,只要这件事到最后与白云清无关,那死了多少人,最终又有个什么结果,对步云澜来说那就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陛下,奴婢斗胆请陛下允许奴婢再找一个证人过来,证明当时就是卓宇将庆云推下风清池的。”
“准了。”步望远的表情掺上了一丝的不耐烦。
木纸鸢闻言起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她带回来了庆云,而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小太监,玉娥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小太监就是半年前刚到未央宫的海真。
“奴婢庆云叩见皇上!”
庆云一出现在大殿上,不光是卓宇,就连白云清也被吓了一跳,他们谁都没想到庆云居然还活着!
“庆云?”步望远皱着眉头,一丝不悦爬上了他的眉间,“你说你叫庆云?可你不是应该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奴婢确实是应该死了的,被卓宇推下水溺死。但上天垂怜,奴婢本就通些水性,被他推下风清池之后躲在水下硬是被奴婢这么逃过一劫,否则的话,奴婢现在早就成了枯骨一具,根本不可能跪在这里指认卓宇和太子妃两人的罪过!”
此时的卓宇已经是被吓得抖似筛糠,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不迫,理应被他杀死的苦主现在就跪在他的身边,料是他卓宇再胆大从容,也瞬间没了跟人对峙的底气,只能是不住地在地上磕着头,请求皇帝的宽容。
“皇上饶命啊皇上!奴才这也是受了太子妃的指使才会这么干的,如果奴才不去杀了庆云的话,那死的就会是奴才!奴才这……这也是逼不得已啊皇上!”
卓宇话音刚落,步云澜便起身呵斥:“你这个狗奴才,自己干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妄图嫁祸到太子妃头上,你究竟是何居心!”
“太子殿下,你不觉得你今日过于激动了吗?”步生寒淡淡地开口说道,“若是太子妃无罪,陛下自然不会冤枉了了她。当然,若是太子妃有罪,陛下也不会包庇她,你这般急着要撇清关系,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步生寒一语刚落,在场的大臣们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步望远的脸色也愈发地难看,他瞪了步云澜一眼,让他不要再多话。步云澜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白云清一眼。
白云清依旧是一副坦然的模样,看上去对所有的指控都漠不关心,就好像她现在只是在听一个外人的故事而已。步云澜见白云清如此坦然也开始有些放下心来,觉得那些人肯定是在造谣污蔑,白云清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即便她再恨木纸鸢也一定不会如此荒唐。
然而让步云澜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会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你说这些都是太子妃指使你做的,你有什么证据吗?单凭你这一面之词,朕是不会相信你的。”
“奴才……奴才……”卓宇支支吾吾了一阵子,最后才开口说道,“太子妃因为讨厌庆云所以故意针对她这件事,未央宫里有很多太监宫女都可以作证!而且……而且太子妃也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杀死庆云这种话,因为她觉得庆云顶着这张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太过烦心,所以经常说要杀死庆云。皇上,这些话您都可以去问未央宫的其他太监和宫女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这么说来,你是拿不出太子妃直接指使你去的证据咯?”步云澜插口道,“说来说去,这些不过都是太子妃的一时气话而已,你说是太子妃指使你去的,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是因为太子妃的命令才不得不去对庆云痛下杀手,如此看来,本宫倒觉得你这就是污蔑皇室,想让皇室蒙羞,这可是重罪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奴才没有撒谎,奴才没有撒谎啊!”卓宇的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磕下来才甘心。
就在太子以为已经没事了,准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大殿上突然传出了另一个声音。
“回禀陛下,奴才可以证明当时确实是太子妃指使卓宇去杀死庆云的。”
说话的人是海真,他是刚刚跟着木纸鸢还有庆云进来的。其实就在昨天,木纸鸢无意中听到了亥乙和海真之间的争吵,然后她才知道,当初白云清指使卓宇去杀庆云的时候,海真正好就在门外,无意间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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