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刘念心里一急,忍不住开口,见刘行止面色隐隐有些不悦,她又忙住了口。
徐慈心不动声色的握了握她的手,微微颔首,道:“老爷说的是,云羡大了,也该自己拿主意了。只是叙白公务繁忙,倒不如让阿念陪着云羡去。”
刘行止看向萧叙白,道:“云羡初到京城,阿念又是孩子气,我不放心。你若是得空,便陪着云羡一道罢。”
萧叙白瞥了云羡一眼,到底没违拗刘行止的意思,只恭敬的道了声“是”。
刘念咬了咬唇,不甘的看着萧叙白,终归没敢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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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羡还未走到自己的院子,便见紫苏迎了上来。她一边把手里的袖炉塞在云羡手里,一边把斗篷披在云羡身上,方才舒了一口气,道:“小姐走时什么都没带,奴婢真担心小姐的身子。”
“没事,这种天气不算什么,从前我在东北考古的时候,那才叫冷呢,手都冻得没知觉……”
云羡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住了口,还好紫苏正伸了脖子的朝她身后看着,并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话。
云羡握住她的肩膀,道:“你瞧什么呢?”
紫苏小声道:“兰蕙她……真的被罚去柴房了呀?”
消息传得倒快,也好。
云羡暗自想着,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不高兴?”
紫苏听着,一双小眼睛登时亮了起来,道:“奴婢当然高兴,兰蕙待小姐那样不好,动不动就拿京城的规矩说事,奴婢早就……”
话还没说完,紫苏就呆在了原地。
云羡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身后,只见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已迎了出来,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行礼道:“大小姐回来了。”
云羡转过身来,扬了扬眉,她双手捧着那袖炉,玩味着道:“想来你们都知道兰蕙的事了。也好,倒省的我再费口舌。你们只要好好当差,从前如何我可以既往不咎,可若是今后被我发现有谁做了吃里爬外的事……”
她顿了顿,眸光一黯,道:“你们大可估量着,自己有没有兰蕙这么好的命了。”
丫鬟们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们自然清楚,连兰蕙这样得脸的丫鬟都差点被发卖出去,自己没有张嬷嬷这层关系,大小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奴婢们侍奉小姐,绝无二心。”丫鬟们齐声道。
云羡目光直视着她们的眼睛,淡淡道:“那就好。”
言罢,便与紫苏一道走了进去,趁着人们不注意,她笑着在紫苏耳边道:“她们今后就归你管了。”
看着紫苏欢欣鼓舞的样子,云羡满意的点了点头。
团队初步整肃完成,助教紫苏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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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云羡还未醒,便听见外面“咣当”一声,似是脸盆掉落的声音,云羡皱了皱眉,很艰难的爬了起来,道:“紫苏!”
“大……大小姐!”紫苏捧着个空脸盆,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溅了一身的水。
云羡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道:“怎么冒冒失失的?大早上的见鬼啦?”
紫苏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拼命的点着头,道:“差……差不多。”
云羡心里暗道,这倒奇了,我挖坟这么多年也没见到鬼,倒给你给见到了。
她正打算给紫苏宣传唯物主义,就听见外面接二连三的响起东西砸碎的声音。
云羡随手披了件衣裳,趿着鞋急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冲着外面道:“手滑还传染吗?一大早的都见鬼啦!”
她走到门边,扶着门向外一看,也当即怔在了原地,道:“你这是……走错门了?”
半个时辰后,云羡和萧叙白出现在了朱雀大街上。
两人一个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一个着白底朱红撒花长身裙,旁人看着倒是相配的紧。可他们二人间隔了半丈远,皆是面色铁青,默默不语。
直到他们在街上走了许久,萧叙白才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道:“方才经过的几家首饰店都是京城里有名的,你却看都不看,我想请问,你到底要去哪里?若你只是要闲逛,请恕我无法奉陪。”
云羡回过头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随你。”
她还巴不得他走呢。
言罢,云羡便转身向前走去。
萧叙白咬了咬牙,冷着脸跟了上去。
直到走到一个铺子前,云羡才停下脚步。
铺子门口招揽生意的小厮见云羡朝里看着,忙笑着道:“姑娘可要进来看看?咱们铺子可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了,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东西也都出的起价钱。”
“那就看看。”云羡冲着那小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那小厮怔了怔,方才冲着里面喊:“有客到!”
萧叙白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那铺子上的牌匾,不觉蜷紧了拢在袖中的手指。
萧叙白掠过那小厮,跟在云羡身后走了进去。
铺子不算大,布置的也很质朴,一进门是一块硕大的屏风,上面绣着青碧色的山水画。左边是高高的柜台,右边则是一方桌子,几把椅子。
后面的墙上有一个大大的“当“字,左右悬挂着两个木匾,上面分别写着四个字:以物相赘、以物质钱。
萧叙白见云羡坐在椅子上,悠悠闲闲的品着茶,不觉蹙了眉。他走到她身侧,见周遭没人,便压低了声音,冷声道:“你来当铺做什么?”
“自然是买东西。”云羡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情淡漠,眉间隐隐的有些不耐烦。
萧叙白自然知道,来当铺当东西的既有穷人,也有大富大贵之人,这间铺子底蕴深厚,自是有许多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可这里鱼龙混杂,就算是他自己也有辨别不出的时候,更何况是云羡一个小姑娘呢?
他不知是该说云羡单纯还是该说她过于自信,他只是黑了一张脸,道:“胡闹。”
他见云羡不为所动,心中越发嫌恶,压着性子道:“这里真假参差,就算是行家里手也未必辨的清楚,你又如何……”
云羡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萧叙白竟觉得她的眸子是那样清澈沉静,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他的警告与担心根本就是多余似的。
一时间,他竟有些哑然。
云羡也不分辩,只道:“我自有法子。”
正说着,便见当铺里的掌柜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萧叙白不好再劝,只抿了抿唇,在云羡身边坐了下来。
掌柜弓着身子,将托盘放在云羡面前的桌子上,赔笑道:“姑娘瞧瞧,可有喜欢的?这些都是上等货,若非遇到姑娘这样识货的人,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云羡上前扫了那些首饰一眼,拿起其中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对着窗户仔细瞧着,不多时候,她从容一笑,道:“掌柜的既说我识货,又何必取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掌柜眼眸微动,随即笑着道:“我哪敢糊弄姑娘?就您手中的这支步摇,那可是上品,从前是国公夫人的东西。”
云羡将那步摇放在托盘上,缓缓道:“点翠的羽毛以翠蓝色和雪青色为上品,这支步摇既是国公夫人的东西,又岂会用这样杂乱的毛色?瞧着虽是翠色,可在阳光下颜色却全然没有变化,应该是在制作时染了颜色,可到底失了本真,算不得上品。”
她说完,抬头看向那掌柜,笑着道:“掌柜的,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掌柜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流露出一抹惊艳之色,他没想到,似云羡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眼光却那么老练狠辣。
这批首饰虽不是顶尖之品,制作的手艺却都是绝好的,就算是老师傅认真比对都未必看得出来,而云羡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便能辨的这样清楚,当真厉害。
他朝着云羡拱了拱手,道:“姑娘稍等。”
言罢,便转身上了楼。
萧叙白拿起桌上的茶盏,眼角的余光扫过那支步摇,只见那步摇做工考究,无论是用料还是雕工,都挑不出什么问题。即便是他,也未必能发现那翠色的瑕疵。
他这样想着,看向云羡的目光不觉带了三分探究之色,她正在专心吃着茶点,好像方才的事根本没怎么费力气,也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不一会子,那掌柜便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各捧着一个托盘。
掌柜在云羡面前站定,微微侧身,两个小厮便走了上来,一个托盘上放着各色首饰,另一个托盘上放着几叠衣裙。
“姑娘,这是我们铺子里最好的首饰和衣服了,您看看,可还能入得了您的眼?”掌柜袖手道。
云羡见他郑重,便知道这些东西定然不会让她失望。她站起身来,仔细看着那托盘里的东西,眼睛一亮,道:“果然都是顶好的东西。”
掌柜松了一口气,道:“若这些姑娘都看不上,我倒不知该怎么办了,怕是这百年的招牌都要给姑娘砸喽。”
第6章 . 初见 一个凉州长大的姑娘,如何认得出……
云羡摸着那一叠子衣裙,不觉赞叹,老祖宗的技法果然不是现代工业流水线的产物能比的。
掌柜见她的目光凝在一件暮色紫描金的衣裙上,感慨道:“姑娘果然好眼光,这条裙子是为前朝永寿公主及笄礼时备下的,结果她还没上身,这前朝就亡了国,这才辗转流落到咱们铺子里。您瞧,光这衣襟就用足了二两金线呢。”
云羡笑笑,道:“前朝灭国也有几十年了,衣裙这样的东西娇贵,如何存得下来呢?掌柜定是在诓我了。”
掌柜笑着道:“姑娘是行家,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好,即便不是前朝公主用的,也差不多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那裙子展开,果然,在阳光之下,那裙子越发显得流光溢彩。
他见云羡颇为满意,便接着道:“其实金线还是其次,这裙子最金贵的地方在于它……”
“用了缂丝。”云羡与掌柜一道说出来,不觉相视一笑。
萧叙白站在云羡身后,微微掀起眼皮,看向云羡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一个凉州长大的姑娘,如何认得出缂丝这种技法呢?缂丝一寸便值一金,便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女子也未必见过。
他眸光一凛,渐渐的冷下去。
“陛下今日谴了福公公来,恩威并施的要我把阿念的名字加到选秀名单之中,我瞧着陛下的意思,大约是非要阿念入宫不可了。叙白啊,我们两家虽未言明,却是早已有结亲的意思的。若是阿念进了宫,把云羡嫁给你,你可愿意?”
“嗳,你先别着急拒绝,回去想想再告诉我。”
萧叙白脑子里闪过刘行止的话语,不觉蹙了蹙眉。刘行止是他的老师,他无从拒绝,可若是他能证明眼前的云羡根本不是那个从凉州来的女子,也许,就能借此脱身。
“哎,愣什么呢?付钱啊。”云羡推了推他的手臂。
萧叙白回过神来,道:“选好了?”
他一直是那副冷漠淡然的神色,云羡倒未曾多想,只顺着他的话道:“选好了,衣裙要这件,首饰要这个。”
萧叙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挑中了一套青玉的首饰,不觉鄙夷,淡淡道:“青色的首饰配紫色的衣裙……倒像是你能选出来的颜色。”
云羡瞪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萧叙白解下腰间的钱袋,放了一錁金子在桌子上,道:“无他,明珠蒙尘,可惜而已。”
云羡嗤笑一声,道:“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还有什么配色比得上晚霞的秀美奇异呢?”
萧叙白的瞳孔猛地一缩,顿时觉得醍醐灌顶,倒是他小器了。
掌柜在一旁听着,不觉肃然,伸出大拇指来,称赞道:“姑娘好眼光,不是我夸口,若是姑娘能来我们铺子里,一人便可顶得上十个老师傅呢。”
云羡摇头笑笑,道了声“不敢”,便吩咐了小厮送到丞相府去,大步走了出来。
当铺二楼缓缓走下一个人,那人身量很高,青玉冠束发,披着黑色的大氅,手里不合时宜的握着一把扇子,那扇子上的扇坠隐隐的泛着紫色的霞光。
他似笑非笑、似醉非醉的看着云羡离去的背影,无端的,便带了三分凉薄之意,“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还不算太蠢。”
掌柜恭敬的走上前来,见他看着云羡离去的方向,便躬身道:“大人,方才那姑娘也极爱暮色紫,她一眼便相中了那身紫色的衣衫,还配了青玉的首饰。与大人这一身,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音未落,便见福瑞急急忙忙的从二楼跑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大人,您别生气,似她那样的庶民,怎么配用青玉和紫色呢?奴才这就派人撕了她的衣服,抢了她的首饰……”
那人抽出扇子,遮了福瑞的嘴,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桌上云羡挑中的衣服和首饰,道:“走了。”
福瑞忙住了口,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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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羡和萧叙白走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刘念已在门口等着了。
她着了一件水红色的披风,领口上镶着灰鼠皮毛,映衬着小而尖的脸越发美丽。
刘念本就是氛围美人,如今雪景红衫之下,她晶亮的眼、冻得发红的脸颊、捂着嘴的素白的手,如雨后的山水,洗炼之后,显得愈发清冽温柔。
她冲着萧叙白娇俏一笑,连云羡这个女子看了都觉得颇为动心。
萧叙白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情绪,甚至连眼底都平静无波,他只是静静的望向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刘念走上前来,凑在他身边,轻轻的拽了他袖子的一角,道:“自然是为了等你……和姐姐。”
云羡自是不愿当电灯泡,她摆了摆手,道:“我累了,你们继续,我先回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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