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我现场调查,排除了人为纵火的因素,这是一起意外事故,着火点,是教坊司楼上的花魁姑娘的房间。”
于瑾娓娓道来。
这花魁姑娘,平日里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养些金鱼。
寻常的陶瓷缸不用,用了个价值千金透光的琉璃缸,这个琉璃盏起了放大镜作用,白日里阳光足,放大镜聚光聚热,点燃了房内的某种易燃物,最后酿成了火灾。
这解释,婵夏觉得不可思议。
“火是在晚上燃起来的,晚上哪来的光?而且那琉璃缸是昨日才添的吗?怎么可能平日里无事,就昨日燃起来了?”
“花魁养的鱼平日里有专人伺候着,每日定时放在光线下晒固定时间,再挪走。昨日花魁出局,照顾鱼缸的丫鬟偷懒,没挪鱼缸,充足的阳光,加上一点点的巧合,终究酿成大祸。”
光有鱼缸和阳光,聚光产生的热能量集中在地面,这热量不足以达到木地板的着火点,不足以酿成火患。
当天一定是有燃点比较低的物体在聚光点上出现,而这个易燃物,极有可能是纸。
花魁平日里写的书画之类的,被风吹落在地上,纸燃起来后,又点燃了衣服或是被子之类的。
于瑾在废墟上发现的木头灰烬的位置也的确是靠近窗户。
平日里这木质衣架不会放在这里,那日该是特意挪过去晒衣物之类的。
于瑭与那女子在密室里混时,花魁房里,已有星星之火。
“按着你这个说法,着火点在楼上的棉被上?”
婵夏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念头,那童叟无欺的微笑又出来了。
于瑾一看她俩眼叽里咕噜转,就猜到了这丫头打算坑她,也不正面回复她,只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我只跟你赌着火点是棉被。”
“咱们打个赌啊,不赌别的,就赌100两银子?”
“我的银子都给你了。”
婵夏不接受他的拒绝,拽着他游说:“你可以写欠条,你想想看啊,男人出去,没有一点银钱喝花酒哪儿行啊?你给我写欠条,你赢了我就给你100两银子啊。”
为了达成两辈子坑不成他的成就,婵夏是豁出去了。
于瑾满脸为难,被她劝了好久,总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婵夏取出随身的小本,俩人当面签字画押。
看着白纸黑字上的龙飞凤舞,婵夏犹如找到了他的巨大把柄,就怕他耍赖抢回去,将小本拿在手里,神清气爽,眉飞色舞。
“于瑾!你也有今天!这次你输了,起火点如果在楼上,楼下的人怎么会跑不出去?给我拿银子!”
婵夏伸出手,跟刚刚谨慎卑微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反比,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小人得志?”
于瑾挑眉,对她的行为做出精准评价。
“白纸黑字,别跟我谈感情,我没有感情!拿银子,没有银子就把你玉佩给我,你玉佩不给,你那狐皮大氅也行,我啥都收!”
“哎。“于瑾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这嘚瑟的啊。
伸手比了比她手上的纸。
“你看仔细,我赌的是什么。”
婵夏瞪大眼睛,上面写一行字:于瑾赌纹银100两,着火点是棉被。
“没错啊,我赢了!别赖账,亲夫妻明算账。”给我银子这几个字,就差被她写脸上了。
“着火点的确是棉被,但不是楼上。”
于瑾一句话将婵夏的得意打碎。
“于瑾!你为了100两银子,良心都不要了?你别告诉我被子自己长腿跑楼下了?”为了100两银子,婵夏是彻底翻脸无情。
“被子是不可能自己长腿,但完全可以人为。”
“???”
“被子燃烧,引起了杂役或是其他路过的人的注意,当时很可能烧的不多,他们将火踩灭后,注意,是踩灭,而不是用水熄灭。”
于瑾有条不紊,婵夏渐渐凝重。
“他们看到火苗没了,就以为熄灭了,将被子抱到楼下杂物间,那杂物间比较靠外,理由是,花魁被子里面的蚕丝金贵,想着熄灭后再修补下。”
“所以,看得见的火灭了,其实还有零星的火星,那杂物间可燃物多,一点点引发了大火,门被堵住后,楼下楼上的人都跑不出去——”
婵夏接了于瑾接下来的话,话还没说完,人反应过来了,伸手就要拽那张纸撕掉。
于瑾比她动作快,仗着自己身高比她高,举起那个本。
“100两,请给我喝花酒的钱。恩,我发现你说的没错,男人出去,不能没有银子。”
婵夏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她输的不是钱,是尊严!
想算计于瑾,没想到算计不成,还被这个老狐狸算计了!
“好督主,你这样坑我一个可怜的小人物,你觉得良心过得去吗?”婵夏开始走苦情路线。
于瑾模仿她刚刚的口吻。
“别谈感情,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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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一切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督主、夏大人,你们可来了,陛下已经问了两次了。”四喜蜡黄着脸,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婵夏问:“公公昨日可是噩梦连连?”
四喜愁苦着脸:“可不是么,吓死我了。”
梦到一群人拿着锯子要切他的脑子。
“这个药你拿回去,连吃两日,包你药到病除。”婵夏掏出一瓶药,四喜忙不迭接过,连声道谢。
看于瑾走在前面,四喜压低声音对婵夏说道:“一会进去仔细些,陛下刚发了脾气。”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御书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
“混账!这写的是什么,狗屁不通!”
成帝骂骂咧咧。
四喜跟婵夏交换了个眼神,看吧,脾气大的很呢。
“陛下,督主和夏大人来了。”四喜通报。
于瑾领着婵夏进去,就见着御书房地上一片狼藉,白玉的笔筒、纸镇散落在低,奏折被摔得乱七八糟。
四喜忙指挥几个宫人打扫。
成帝气鼓鼓的坐在龙椅上,看到于瑾劈头盖脸的说道:
“他们这是把朕当成傻子愚弄吗!岂有此理!”
常人见皇帝生这么大火,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于瑾只淡定的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臣昨日便跟你说过这样的结果,你这样气大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太傅一早就过来找朕,说于渊痛失爱子,伤心糊涂了,就觉得死者有些像于瑭,这才过去骂你几句,现在人已经卧床不起,可能命不久矣了,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拿来糊弄朕!”
之前拿于瑭诈死糊弄成帝,现在事迹败露,又死皮不要脸的说婵夏解剖的那个不是于瑭,只是长的相似。
“厂卫连夜审问,已经查出昨晚惊驾的都是于府的旧部,他们只一句于渊伤心糊涂就想打发了,太不要脸了!”婵夏怒。
成帝一拍桌子,用手指了两下,对,就是太不要脸了!
“朕这个天子是纸糊的?接下来,他是不是要告诉朕,于渊惊虑过度,死了?”
诈死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太傅现在仗着新帝刚登基,根基不牢,张嘴就胡说,气得成帝一股火无处宣泄。
成帝又牢骚了几句,这才问起俩人的调查结果。
听到于瑭是死于脑血管瘤破裂,成帝不顾身份的痛斥。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
刚还在暴怒,下一秒又转怒为喜,夸了于瑾和婵夏一番后,这才让他们回去。
出了宫,婵夏忧虑道:
“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陛下这性情中人虽是励精图治,可这情绪起伏太大,大喜大怒控制不住自己,于龙体无益啊。”
先帝压根没想过让成帝继位,也没以帝王方向培养他,成帝在格局这块倒是挑不出毛病,也懂得重用贤臣。
可成帝这命短却始终是悬在大燕头顶的一把刀。
“情绪起伏过大,的确会引起一些心身疾病。”
“心身疾病是啥?”
“当人感受到压力过大时,会产生焦虑情绪,当焦虑情绪不断发酵,使大脑皮质下中枢产生一系列改变,通过植物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和免疫系统的失衡导致靶器官的产生病理生理过程,脏腑就会得病。”
这理论是当代医学理论,婵夏听着稍微有点吃力,隔了一会才消化。
“所以,太劳碌、压力太大,就会让我们的身体得病?陛下也好,于瑭猝死也罢,都跟情绪有关?”
于瑾颔首。
这些争权夺势的人,手里看似握着金山银山,成帝甚至是拥万里江山,但他们失去的,恰恰是个健康的情绪,整日处在焦虑当中。
于瑭若不是感受到于瑾和婵夏带给他巨大的压力,也不会以宣泄的方式释放情绪,没想到把小命玩进去了。
不要小看焦虑所造成的影响,拥有一个健康的情绪,懂得释放压力,比什么都重要。
婵夏低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好一会才抬头,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于瑾问。
“要不,我们不做了吧,我们也诈死走吧,我不想你有天也因为焦虑而染上心身疾病,我想你长命百岁,开开心心的。”
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要被她暖化了。
于瑾轻笑,这丫头还真是直白。
她这句不是客套,她只是听到他说情绪不好会生病,第一反应就是带他离开这个会产生焦虑的地方。
“这种心身疾病,有什么办法缓解?”婵夏认真的小表情取悦了于瑾。
“增加运动,产生多巴胺,可以缓解。”
“嗯嗯,还有呢?!”
“跟喜欢的人多在一起。”
“嗯,就是我了,还有吗!”
说的人没觉得有问题,听的人也没问题。
“行,那我就跟着你了。”
于瑾勾起嘴角。
这是他听过最好的言语。
“我现在就跟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看过解剖了猝死的于瑭,又预测到了成帝未来的英年早逝,婵夏现在格外宝贝于瑾。
唯恐他也会步入这俩人的后尘。
她说这话时眼皮已经越来越沉。
“我先眯一会,等你去现场时叫我。”
她把头靠在于瑾的肩头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昨晚解剖了半宿,赶早进宫,她体力耗竭了。
于瑾将她抱下车,带她回房。
“到地方了吗?”婵夏觉得摇晃。
“没,你继续睡。”
等婵夏醒来才知道,于瑾已经不在身边了。
“又糊弄我……”婵夏嘟嘟囔囔的起来。
“夏姑娘!”彩凝帮忙进来。
“怎么了?”
“太后命你入宫,人就在外侯着。”
于瑾在外赶不回来,彩凝只觉得这事不妙。
“太后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这时候找你?”
全京城谁不知道于家后台是太后,婵夏昨晚解剖了于瑭,太后马上就传唤。
这么看都像是故意找茬来的。
“督主去京郊兵营了,也不知怎会这么巧,他刚走太后就传你?”
“一切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他不走,太后如何为难我?”婵夏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是福不是祸,只能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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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惹不起的夏姑娘
婵夏入宫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到了寿安宫,刚站门口就被寿安宫大太监拦下了。
“太后玉体欠安,你就在这候着吧。”
婵夏所站的地方,日头正是最毒的,婵夏想挪到阴凉处站着,俩嬷嬷凑过来,一左一右地拦着她,凶神恶煞一般。
“太后有懿旨,女子为官实属罕见,夏姑娘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妇人的表率,让我们俩看着姑娘的站姿,若姑娘站不标准,我们俩就帮姑娘纠正着,还请姑娘站直才是。”
婵夏心里翻白眼,骂了句老妖婆子作幺蛾子。
这么明目张胆的找茬,是要把最后一点脸皮都要撕破。
不能挪地方,只能站在太阳底下等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
婵夏额头的汗珠一点点渗出,入秋后阳光最足的时段便是这个。
这老妖婆子故意挑着这时间找她,明摆着想收拾她。
就算于瑾和成帝知道了,也不能拿太后怎样。
婵夏虽为前朝的官员,却又是于瑾的未婚妻,朝廷命妇都归太后管着,寿安宫更是太后的地盘,她想要收拾婵夏,谁也插不上手。
婵夏就站在这等着,这俩老婆子受了太后的教唆,死死地盯着婵夏,换做寻常女子早就怕了。
可她们看婵夏,婵夏也看她们。
轮流的看。
用看尸体的眼神看,看的俩老婆子浑身凉飕飕的。
“你这样看我们作甚?”俩老婆子中有一个没憋住问。
“两位嬷嬷,我家里是仵作世家,我这眼吧,总能看到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比如,坏掉的良心,烂掉的内脏。
婵夏这么说,这俩嬷嬷马上往别的地方想去了。
就觉得婵夏看她们的眼神很吓人,有点像看死人。
原本凶神恶煞的俩嬷嬷,被婵夏看的心里凉嗖嗖的,从开始的盯紧婵夏,变成了视线游离,最后干脆不敢看她。
“阉人带出来的……师徒在一起……不要脸……”俩嬷嬷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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