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厂卫报丧的消息,孙勇本想告诉王氏母子,刚好看到官府张贴的抓流寇的告示。
邪念油然而生。
如果,孙义唯一的独子不在的话,财产就是他的了。
更何况流寇作乱,推给流寇,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恶念疯狂增长,贪婪战胜了一切。
王氏听到丈夫不在人世又晕了过去。
一个妇人,在短短几天当中,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已经超越了承受极限。
就连知县这般贪婪之人也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让王氏听下去,命人扶她下去好生休养着。
王氏是晕了醒醒了哭,黑衣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一路跟随王氏回了家,正待黑衣人准备找机会动手时,巡检司的仇大人来了。
仇大人抓心挠肝的等听后续,听到王氏的悲惨遭遇后,这才明白为何婵夏会有那般悲伤的表情。
真是人间惨剧,惨不忍睹。
他过来是给王氏送药,正是婵夏留下来的,虽然他与婵夏一般都有恻隐之心,却无法改变王氏接下来的命运,只能跑跑腿,送点药,尽点心意。
黑衣人眼看着仇大人把药交给跟随王氏的老婆子,那小瓶看着有点眼熟。
那贪财的小丫头倒是有心。
看着很贪,实则很有底线。
不像有的人满口仁义礼智信,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婆子把药拿进屋放在桌上,见王氏哭得凄厉,擦擦眼角劝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王氏哭了一会,站起来,从柜子里抽出一条白绫,踩着凳子系在房梁上,满脸决然。
丈夫死了,儿子又被害了。
现在害死儿子的凶手已经落网,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王氏正准备悬梁自尽,突觉得头晕目眩,天地旋转,只看到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
“你...是...?”王氏话未说完,便已被黑衣人接住,放置在罗汉床上。
“我用了一些会让人神智缓慢的药,但你的五感皆在,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看到我的存在,放松精神,不要害怕,看着我的眼...”
在药物的作用下,王氏只觉得自己被这轻缓的声音指引着,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忘掉你所经历的一切,当你听到弹指声,再睁开眼时,你便拥有新的人生,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忘掉吧...”
“忘记了...”王氏陷入催眠,缓缓的重复他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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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值得一会
少倾,屋顶又下来一道身影,对着黑衣人恭敬:
“少爷,车已经备好了。”
黑衣人挥手,示意手下把王氏搬走。
主仆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王氏,不一会,王氏房内燃起了大火。
没多久,王氏葬身火海的消息传遍了长平县。
主仆二人已经带着昏迷的王氏,赶赴别处。
“少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毛番拓看着闭目养神的主子,欲言又止。
“不当讲就不要讲。”
“...”毛番拓被怼得心塞,无视主子的闭嘴警告,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文书房正是用人之际,凭少爷的能力,进文书房升司礼监是早晚的事,少爷偏偏在这时离京,就为了这区区的...”
黑衣人睁眼,不冷不热地扫了眼多嘴的毛番拓,毛番拓忙吞下对王氏轻蔑的评价。
虽然主子不让说,可王氏这等平民,对主子来说,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啊。
主子的心事无人能猜。
有时毛番拓觉得他无所不能,就比如用在王氏身上这等秘法。
只在耳旁说上几句,就能让人丢了记忆,再睁眼便有了崭新人生。
这种被主子称为“催眠”的秘术,全大燕闻所未闻,只有主子一人会用。
可有时,毛番拓觉得主子想一出是一出。
文书房正是选拔人才之时,凭主子的实力与家世,完全可进文书房,脱离眼前困境。
世人皆知,文书房是内廷宦官升转要职的必由之阶,历任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全由文书房所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主子不去争取,偏偏来了这么个偏远地方,就为了帮王氏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平民百姓...
“爷,难道就因为孙义生前救过您,您就弃前途于不顾,为了他的家人,失去进文书房这么好的机会?您还用了我的腰牌,冒名顶替想查案...您这身份怎能碰那些腌臜东西?验尸都是仵作贱民才做的事!”
“再多嘴就滚回去。”
“...”好吧,您是主子,您开心就好。
毛番拓安静了一会,耐不住好奇继续问。
“少爷,您那秘术,真的可令人失去记忆,重获新生?”
黑衣人闭目养神,懒得搭理聒噪的随从。
“王氏醒来会忘记前尘种种吗?她家的铺面和房产,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别处的?王氏新身份,您又是何时准备的?”
“她一睁眼发现自己改了姓名,还有那么大一座农庄,会不会觉得奇怪?”
得不到黑衣人的回答,毛番拓便自问自答起来。
“其实对王氏来说,这结局也算是好的了,家产您都转到她新身份名下了,后半生也算是能活下去了,她男人也可瞑目了。”
“哎,要说这孙义也算是幸运的,不过就是救了您一次,您不仅帮他儿子伸冤,还给他娘子安排好了余生——”
“孙虎的案子不是我查的。”
“咦?!少爷竟然回我话了!”毛番拓差点喜极而泣。
惜字如金的主子平时可不愿意搭理人呢,等会——
“这般悬案,除了您,难道还有别人能查?”
黑衣人把玩着手里的药瓶,正是巡检司带给王氏的那瓶,与他之前从婵夏那拿走的那瓶不同的是,这个瓶身上除了药名,多了一行娟秀小字。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这么一句,黑衣人反复看了十几遍,忍俊不禁。
丫头劝人的方式也很清新脱俗。
“哎?少爷你手里拿着什么啊,可不能乱吃东西...说到吃东西,爷您又是一天没好好用膳了,到了地方,我找个酒楼带你好好吃一顿吧?”
毛番拓伸手要去接黑衣人手里的瓷瓶,却抓了个寂寞。
“我还有事,你去送她。”
黑衣人跳下马车,吹了个口哨,跟在马车后面的黑色骏马跑了过来,黑衣人翻身上马。
毛番拓俩眼呆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爷已经骑着走远了。
“少爷你不能丢下我啊!没剩几日了!文书房选拔马上结束了,你得赶在那之前回京——要按时用膳啊!”
一连串的叮咛,也不知那位任性的听进去了几句,毛番拓满脸落寞。
又是被主子嫌弃并甩掉的一天...哎。
黑衣人把玩着手上的药瓶,仿佛闻到了药瓶主人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竟有了进食的念头。
他这厌食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年代又没有心理医生能够治疗他,他尝试调了些药,却效果不大。
不知怎的,闻着那丫头身上的清香,他的症状便会缓解。
青州女仵作阿夏...值得一会。
“任天堂,走,咱们去青州!”黑衣人拍了下爱马,快马加鞭朝着青州方向前去。
...
婵夏回家时,陈四还没回来,看来州府衙门的案件也很棘手。
她烧了水,泡了个澡,里面加了几位消除疲劳的药材,去除查案后的疲惫。
这也是前世留下的习惯。
每个案件背后,都藏着不同人的伤心和难过。
开棺验尸后带回来的情绪,不可留到隔夜,日积月累便会得一种名为“抑郁症”的疾病。
这抑郁症到底是什么,婵夏不得而知,只听督主说,那是一种会让人失去生的希望的可怕疾病。
不恋这尘世间的纷纷扰扰,不恋美食,不恋美景,也不恋这世间最踏实可靠的小钱钱,什么都不恋。
不能吃好吃的,不能攒小钱钱,这对婵夏来说太过残酷。
所以她每次遇到难以纾解的心结,便认真的泡个澡,再做点好吃的,泡完吃完便要忘掉烦心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得活下去才能帮更多孙虎那样的可怜人。
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去肉铺割了些肉,准备做顿好的犒劳辛苦的阿爹。
不知屠户今日受了什么刺激,见到婵夏一个劲儿的傻笑,肉给的也格外多了些,还白送了两根大骨说给她熬汤用。
婵夏被屠户笑的莫名其妙。
猜是阿爹跟人家说了什么,等阿爹忙完回来可得跟他讲清楚,不要随便乱点鸳鸯谱。
大骨熬汤,又做了个酱汁肉,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香气四溢。
婵夏用汤匙尝了下咸淡,美得很,正想感慨生活的美好,就听院外传来尖锐的骂声。
“陈婵夏你个死丫头,滚出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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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苍天有眼督主显灵了
一个高颧骨尖嘴猴腮的妇人踹开了大门,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双手叉腰,站在院中骂道:
“陈婵夏你个死丫头,滚出来!”
“三伯母来了,有失远迎,哎呀,三伯母今天的钗发真好看啊~”婵夏笑呵呵的出来。
此时的婵夏已经换了女装,布裙荆钗难掩姿容秀丽。
徐徐夏风拂过院内开的娇艳的月季,人比花娇。
沐浴洗去了她的疲惫,看着神清气爽,灵慧的模样看在三伯母眼里,心火更加旺盛。
“你这烂了舌头的,竟害你三伯父出了那么大的丑,黑心肝的东西!”李氏指着婵夏便骂。
陈三去验尸,被尸臭熏的中了毒,被拉回来躺了半日,
这会刚好些,李氏迫不及待登门骂婵夏。
“三伯母此言差矣,三伯父出那么大的丑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关我何事?”
婵夏一看三伯母这架势便猜到了。
一定是衙门那边收到信儿了。
虽然她努力把功劳都推到了肥知县身上,长平县那边破了案后,给知府送结果时大概提了她一嘴。
对大人们来说不过寥寥几个字,对陈三的影响却是巨大。
最直观的,便是赏银没了。
任职期间出这种巨大纰漏,别说六两,一两都没有。
若不是婵夏及时纠正失误,真把陈三中毒事件当成撞煞,对地方百姓的影响是巨大的——这是衙门来人训斥陈三的话。
至于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把赏银扣下来留作它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陈三一家丢了赏银,肝火旺盛,把这一切归咎到婵夏身上。
这才有了李氏上门闹事这一幕。
“你这坏了心肝的东西,自家伯父你也要这般的坑,你就不怕老天落个雷劈死你!”李氏骂起便是没完。
但她词汇量贫瘠,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婵夏耐着性子听了会,转身进了厨房。
李氏骂得正是起劲,锲而不舍的追进去骂,见她掀开锅盖,扑鼻就是一阵菜香。
“你个——咕噜。”没憋住,吞了吞口水。
婵夏盖上锅盖,又给自己倒了碗井水镇着的绿豆汤,喝得那叫一个酣畅。
李氏说得正是口干舌燥,看她喝得这般香甜,只觉得口齿生津。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长辈进来这么久,竟连口水都不知道给。”
婵夏听她说“没娘养”的,眼色暗了暗,放下空碗。
转身取了个瓜,边切边介绍:
“我亲自挑的甜瓜,甜得齁嗓子,用井水镇了许久,吃一口凉心舒体,这炎炎夏日吃上一口,可真是赛过活神仙。”
咕噜。
又是好大一声吞口水声。
李氏下意识地伸手要接瓜,却见婵夏张大嘴——也不知她那樱桃大的嘴是怎么张的那么大的,嗷呜一口,半个瓜进去了。
在李氏愤恨的眼神中,咔咔两口,剩下的也吞入肚中。
畅快地一抹嘴,气人的来一句:
“真甜。”
李氏的怒火达到极致,上来就要推婵夏,婵夏侧身躲过。
“三伯母若真觉得是我害了三伯父,就与我去衙门说理,看知府大人如何裁决?在我家闹有何用,要闹就闹个大的,你击鼓鸣冤去吧。”
“你...!你竟然忤逆长辈?!”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拿身份压人。
心里却觉得很是奇怪。
老四家的这个赔钱货,平日里只知道吃喝,也不见她有什么主意,怎么突然又会验尸又伶牙俐齿了?
“三伯母可真是贤妻啊,为了三伯父的事儿跑到我这骂...”
婵夏啧啧两声,她锅中的肉要熟了,真不想留这么个骂骂咧咧的在这下饭,速战速决。
换了个李氏能听懂的方式跟她亲切沟通:
“你就不好奇么,你男人这俩月频繁跑长平县?家中银钱可有少了不见?”
李氏被她吸引了注意,她越是好奇,婵夏越是吊她胃口。
慢吞吞的切瓜,这次是小口小口吃,一口白牙咔嚓陷入脆生生的瓜里,等得李氏好生焦虑,催了她三次。
“他跟春满楼的翠儿好上了。”
李氏双目圆瞪,有这种事?婵夏沉重点头。
“你回去搜搜,他身上或许有翠儿送的信物,翠儿年岁大了,就想着早些找人赎身,广结良缘...绣了好多香包送出去。”
“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婵夏微微一笑,递上手里的瓜:
“她的绣线和花样都是我从青州带过去的,我与阿爹往返多地,帮人带货,童叟无欺,明码实价,三伯母以后要带什么,尽管开口,来,吃个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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