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护院手持利刃步步逼近,于瑾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不是厂卫的通行令,是于家的家族令。
前一秒还凶相毕露的老鸨见到令牌,一张脸哗然失色,忙命手下人停下,跪地拜道:
“不知公子大驾光临,冒犯了公子还望恕罪。”
“掌嘴——你刚刚戳了她几下?”于瑾冷酷道。
这老鸨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啪啪就是一通打,打到红肿都不敢停。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属下该打!”
于瑾慢慢站起,对着婵夏伸手,婵夏忙凑过去。
他缓缓的伸出手,在她额头轻轻摸了摸,浅浅的指甲印被他温柔的手指擦拭过,看着没那么严重了。
“差不多得了,好好个人儿,脸都肿成猪头了,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婵夏看老鸨也是可怜,跪在那还扇呢。
“哼。”于瑾从鼻子里发出哼声。
“她那一把贱骨头哪儿配得上怜香惜玉啊,大人这是心疼你啊。”孙大人总算机灵了回。
“就你多嘴,走,上去看看。”于瑾瞥了孙大人一眼,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老鸨把自己扇得头晕目眩的,勉强站起来,跟在于瑾和婵夏的身后。
“这楼上是什么地方?”婵夏问。
“回大人的话,楼上是兰姬姑娘的房间,她今日偶感风寒,正闭门养病。”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楼上,只站在门口,婵夏就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了。
心道不好,一脚破门,就见里面一个只着肚兜的姑娘,面朝上的躺在地中间,右手握着一把刀,左手的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痕迹,地上的血流了一大滩,渗透了木质的地板,落到了楼下。
婵夏冲过去查看。
“死者浑身松软,肌肉松弛,尸僵暂未形成左手腕有一处明显割痕,初步断定死亡不到一个时辰,尸冷出现,符合大出血死亡的特点。”
人死后因为新陈代谢停止,身体的温度会会发生变化,温度降低,这种现象成为尸冷。
死者死于大出血,她的冷却速度会快一些,尸冷一般在死亡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内出现,尸斑在一到两个时辰内出现,尸僵则是半个时辰到一个班时辰内出现,中和这些,婵夏做出了死亡时间判定。
老鸨冲过来,跪在地上痛哭。
“兰儿,我的乖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都知你与那李大人一往情深,他走了,你也跟着走了,让我如何是好啊!”
“李大人?”婵夏听到关键词。
老鸨抹着眼泪哭道:
“兰儿昨日从李府回来就蔫蔫的,说身子不爽利,今儿听到李大人的死讯后,她就把自己锁在屋内,想不到竟做了这种蠢事!”
“你口中的李大人,可是李得久?”
“正是!我们兰姬跟李大人相好多年,只是阁内规矩,姑娘皆是签了死契不能赎身,死也得死在阁里,李大人几次跟我提起赎兰儿都被阁主拒绝了,想不到兰儿竟然这么傻,竟随他去了...”
婵夏站起身,在这房间内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到琴架上的那把古琴。
角落里的九弦衣架上搭着件素色大氅。
这两样都与画中所绘如出一辙。
这一切证据都显示,死者兰姬,就是与李得久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只可惜死者是闭着眼的,婵夏无法判断她的眼跟画中女子是否一致。
婵夏抓起死者的手,先看左手再看右手,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于瑾先是翻了翻死者的衣柜,又来到衣架前,抓起搭在上面的大氅放在鼻尖轻嗅,眼微眯。
婵夏看向于瑾,于瑾微摇头。
“既是如此,收了便是。”于瑾开口道。
“那我再换几个姑娘陪公子?”老鸨试探道,一双眼在于瑾和婵夏身上来回扫视。
“不必,今儿没了兴致。”于瑾挥手,婵夏忙跟着他,俩人一起出了暮色阁。
老鸨亲自送他们出去,等于瑾和婵夏走远了,老鸨抬起脸。
脸上哪还见得半点忧伤,眼底满是算计。
“去,告诉二公子,他们果然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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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真相是什么
出暮色阁,于瑾让孙大人先回去。
经过这惊心动魄的刺激,孙大人健步如飞,感觉给他一双翅膀都能飞起来。
“阿蛋,那兰姬分明是——”婵夏看没人了,刚想说出她的推断,却被于瑾用手指抵住了唇。
“饿了么?”
“不饿!”
婵夏的肚子咕噜两声,不太配合。
“先找地方吃饭,边吃边说。”
让婵夏这个地道的干饭人失去干饭的热情,可见这个案子真的令她感到很愤怒。
眼看就到宵禁时间了,街上的人已不多。
京城的宵禁对民不对官,官府直办的酒肆叫官库还在开着,大多都是官场上的来应酬,还有些官府下属的乐户女子在里面陪酒,弹唱作乐。
丝竹声声伴随着觥筹交错喧闹入耳。
如于瑾这般纯粹享用美食的,还是独一份。
店小二看到于瑾的牌子吓得魂都要散了,婵夏顽皮的用手挡住唇,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们不想张扬,挑个安静的雅间,若有人烦我们,仔细——”婵夏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二连声说是,领着二人进了里面的雅间。
此处甚是安静,门一关,外面的嘈杂便隔去一半。
酒菜很快就上全了,香气蒸腾。
婵夏接过他递过来的消毒清露仔细净过手,看着一桌好菜竟全无胃口。
“不是饿了吗?吃啊。”于瑾给她布菜,这一路都听她肚子咕噜了。
小丫头还在长身体,多吃些...也省的她见到比她大的上手去抓,她嘴上说不在乎,可是看别的姑娘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还是狠狠的萌到了于瑾。
“我觉得心里憋得慌。”婵夏想着兰姬的死状,闷闷道。
“觉得闷就喝些酒,喝过便都忘了。”
于瑾看上来的是桂花酿,度数不高,这酒有些粘稠,还带着些微甜,给她喝一些也无妨。
这会天已经有些凉了,喝些酒也能暖暖身子。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那兰姬哪里是自尽,分明是他杀!”
婵夏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被烧热的桂花酿入喉,暖了身子暖不了心。
“即便是贱籍女子,想要自尽也讲究个体面,怎可能衣不蔽体的就寻死?再看她手腕的划痕,一刀致死,连个试切创都没有,不太像自尽,再看她指上的薄茧,兰姬分明是左撇子,怎会用右手拿刀?这分明是他杀后伪装自尽。”
“除此之外,那衣架上搭的衣服,怎会那么巧,刚好是案发当天穿出去的?她们这等的身价的花娘,每次出局回来,丫鬟都会换上新的衣物,不至于一件衣服穿好几个局吧?”
“就算是想糊弄我们,也要有些诚意不是?这是羞辱我们的脑力吗?”
婵夏越说越气,自顾自地抓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佳酿到了她口中,犹如白水一般。
“总结的不错。”于瑾给她夹了块肉,以示鼓励。
“咱们前脚刚到,椅子都没坐热,那棚顶就那么巧的往下滴血,怎会有如此巧的事儿?这分明是引咱们上去!”
让婵夏心凉的是,她在查案时,暗处也有双眼睛盯着她,甚至猜到她查到了暮色阁,故意弄这么一出给她看。
这就是告诉她,不要查下去了。
无非就是李得久和兰姬二人情之所至,忘乎所以,兰姬一口嘬在了李得久的颈动脉窦,致使他意外死亡,现在兰姬也死了,案子自然该结。
“我除非脑袋进水才会信这个,你怎么不让我当场拆穿她呢?”
酒后的婵夏眼睛没有平时那么亮,带着点朦朦胧胧的憨态,嘟着嘴埋怨他,眼角眉梢皆是小女儿的姿态。
“于瑭既想跟咱们玩,那便陪着他玩就是了,他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你即便是拆穿那个老鸨,也只能治她一人的罪,不如将计就计,装作结案,私下里继续查。”
于瑾说出他的打算。
婵夏为之一振。
“你是说,整个案件背后的主谋,就是诈死的于瑭?”
“暮色阁对外说是太傅的,实则阁主就是于瑭,李得久的案子就算于他无关,他也必然是知情的,眼下他诈死脱身,不想让我们死磕暮色阁,不惜推出兰姬当替死鬼,越是这样,这暮色阁就越是可疑。”
明里不查,暗里查就是了。
“说的也是,是我太过心急了...只是我心里还有疑虑。”婵夏放下酒杯。
“兰姬到底是不是跟李得久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人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只凭忍冬画的那副肖像,很难看出什么。
“不是同一人。”于瑾回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是同一人,活着和死后眼睛也会有区别,人睁着眼和闭着眼,感觉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笔墨丹青绘出来的,总会与真人有差距。”
“气味。留在大氅上的味道,与死者衣柜里的香气不同。”
同一个人,不可能出现两种香气。
华娘们会选择固定的熏香,作为自己的“招牌”,所谓闻香识美人,就是这个道理。
婵夏想起来了,她在查案时,于瑾翻了死者的衣柜,又查看了衣架上的大氅,这个细节她竟然忽略了。
“所以,女杀手穿着大氅,谋害了李得久,又把衣服挂到死者的衣架上,将死者残忍致死,伪装成自尽?”
“正是。”
婵夏心里堵得慌。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查,她就不会被人灭口?”
婵夏眼里泾渭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从太傅孕母案往后,黑与白,真相与假象,渐渐的有些模糊了。
人们想要的真相,只是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个结果,案情的真相根本无人在意。
她这样执着的查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在钻牛角尖。”于瑾握着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喝下去。
“追求真相总是要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若我们都无法坚持初心,又有谁去还逝者公道?人之恶,不会因为你的放弃而减少,却会因为你的坚持而停歇。”
于瑾想跟她讲讲,什么是使命的呼换。
一抬眼,对上婵夏迷茫的视线,于瑾一惊。
仅一壶度数不高的桂花酒,不至于让她醉成这样。
“阿蛋,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我觉得有些热...”婵夏眯着眼,开始扯着身上的衣服。
于瑾按着她的手腕,脉搏紊乱。
这是...?!
于瑾蓦然惊醒,大意了。
暮色阁的熏香,女子单独闻了并不会怎样,但饮酒后,就会激发出药效。
那香研发出来便是让楼里的女子出局时让人尽兴。
却不成想,婵夏误打误撞,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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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吃货,呵呵
这突发的情况让于瑾措手不及。
如果那香是闻了就见效的,他在暮色阁便能发现问题。
最怕这种单独拿出来没事,但遇到一起会起效的。
这种隐蔽的方式,就算是于瑾这样的精湛法医也难以辨别,只能感慨一句,古人太特么会玩了。
暮色阁消费不菲,里面的姑娘之所以让达官显贵流连忘返,除了出色的容貌和绝佳的才艺之外,总得有点“过人之处”。
在楼里的姑娘们积年累月的闻着这香,出局后难免要饮酒助兴,这酒劲会催发药效,甭管姑娘们当天状态如何是否情愿,都能达到远程控制的目的。
眼下婵夏中了这香,举止已不受控制。
于瑾怕她就地失控,忙抽出麻醉针将她撂倒,抱着昏睡的婵夏,一路飞驰回府。
只盼着这香是有实效的,希望她醒来后,已经失去作用。
一路疾驰,回到府内命下人准备了热水,这边刚弄好,婵夏就醒了。
“阿蛋?”她眯着眼看他。
“是我...馋猫,你现在清醒吗?”
于瑾伸出手正想把脉,却被婵夏一把握住,拽着他的手轻触她的脸。
滚烫的脸颊碰上冰冰的手掌,婵夏哼了声,像是小猫一般,用脸蹭他的手掌。
企图汲取他冰凉的温度。
这一看就是药效还没过。
麻醉针连续用对她的身体会造成损害,于瑾本想叫彩凝进来伺候她沐浴,刚站起来,就被她拽着胳膊。
她贴了过去,直接挂在他的身上,用近乎撒娇的口吻哼道: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找你好辛苦啊。”
他试图推开她,却被她抓得更紧。
“我不让你走,这里好热,像是一口油锅,你就留下来,跟我一起下油锅,然后我们缠在一起,变成了麻花,再也分不开了。”
吃货哪怕是神志不清了,说出来的话也是三句不离吃。
于瑾不知该笑她吃心坚强,还是惆她太过粘自己。
虽然这是他未来的妻,虽然她的年龄在这个时代好多人已经当了娘,但对他而言,这丫头的岁数还太小。
这个“礼物”,他想等几年再拆。
“你冷静下,我必须出去。”他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不要!你要留下来,进来,进...”进到她的心里,然后变成麻花。
或者,变成蜜三刀也行,炸麻叶也行,只要是缠在一起扔油锅里的,都行。
婵夏这会已经失去了神智,就觉得世界是一口巨大的油锅,她想跟他一起跳到这口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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