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就看见了,可费了本王好一番功夫。”云凌收回视线,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放下杯子时也换了语气,一本正经起来,“还请姑娘暂且回避一下。”
陈昭妧闻言正要起身,谢恒按住她的手臂道:“无妨,你说便是。”
“也是,弟妹是自己人,倒是我多心了。”云凌笑笑,见谢恒目光如剑刺来,急忙转了话头,“我来是有两件事。一是我已掌握了江氏的把柄。二是你先前交代的,果然如你所料,裕王私自屯兵买马,都藏在宛阳了。至于数目,没探明,至少十万。那是粮草必经之地,不难藏私。不光这些,浚水的水匪也和裕王有些关系,之前暴动,似是因为有事没谈拢,后来似乎起了内讧,还换了头目,如今又乖顺了,真是奇怪。”
云凌顿了顿,抿了口茶又道:“这第三,本王已写信禀明陈国皇帝陛下,请陛下为本王与宛阳郡主赐婚。噢,本王也给我朝陛下上了奏疏求和亲。如此,郡主可否赏脸与小王一见?”
陈昭妧还未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又被惊了一回。
谢恒狠狠瞪了一眼云凌,紧紧握住陈昭妧的手,他能感觉到掌心包着的冰凉指尖在颤抖。
正是时,外头又传来一声比一声响亮的犬吠,没叫两声,那声音又越来越小,似是跑远了。
谢恒道:“多谢。”
“应该的。”眨眼间,云凌就似泥鳅一样溜出了窗。
终于又清净了。
谢恒仍握住陈昭妧的手没有放开,他没有说话,任她自己去想。
陈昭妧眉头紧锁,思考着方才云凌所说,和谢恒之前所言无差,却不能排除二人早早串通好的嫌疑。
不管如何,还是要她亲眼所见才为真。
至于方才云凌说的赐婚……她抬眼看向谢恒想要求证。
“妧妧,他求不成赐婚,别怕。”谢恒似能听见她心想。
“为何不成?两国和亲,便能化干戈为玉帛了。”陈昭妧有些想不明白,也有些害怕。
谢恒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有和亲,难免会被齐国当成细作。而陈国兵权落在裕王与贺兰府手上,也定不会叫你和亲。
“和亲本就不是上上之策。听闻他们还在为割地而纠纷,云凌又火上浇油,估计够乱一阵子。”
陈昭妧更担心了:“那不会…和谈不成又打仗吧?”
谢恒摇头:“打仗劳民伤财,如今两边都耗不动了。”
不知什么时候,谢恒已经将陈昭妧揽在怀里。陈昭妧倚靠得舒心踏实,也没觉出来。
“可若裕王荣登大宝,妧妧便是公主,有何不好么?”
她摇摇头,道:“若君主不仁,则得民心者可顺民意得位,是顺承天意。而今陛下仁孝,谋反是不忠不义之举。何况,父王一直主战,若父王得位,天下百姓将永无宁日。”
“妧妧…”谢恒动了动喉咙,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谢恒一直担心,陈昭妧早晚会知道,她的父兄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原本前世从未让她知晓这些,却也没能让她安稳。她现在有多么不愿相信,到时候就会有多么失望绝望。
而今他自有办法保护她,可若心受了伤,他又该怎么帮她医治呢?
“怎么了?”陈昭妧抬头。
谢恒悄悄把手从她肩头拿下来,道:“没什么。”
“好像有什么声响。”陈昭妧仔细听了听,似乎是挠门的声音。
这么一说,谢恒也听见了。他起身开门,一道白影就窜了进来,兴高采烈地摇尾巴扑向陈昭妧。
“阿桓?”
陈昭妧见了阿桓,十分高兴,可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阿桓又扑到谢恒身上,在两人中间来来回回转圈。直到被谢恒拎起来,它才发现两位主人似乎有点不对劲,便乖顺地不再欢闹。
“呜呜呜…”谢恒以手握住阿桓的嘴,它的乌黑豆豆眼迷惑地看着谢恒。
又看看陈昭妧。
嗷!男主人惹女主人不高兴了啊,让它来让它来!
“呜……”
“妧妧……”
“谢恒!”陈昭妧气得耳根发红,“你无耻至极!”
她真是小看谢恒了,不声不响地翻进她的院子,还安插了眼线。
虽说一只幼犬也不能做什么,但是谢恒所作所为让陈昭妧极为反感。
“妧妧,我…”
“你住口!你,你出去!!”她不想听他解释。简直就是混蛋!流氓!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谢恒还有这样的恶劣心思!
不,前世谢恒唯一一次越墙而来,还是陈昭妧默许的,是她先传信给谢恒问他身世的那次。
到底是两世了,不一样了,这样的事有经验了!
陈昭妧恼羞成怒,想了许多莫须有的东西,越发觉得谢恒无耻!混蛋!!该死!!!
谢恒自知百口莫辩,早就抱着阿桓识相地出去了。
他确实不该做这般登徒子行径。其实他一直念着,妧妧自小有梦魇之症,前世她总会梦见从高处坠下,偶尔一次,她发现他在时便能安心休憩。
于是他此番回京后,总在夜里偷偷摸摸潜进裕王府,坐在她院子里的梅树上,或是靠在树下墙角,等着屋子里光亮尽灭,与夜色融为一体,才安心离开。
从前也试过,她拿着他的玉佩也可以安神睡眠。但他当时又不能无缘无故给她,也不能随意丢在她院里,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先跑一阵子,过一段时日再“重蹈覆辙”比较稳妥。
结果,一切都超出预料。
“呜呜……”阿桓低呜着,去蹭谢恒垂在膝前的手掌。
谢恒一手握住狗嘴,轻轻晃了晃:“她生气了。怪我。”
“呜…”它去咬谢恒袖子,将他往暖阁那边拽,他却纹丝不动。
它都知道女孩子不高兴是需要哄哄的!他怎么还傻坐在这?
谢恒戳戳阿桓的额心:“明早再去。别闹。”
“她是给你取名叫阿桓么?”谢恒抬起阿桓的头,挠挠它的下巴。
听见自己的名字,阿桓立起耳朵小声嗷呜了两下。
谢恒嘴角扬起丝弧度,由着阿桓扑上来卧在他怀里。
“怎么重了不少。”谢恒鄙夷地抬抬阿桓粗壮了许多的狗腿。
阿桓闭上眼,往谢恒怀里缩了缩。它都瘦了,这些日子可受了好多苦,终于逃出来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阿桓:呜呜呜呜呜(装可怜)
云恒:(暗中观察)
妧妧:再叫就不给你饭吃。
阿桓:(乖巧闭嘴)
云恒:(眼神暗示)继续别停,她心软了!
阿桓:(你行你来~)
第23章
翌日一早,丫鬟们伺候陈昭妧梳洗,阿桓也跟着溜了进来。
率先发现它的大丫鬟立刻护在陈昭妧身前:“它怎么进来了。郡主别怕,奴婢这就把它赶出去。”
一团毛绒绒的白球在屋子里窜,东躲西藏,就是不往门那边跑,几个丫鬟怎么也赶不出抓不住。
反倒是把它逼急了,一跃到陈昭妧怀里,可吓坏了几个丫鬟。
阿桓拿两只前爪往陈昭妧身上扑,呜呜地小声叫唤,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的。
“没事,让它在这吧。”陈昭妧安抚地给它顺顺毛。
刚摸了两把顺滑的毛,陈昭妧又觉不对,抱着阿桓交给旁边的丫鬟:“这是你们世子养的吧,给他送过去。”
那小丫鬟迟疑着去接:“回郡主,它是昨儿夜里跑到院子里的,兴许是从家里跑丢了。”
从前世子确实捡了一只受伤的小狗崽养了一段时日,后来世子回京,把它也带走了,她们就再没见过那只狗。但丫鬟们也不能确定,眼前这只凶巴巴的狗是不是世子从前养的那只。
那双手还没碰到阿桓,它就龇了龇牙,发出气愤的哼声。丫鬟看见它的小尖牙,更是迟疑不前,好容易撞着胆子去接,阿桓突然叫了一声。
小丫鬟惊呼一声,陈昭妧也不小心松了手。阿桓一落地,竟消停不少,还转回去往陈昭妧腿上扒着爪子。
原是个狐假虎威恃宠而骄的。
这下小丫鬟可不怕了,蹲下身挽起袖子要把这小坏狗抓起来。没想到阿桓机灵,见势不妙,从陈昭妧坐着的椅子下钻出去就跑了。
“都出去吧。”
谢恒闻声而来,正好在门口堵住了阿桓。
他把阿桓抱起来,看它这目光躲闪的模样就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轻轻拍打了下它的头。
还敢在她面前乱叫,真是学坏了。
陈昭妧自顾自梳着头发,不想理会身旁的一人一狗。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陈昭妧一直换着地方重复着梳头的动作,偏她左手已经很累了却不能换一只手。她根本不会梳发髻,谢恒还屏退了侍女,现在谁来给她梳头?
她搁下梳子,压不住怒气,胸口微微起伏道:“有事么?”
“抱歉。”谢恒手上不自觉用力,阿桓感觉自己可能要被薅秃了,可它坚强地忍住没叫。
“以后不会再不请自来。这玉佩你拿着,希望它能助你安枕好梦。”
谢恒把玉佩放到桌上,阿桓见机也扑了上去。
稳稳落在陈昭妧怀里,它邀功似的向谢恒眨眨眼,而后在温暖馨香的怀抱里肆意乱蹭。
陈昭妧顿时消了气,她也拿阿桓没辙。谁能拒绝可爱漂亮的小狗狗呢?
她失笑道:“真是成精了。”
目光只瞥了一下那块玉佩,她便想起来从前的事,忽然好像知道了谢恒的心思。
也许她错怪谢恒了。但她不打算原谅他,事出有因也罢,情不自禁也罢,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原谅。
陈昭妧继续同阿桓玩,把谢恒晾在一边,等他识趣出去。
“妧妧,我给你梳?”
谢恒并不是询问,而是直接拿起了梳子,给陈昭妧梳起头发。
女子发髻与男子的不同,谢恒也不会梳,仍是笨拙地、磨磨蹭蹭地、一遍又一遍地绾弄着乌黑柔亮的长发,终于绕成了一个小包,在用簪子固定时抽出了手,结果长发又如瀑布般散开。
正是手足无措之时,纤纤玉指捻着丝带递给谢恒,这才解决了难题。
她为了出气,故意折腾他一会儿罢了。
谢恒却摆弄着发带,仍旧不知如何下手,又怕陈昭妧等得不耐烦,只好简单地将长发系成一束。
长发及腰,无簪钗华饰,镜中人仍旧清雅动人。
谢恒如释重负,在妆奁里拿出两支钗子,想给陈昭妧簪上。
陈昭妧笑着睨他:“往哪处簪?”
这确实难倒了谢恒。她头上连发髻都没有,自是没地方簪,于是又把钗子放了回去。
“这几日未见你戴过这些。妧妧喜欢什么样式的,便着人去添置。”谢恒整理好妆奁,把它收回原处。
又念起她似乎很少使唤丫鬟,怕她不好意思开口,便解下钱袋子放在她手里:“都是我的俸禄,你安心用。”
“衣衫首饰、金银瓷器,都派人置办些,妧妧可要在此住上三月。”
陈昭妧听着谢恒的话,隐隐有些心动又克制,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她把钱袋子还给谢恒:“不用。没什么好置办的。”
对她来说,这里布置简单素雅,虽然东西少了些,却样样俱全。胭脂水粉、簪钗首饰也都合她的喜好,显然是有人用心准备的。
只不过,自从她决心削色打扮之后,才发觉头上轻飘飘的有多么自在。像有座一直压着她的大山凭空消失,整个人都轻巧了。
那些金银首饰,喜欢归喜欢,她却再也不想多戴了。
别院这里的小丫鬟们不会梳她惯常梳的发髻,只会梳螺髻和堕马髻,她便只叫梳双螺髻。以前芸儿芝儿服侍陈昭妧梳妆要半个时辰,如今快些一刻钟便好了。
陈昭妧觉得奇妙又自由。
又十余日过去,到了二月初,陈昭妧的伤痊愈了,开始捡回武功。曾经贺兰赤昙教她的功夫只是拳脚上的,还没到能空手接白刃的地步,因此她还是要向谢恒学习如何用兵器。
她和陈旭自小跟着贺兰赤昙习武,底子甚好,又没丢几年,基本的功夫都还记得。谢恒教她的时候,她进益很快。
大多数时候只提点几句,陈昭妧便能领悟,偶尔言传身教,她也学得极快。
只一月有余,陈昭妧便能使出谢氏剑法的第一式和第二式,可她并没有察觉出来。
直到某天,谢恒扶着她手臂,使剑在空中划出似曾相识的轨迹,恰逢穿林风过,剑身鸣吟,一根粗壮挺拔的竹子应声被劈开。
陈昭妧心中有些疑虑,问道:“这谢氏剑法,你就这般轻易教给我了?”
“妧妧若是觉得受之有愧,不如再补偿我一些什么?”
谢恒握着陈昭妧的手,利落地挽个剑花,将剑收入剑鞘。
尽管谢恒一直身体力行,在为从前的错处补偿,但这剑法绝学却委实太过贵重。
陈昭妧自觉不能再学了,把剑还给谢恒:“我不再学便是。”
“学都学了三式,妧妧还想反悔吗?谢氏剑法可与贺兰刀法不同,每一式皆可独立变换使用,不必连贯而出杀击。”
“我又没让你教我这些。”
“我又没有别的招式能教你。”谢恒接过剑,淡淡笑道。
陈昭妧咬着下唇,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必然不行,又不能坏了规矩学别人家绝学,可如何是好。
一定是谢恒那无耻的混蛋一早算计好的,他想要讹她什么,她心知肚明。
索性背对着他坐在石头上,陈昭妧见方才那根竹子被从中劈开,干净地分成两半,没有丝毫搓顿之处。
好厉害的剑法,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若妧妧觉得不妥,倒还有个办法。”谢恒坐在她旁边,把剑放在二人中间。
“什么?”陈昭妧将信将疑。
“咱们两家是世交,本就亲近。不若你唤我一声哥哥,我教你剑法,也是名正言顺。”
什么胡搅蛮缠的说辞,陈昭妧真恨不得把谢恒劈成跟那竹子一样。
见陈昭妧拿了剑要打,谢恒跳起身错开,连退了几步,掸掸衣上尘土,面上笑意不敛。
“歇够了,就继续练。”
“我不练!”
“你已经拿着剑了。”
“你…”陈昭妧气极又不能狠狠扔了谢恒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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