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大臣们呈上来的折子与哀怨,皇帝萧辕吊儿郎当地坐在龙椅上,边嚼着糕点边道:“爱卿们无需着急,朕觉得牟边现在开粮仓还太早了,这地不是都在吗?等冬天过去了,自然也就长出来麦子,现在快暖春了,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
“还有边北,那地方不一直是那样吗?朕的爱妃同朕说过,那的人也是相互间偷抢,你抢我家的吃食,我偷你家的家畜,整改了也不见起色。朕倒是觉得,那些悍匪,没准就是他们本地的村民呢?只是找个借口遮羞罢了。”
糕点吃了一半带馅儿的,另一半没馅儿的,萧辕直接吐在了地上。
“呸!这糕点怎的这般难吃,御膳房怎么当差的!把后厨全部换了,重新去挑一批新的来!”
底下的大臣们都要被气的断气了,上头那位却在纠结自己的糕点,甚至于要换了厨子。
边北百姓无家可归流落冬日街头,连口热饭都吃不不上,而反观一国之君,竟是如此作风。
本就是守了一天,盼了一天才把皇上萧辕给盼来,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满脖痕迹就算了,结果却还说了这么一通难以置信的废话。
完全对家国,百姓之事弃之不顾!
大臣们皆是对其失望透顶。
“皇叔!”萧辕又喝了杯米酒,“朕刚刚没有说错吧?那些都是朕所说的真理啊!”
驰宴坐在一旁,看着萧辕神色淡淡:“皇上自己掂量便可。”
此言一出,大臣们全都朝驰宴瞪了过去,他们有的拂袖,有的气愤,有的摇头叹气,皆是感慨家国无望。
散了晚朝,工部侍郎齐大人快步而行,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驰宴:“王爷请留步!”
驰宴一身赤红蟒袍,外披白狐大氅,颀长身影立于月光下,清俊凛冽。
他回头,眸光清冷:“不知齐大人有何要事。”
齐大人被看的寒毛直竖,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冒死道:“摄政王爷,这国家的事可不是小事,皇上如此昏聩,流连后宫、不顾朝政、偏信外戚,王爷是一国亲王,百姓大明的半个天地,若连王爷您都置之不顾,再这般下去,只怕大厦将倾,王朝难保啊王爷!”
齐大人身形颤抖,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令他一双眼睛布满红丝。
他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有了将死之心,若家国不幸,百姓流离,那要他们这些所谓的父母官,还有何用!
“是吗?”驰宴声音凉薄,“既是如此,齐大人何不将这番话说给皇上听。”
“大厦将倾,这倒的是你们大明,本王一个异姓藩王,到那时,怕是连拿剑的资格都不曾有。”
“这框框条条的规矩,都是你们之前教给本王的,怎的到这时又忘的一干二净了呢?”
齐大人背脊僵直,气的两颊发颤:“你!你怎!你怎能如此背信弃义!这可是养育了你一生的土地!就算大明待你有过,你也不能如此啊!”
驰宴收回目光,只是嗤笑一声。
他转身,留给齐大人一抹背影,迎着清冷月光往前走:“现在几时了?”
徐公公道:“回王爷,这会儿戌时已经快过半了。”
驰宴淡淡嗯了声,“记得包些今天上贡的梅花糕带回去。”
“那小丫头应当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我来啦~
第16章
“娘娘这满屋珠宝玛瑙都是易玄师傅亲子主持的驱邪开光的,不曾有过任何差错,怎的今日岚姑娘一来,就出了这么大一桩事。”
“这当然是身上不干净,带了些邪。祟到殿中。”
“臣妾早早便听说了这姑娘是从那些不干净的地方里出来的。”
“若是带了一身晦气嫁入皇家,那还得了啊。”
“……”
屋内议论不断,妃嫔们纷纷拿绢帕遮住了口鼻,生怕自己也会沾染上这晦气。
秦氏叫人直接撤了岚娇的座,满眼厌恶的看着她道:“哀家容不得宫里有脏东西,易玄师傅,今日便麻烦你帮哀家祛除污秽了。”
“不管什么法子都成,只要能让这宫里干净!”
干净?
岚娇无言,自打皇宫建成,东宫有了女眷妃嫔,前朝有了皇子子嗣,这宫中又何时干净过?
听了她们的一言一语,她算是明白了,今日这事摆明了就是给她下的套,秦氏和那女道说她满身阴晦,她便是满身阴晦,就算她说破嘴皮,为其辩解,也是无济于事。
今日,她们便是要定了她的罪。
易玄师傅微微一点头,开始算起了岚娇的生辰八字。半刻,她面色沉重开了口:“阴年阴历阴时出生,且还是灾荒之年,煞凶无疑,岚娇姑娘,你这命数与八字,着实是不太吉利。”
“若不及时做法,只怕是会祸及家国,牵连大明百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露震惊,秦氏两眉一横,当即便喝道:“如此邪物断不能留在宫中!一个个的是聋了还是如何?还不去准备易玄师傅开坛做法所需物品!”
宫女们吓得头都不敢抬,立马小跑出去准备东西。
丽贵人松了口气,瞧着岚娇那是满眼都是戏谑。
她冷嘲热讽道:“都说了,没那个命,就不要整日舔着脸往宫里走,真以为自己能撞见大富大贵的人了。”
“殊不知啊,自己都烂透了,一股子的晦气味儿。”
面对如此明晃晃的讥讽,岚娇面色无常,心平如水,对着丽贵人就是一个标准微笑。
她模样生的乖巧,眉目柔和清丽,双目干净透亮,妥妥一个大家闺秀,这般笑起来,竟是看不出丝毫恶劣之意,反而叫人看出了临危不乱的随心所欲。
丽贵人心口一梗,被岚娇这个笑气的不轻。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到何时?!
要是换做从前在边北瞧见绿那些长舌妇,岚娇指不定会同她们打起来,可现在今非昔比,她身在宫中,若想要保全了自己这颗脑袋,就得要规矩些。
幼时在边北,总会碰到几个小黑瘦子拿着石头朝自己头上招呼,他们边砸边骂:“破鞋儿生的脏孩子,破鞋儿生的脏孩子!”
岚娇当时小,三天吃不上一顿饱饭,整个人又瘦又小,砸在脑门上的石头颗颗见血。
不过她也没吭声,直接抡起了旁边的锄头就往那几个小短命身上打。
每次把沾了血的锄头一丢,看着躺在地上直叫疼的人,纵使自己也被揍的鼻青脸肿,她也有种说不出来的自豪感。
看吧,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强,你们欺负我,都是因为怕我,怕我比你们更强大。
众人移步至院中,夜里风雪飒飒,各个妃嫔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抱汤婆子的抱汤婆子,唯独丽贵人,依旧独领风。骚,一袭纱衣不知冷暖。
岚娇身子本就畏寒,再经如此一冻,喉头顿时一痒,欲要咳嗽。
珍珠见状忙上前为其顺背安抚。
“王妃无需当心,若她们真敢做出任何有损王妃性命之事,承明殿定不会轻饶了她们。”
听了这话,岚娇脑海中浮现出驰宴那副冷俊且生人勿近的阎罗面容。
她一时语塞,讪讪道:“但愿如此。”
院中至了一方方桌,桌上摆了各式木剑,符纸,还有草木灰。
地上放了一套木架,木架上堪堪挂着铁链,似是束缚囚犯所用。
一切东西准备妥当,易玄师傅朝秦氏点了点头,继而上前同岚娇说道:“岚娇姑娘,贫道这法事倒也简单,只需姑娘褪下衣物,将四肢固定在那木桩上,再经简单施法除邪便可。”
“褪去衣物?”岚娇语调微扬,故作惊讶道:“师傅是说在这等天气下褪去衣物吗?”
易玄师傅点了头:“正是,邪祟惧寒,此法能帮姑娘由内至外清除阴晦。”
似是看出了岚娇的顾虑,她添了一句:“姑娘若是怕冷,便只需脱了外裳便好。”
好家伙,脱了外裳让你拿水泼,拿火烧吗?
“竟有如此神法。”岚娇嘴上这么说了,却没有丝毫要解了衣服的动作。
她道:“只是这事师傅恐怕得过问了摄政王才行。”
易玄师傅:“为何?”
岚娇一双小手揪着衣袖,眉头微皱,垂着眸,满目委屈,故作无措道:“如今我已嫁入了承明殿,便得从了那的规矩,除了在自家夫君面前,是断不能在其外面随意解衣宽带,如此出格之举,有辱闺名,也让王爷失了面子。若因此惹得王爷震怒,只怕这结果不是你我二人能承担的。”
“这……”易玄师傅一时为难。
“无妨!”秦氏冷眼相看,“出了什么事都有哀家担着!区区一个摄政王,在哀家面前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她本就不喜一个异姓藩王代理朝政,早就想着法子要把驰宴从那个位子上拖下来,如今岚娇在这里,她倒也有了个筹码。
小姑娘无权无势,死了也激不起多少水花,若驰宴要因为这事同她闹,她也大可翻翻旧账,趁此机会收了他的嚣张气焰。
得了秦氏的话,易玄师傅偏头朝旁边宫女们使了个眼色。
几个宫女等厌了,得了指示就上前准备亲自给岚娇脱衣裳。
“姑娘宽心,奴婢们手快,很利索的。”
见此法无效,岚娇褪去唯诺之态,眸底清亮一片。她后退几步,避开了其中一人的手,但几个宫女伸手蛮横,三两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大氅被扯掉,珍珠奋力护住岚娇,呵斥道:“大胆!姑娘是摄政王妃,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哟,还王妃呢?”
“让臣妾瞧瞧,这怎的不见王爷身影啊?”
周遭调笑连连,正当宫女要撕扯岚娇衣裙时,紧闭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一下?!”
侍卫踢门而进,灯火通明下,只见一位周身华贵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中走了进来。
她一袭明黄衣袍,流金垂肩,彩绣辉煌,头上戴流。彩璎珞珠鬓,绾五凤朝阳珠钗,端庄而高贵。随着金铃轻响,这抹身影撞入了众人眼帘,美黛微蹙,凤眸清亮,就算神色不悦,也是面若秋水,美的高贵自持。
“见过皇额娘。”
见到此人,几个宫女吓懵了,即刻停了手松开岚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满院妃嫔心中惶恐,跪地行礼:“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容氏睨着众人:“岚姑娘是先皇钦点的摄政王妃,如此荣誉,那白纸黑字可都是清清楚楚的写明白了!你们说她命格命数不吉利?”
“本宫倒要告诉你们,在这大明,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有福气!”
她哂笑一声:“皇额娘,您说岚姑娘一身阴晦不配入皇家,莫不是对先皇许的这门亲事不满,妄图忤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这么可爱的姑娘,本宫怎么可能会允许别人在背后嚼舌根!
第17章
满院的人心中惊骇,妃嫔们面面相觑,谁能想到皇后竟是认识那岚娇,带人在慈宁殿闹了这么一出事。
秦氏震怒,气的气息都喘不匀了,手指发抖:“皇后!你这是要跟哀家作对不成!”
“皇额娘,并非本宫要同您作对。”容氏抬起凤眸,一字一句道,“而是那诏书上白纸黑字的都写清楚了,岚姑娘自打七年前就是皇家要请来的人,印上了先皇御印,御印如人,这是先皇亲自传下去的圣旨。”
她语调微扬,说到“圣旨”二字时,眼眸泛着寒光,恰合时宜的看向满院妃嫔。
众人面色难堪,皆是噤了声深深低下头。
既是先皇下的旨,那秦氏今日这出,强行要去了岚娇身上晦气,无疑是在质疑先皇定夺,妄图忤逆圣旨,造谣惑众,要是闹大了,只怕是要了她们的脑袋都不为过。
有先皇做压,秦氏面色显然大为不好,她狠狠瞪着容氏:“别以为你拿先皇来这说话哀家就拿你没办法,你们容家虽有武官,可在朝上可说不上什么话!”
容氏倒也不看她,她压根儿就不喜欢这太后秦氏,阴狠歹毒不说,且还能颠倒黑白,滥用职权,给她们后宫妃子使绊子吃尽苦头。若不是今日来的路上有事耽搁了,她又怎会让岚娇在这受了这番委屈。
她虚施一礼,背脊依然挺直高傲:“皇额娘若是要怪,要罚,大可罚到本宫身上。”
“只是易玄师傅。”容氏话锋一转,看向已经偷偷溜到门边的易玄女道。
易玄师傅心下一咯噔,忍着满身冷汗转身给容氏施礼:“贫道见过皇后娘娘。”
“见过到就不必了,本宫受不起。”
容氏冷声道:“胡乱编造岚娇姑娘命格一事,已然是冒犯皇室,对藩王不敬,如此大罪,你同刑部说清楚罢。”
“娘娘!”
易玄师傅强装镇定:“此事兴许是贫道唐突了,计算有误才有了如此荒唐事,岚娇姑娘此乃吉星降世,气运福运非比寻常,萦绕周身,肩比鸾星,断不是什么祸门灾星,也无阴晦之气。贫道犯下如此错误,还望娘娘恕罪。”
容氏自然不吃她这一套,想起她之前给皇上吃的那些来路不明到丹药,容氏便难忍恨意。
“师傅说的这些本宫不懂,也并不想懂。”
她道:“岚娇姑娘气运如何,天说的不算,你说的也不算,往后姑娘气运如何,或好或坏,全权姑娘一人做主,你们都无权干涉。”
“娘娘——”
“剩下的话,到诏狱说罢。”
诏狱!
易玄师傅登时慌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神乱瞟,最后定在了秦氏身上,她喉头一滚,妄图狡辩道:“娘娘!此事并非是贫道一人所为……”
秦氏眸子闪过一丝凌厉,不等易玄师傅说完话嬷嬷就已经上前捂了她的嘴,把人给拖出去了。
“娘娘!娘娘!贫道是冤枉的啊娘娘!”
易玄师傅挣扎大喊,几个残碎的语句中恍然叫着太后的名字。
见此局面对自己不善,秦氏不想再招惹多余是非,草草结束了这场荒谬之宴,借着自己身子不适的借口,带着宫女嬷嬷去了正殿。
一众嫔妃散去,丽贵人最后一个走出院子,临走前,她侧眸望向容氏,容氏也瞧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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