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裴三爷再可怜也没她可怜不是,至少他甚是不缺,进出一群人敬着怕着,她看着手心昨儿被烫着的那块,假装肃脸道,“你这丫头,成日里打听主子们的私事,仔细叫那车夫给听了,回头与三爷说道去。”
碧云噤了会子声,随后又闷声道,“奴婢哪里敢打听,奴婢从前是在三爷院子里伺候的,虽是个端茶送水扫地的,但也免不了几许见闻。”
听她这般说,谢幼萝才反应过来,是了,碧云这丫头还是裴荀过世那晚,他指来伺候自己的。
谢幼萝倚靠在窗帷边上,笑道,“吓唬你罢了。”她掀起一侧,密密麻麻的雪花飘了进来,还有一股子刺骨的风,远远地她便望见侯府高高的院墙在茫茫大雪中若隐若现,她放下手,回头对碧云嘱咐,“今儿塞山上见到三爷的事以及坐三爷马车的事,回去不要同盛嬷嬷说了。”
碧云不解,不过她从来到谢幼萝身边,就只听她的,她做什么,哪里需要去问什么缘由,照着她的话去做就是了,于是点点头。
谢幼萝是突然想起了盛嬷嬷昨日问她三爷过来所为何事时的神情,太过于小心警惕,怕是盛嬷嬷想多了,以为裴珩对自己起了别的心思呢,若是叫她知道今日的事,那是更不得安宁了。
盛嬷嬷年纪大了,就不要叫她再为这些事操心了。
这裴珩的车夫还是很会办事的。
马车从另一条小路拐到了侯府后门不远处,不走近,是什么也看不出的。
碧云搀着谢幼萝下了车,从身上拿出了点碎银子叫碧云给那车夫。
车夫未推辞,接了过去,道,“姑娘有心了,雪大地滑,姑娘慢些走,小的还得去宫里接三爷,就先告辞了。”
主仆俩转身连伞也没撑,匆匆进了后门。
侯府另一处,姚氏正躺在榻上,一手捏着帕子,一手翻着管事交上来的账本子,绣百鸟朝凤的落地屏风外,她的贴身丫鬟阿蕊匆匆绕了进来,在她跟前跪下。
姚氏瞟了她一眼,眼底却有了一丝色彩,“怎么,三爷回了?还是,寻着了新的好面皮子?”
她一个寡妇,这么些年,也不可能真真守在深闺中,面上掌着侯府的内宅,暗下里养着男宠,这些个男人也是容易腻的,不过几日便没了新鲜味,换的也是勤,不过这整个大业朝的男人,除了她那个早就死了的丈夫,是没谁比得上裴珩的。
这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她念着几年了,却也晓得这裴珩不同他人,可不是她能染指的,她也就不想了,每日看上几眼就够了,回过头找个眼睛鼻子嘴巴几分像的,床榻之间倒是更有一番滋味。
阿蕊摇摇头,凑过去道,“您叫奴婢这几日盯着明园那边,没想到,还真盯出了猫腻。”
明园是谢幼萝住的院子,姚氏吃了几次闭门坑,脸上挂不住,总觉着这丫头在做什么幺蛾子,就叫了阿蕊去盯着点,她皱了皱眉,“继续说。”
那丫头神秘兮兮近到她耳边细语几句。
姚氏眼睛瞪了老大,甩了账本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阿蕊火上浇着油,“……奴婢瞧她那张脸,就晓得是个勾引人的妖媚子,这才与四爷和离不久,转身就去勾引三爷,真是不要脸,奴婢看呀,夫人就该将她赶出侯府。”
姚氏一听这话,气的咬牙切齿,良久才冷静了些,道,“父亲发了话,这人得留在府里,你这是要我越过父亲的权去赶人?”
阿蕊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夫人不平罢了。”
姚氏道,“为我不平什么?”
“夫人听了别生气,”见姚氏点了头,阿蕊这才道,“夫人与她都是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她倒是好命,得了四爷留的和离书,侯爷不计较她克死四爷之事,将她留在府中,好生待着,这一转身又勾上了三爷,夫人出身名门,她不过是赵家送来冲喜的低贱命子,如今竟过的是比夫人爽利了,真叫奴婢意难平。”
不提这点还好,一提姚氏就一窝子气。
她与谢幼萝本就没什么仇怨,原本还怕父亲给了她管家权,结果那日谢幼萝应了和离之事,她也就没什么膈应了,后来去了明园几次,虽没见上,却也晓得这丫头过的可舒坦了,再想想那张脸,她这心里怎么也不舒服,凭什么都是死了丈夫的,她就要困在这内宅里偷男人,她谢幼萝就一身清白做回姑娘家。
“夫人?”
阿蕊试探性地唤了唤她。
姚氏回过神来,躺回榻上,许久才道,“去准备车马,我要去一趟赵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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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爷的女人
盛嬷嬷怕谢幼萝无聊,变着法找事给她做。
谢幼萝选了女红,这玩意幼时曾随母亲学过,之前住在赵府,还想过以此谋生。
她边穿针引线边想着事,一个不留神。针眼便扎进了指腹里,她望着那颗迅速窜出来的血珠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初见裴珩时,他抓着那颗菩提珠子,一丝血色在他修长的指缝间若隐若现。
哎,那颗菩提珠子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帘外,盛嬷嬷和碧云边做事便小声闲话打发时间。
谢幼萝原是没怎么听,突然地,仿佛是听到了三爷二字。
她素来耳子尖着,这会放下手中的活,仔细听了一道。
“……这我怎么晓得,主子的私事,我是断不会打听得。”
盛嬷嬷不依不饶,追着问,“你在三爷院里做事也有三年了吧,三爷有没有女人总晓得些不是?”
碧云道,“三爷都没怎么回侯府,便是回了亦是一人,真不晓得怎么就突然传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事?”谢幼萝撩了珠帘,坐到外间。
盛嬷嬷碧云互相看了眼,碧云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怎么想说。
“还不是三爷在外头养了女人的事。”,没成想盛嬷嬷这平日里嘴巴最严实的,这会竟在谢幼萝跟前一一说了,碧云想不明白,盛嬷嬷可是盘算的清明着,自打上次三爷来找了谢幼萝,她就留了心眼,这三爷越不好的事越是要与谢幼萝说道说道,谢幼萝虽嫁过人,但到底才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三爷生的俊,又有权有势的,哪天看上了,芳心暗许,那可不得了了,“怪不得早早在外边自立门户,原是盘算着金屋藏娇。”
碧云到底是裴珩院子里出来的,见盛嬷嬷说的这般有鼻子有眼,忙道,“嬷嬷,话可不能说的绝对了,这些个流言蜚语,说的多了,损的是主子们的名声,咱们还是别再说了才好。”
谢幼萝却想起了那日在寺里不小心听到的,那声音应当是个年轻的姑娘,能在他面前这般说话的,定不是个身份简单的,至少是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谢幼萝侧头,目光穿过微微敞开的窗,望向积雪渐渐消融的院落里,她看见那些叫雪压着的枝丫慢慢露出一抹光秃秃的黑节来,积雪滑落,枝丫还是原来的模样,各不相干,只是偶尔下雪了,才有了交集。
她抿了抿唇,也是,什么样的女人入得了他的眼,与她又有何干,打从爹娘过世,她不过就是山海河川中的一抹浮萍,注定一生是飘飘荡荡的,总也找不到可以倚靠的地方。
她起身,笑了笑,“你们也别争了,这些事没什么好议论的。”说完便回了内屋里,盛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今儿自己这提醒还是及时有效的。
床里边是一个包袱,上次从山上回了后,晚间趁着盛嬷嬷和碧云睡了,一手收拾好的。
原是打算这几天就离开,不过这事总要同这二人说的,她知道她们肯定舍不得自己,前儿还说要陪她一起过年节,定不叫她一个人在这院里孤零零的,谢幼萝听了,一时就心软了,盛嬷嬷从前肯定是都陪在裴荀身边的,如今裴荀走了,她拿自己当亲近的人,若是她也走,估摸着受不住这打击,想想遂索性等年节过了,明年开春再离开。
谢幼萝掰着手指头,数数日子,也快了。
雪歇了一连几日,外边的白也不见几处了,临近除夕,天倒是暖和起来。
碧云往外晒着被褥,谢幼萝从她收拾出的箱笼里捡出杨氏的那些首饰来,之前寻了许久都未瞧见,原是塞到这里边了。
谢幼萝见了这东西有些心烦,又不想扔了,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钱。
下午盛嬷嬷去了管事那,谢幼萝带了碧云从后门溜了出去。
侯府的下人闷总能从主子那得些好处,若是首饰物件,就上铺子当了换银子,碧云也不例外,三爷曾丢了个玉佩子给她,隔天她就偷偷出府给典当了。
这会领着谢幼萝轻车熟路的就到了一家典当行。
不大,位也偏,穿过一条窄而长的巷子,直达铺子正门口。
谢幼萝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店铺子,这是恨不得给藏起来呢。
那坐店的掌柜见有人进来,放下了手中的算盘,道,“姑娘是当还是赎?”
谢幼萝从碧云手中将东西递给掌柜的,“你给看看,值多少。”
那掌柜的看着那布袋子鼓鼓一团,忙接了去,一窝倒了出了,边看边点头,忽的眼底一亮,他从其中拿起一样东西来,“这这——”
半天没吐出一个字,谢幼萝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这堆东西都是她当初一一清点过的,最多是有几样不值几个钱的,她看着掌柜手中的一只玉兰点翠步摇,很普通的一样饰品罢了,“怎么了?”
那掌柜的看了她几眼,思索片刻,摇摇头,“无事,姑娘稍等。”
半柱香后,送走了谢幼萝,掌柜的转身叫了正在里面擦拭珍品的伙计出来,低声嘱咐,“拿着这步摇,速速去一趟侯府,就说要见裴三爷,报上我的名就成。”
小伙计觉着奇怪,他这掌柜的要给三爷献宝也不至于拿一根普普通通的步摇吧,“这就一饰品,三爷能看得上吗?”
“你速去就是了。”掌柜的看着小伙计的背影,捏着胡须摇摇头。
二十多年前,他还在一处造宝阁里做过活计,当年永宁侯曾叫人来打造一支步摇,出了重金,却造了一只用料普通,样式简单的玉兰点翠步摇,步摇上还刻了字的,正是“裴”字。
那个字,还是他亲手刻的,正是今儿见到的这支。
听说裴四爷过世后,侯爷一病不起,谢绝见客,这东西就只能交给裴三爷了。
到底是侯府的东西,物归原主,总能讨些好处不是。
*
明园里灯火通明,才踏进这院门,就能听见主屋里的谈笑声。
身后的白越还在和他说着事,“爷,萧掌印说了,除夕那日送沈姑娘回宫里去,您看要不要小的去送就成,省的沈姑娘又闹腾。”
裴珩盯着那屋看,这丫头今儿跑了一趟典当行,估摸是换了不少银子,这般欢喜地,倒真是容易满足。
白越见他没说话,紧着道,“爷?”
裴珩点点下巴,“带几个人护着。”
说罢便径直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正巧,门从里边开了,谢幼萝那张白嫩娇柔的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速速僵住,好在她大概也习惯了这人的神影无踪,忽然而至,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她欠了欠身,“三爷。”
裴珩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来的突然,眉眼间还带着夜里的寒气。
谢幼萝低头的那会,偷偷歪了歪脑袋,她绕过他挺拔的身子,望了眼他身后的茫茫夜色,心里暗自猜想着,他这会子又是来做什么的。
裴珩从她身侧走过去,大氅一角擦过她的手背,生出一抹凉意来。
里边盛嬷嬷和碧云早就吓得从桌边站了起来。
裴珩在坐下来,看着这三人的神情,再看看这一桌吃喝的玩意,这人倒是在这一角里过着快活日子,他怕不是还扰了她们的兴致?
碧云倒是有眼力见,晓得他来定是有事,沏了茶,便退守在门边上。
盛嬷嬷是满心的防备了。
谢幼萝坐下后,便在旁边站着,护犊子的模样,像是生怕他要吃了谢幼萝一般。
裴珩皱了皱眉。
谢幼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说话,便主动开口道,“三爷白日里忙,晚上又抽了空子来我这,想必是有事的,我记起我昨儿做的绣活有几处错了,懒得拆,扔了又怕费了之前的心思,嬷嬷不如去替我改改。”说罢冲盛嬷嬷弯了弯眉眼,她这么笑着的时候,面若桃花,眸似星辰,明媚中又有一丝少女的娇俏,倒叫盛嬷嬷一时间看呆了眼。
“嬷嬷,好不好?”她抬着下巴,语气有几许撒娇。
盛嬷嬷连连点头,出了门,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自己这是老糊涂了,幸亏这门没关,不然真叫她着急。
大概是她今儿心头是真欢喜上了,不仅备了这一桌的好酒好菜,屋里更是点了四盏灯,亮堂堂的。
裴珩打从进来,便未说话,谢幼萝坐如针毡,正想开口,却听他道,“你这院里倒是热闹,是见了什么喜事不成?”
可不是今日在典当行换了近百俩银子呢,没想到杨氏那么些东西还是值点钱的,不过这事自是没必要与他说的,“天冷,吃吃酒暖暖身子。”
裴珩低下眼,目光从她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一路往上,最后落在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上,真是多一点恰好少一点则矣的点睛之笔,男人是天生的视觉动物,裴珩与这世间的男人纵是有天大的不同,那也还是一个男人,他收回目光,不晓得从哪拿出个玉石雕的门牌来,“接下来几日,我都不在府里,若是有事,叫人拿这牌子上督主府去。”
他是内军督主,早些年就在外边有了自己的府邸,关于他的事多多少谢幼萝都听碧云说过一些。
她盯着他手中的那块牌子看,像是要看出朵花来,良久才慢慢伸出手。
拿起门牌时,她的指尖无可避免地和男人的手心触碰着,指腹一片温热,谢幼萝慌神般,迅速收回了手,却不想许是那一下用了点力,指甲盖直直在他掌心划过,谢幼萝捧着牌子,一脸惶恐。
男人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手握了杯盏,低头浅浅抿了一口,眸底始终淡淡的,“早些歇着。”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谢幼萝依旧坐在桌旁,她回头,透过屋里的窗,望见裴珩同他那小侍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三爷可真是个好人这督主府的牌子可不是谁都能拿的。”碧云待裴珩一走,快步到谢幼萝身边,又是犯愁,“不过咱们好像也没什么事能上督主府请人帮忙。”
谢幼萝趴着,侧脸看着那门牌,眼下确实是用不上,原不想要的,但人都亲自送来了,自己还推着,总有些蹬鼻子上脸,再说她也不敢下他裴三爷的脸子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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