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听了一拍手,急道:“完了,我得赶紧去帮他!”说着,便拉住薛陵婼,不顾毕极阻拦,便向里面冲。
薛陵婼一听不乐意了,忍不住替齐晗抱屈:“两个都是你兄长,怎么只偏帮一个,未免也太偏心了!”
“因为……”崔梦嘿嘿一笑,松开她的手,连忙向前跑去,大声道:“明明是你偏心才对,你一定会帮表哥,阿兄岂不是很可怜,那我只能帮阿兄了,我俩一人一个,这才算公平。”
“唔——”薛陵婼卡壳,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崔梦回头,一脸得意,她仍跑着,又没有看路,突然只觉一下子撞上一堵墙,还没有看见来人,齐晗便猛地提起她后颈的衣服,提到空中,然后向薛陵婼怀里一塞。
薛陵婼将其扶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崔梦撇嘴,越发觉得这小两口联合起来欺负自己。
齐晗早前听到崔梦的最后一句话,走到她面前欣慰的拍拍她肩膀,夸赞道:“七娘如今越发讨喜了,说吧,有什么想要的,表哥都给你。”
崔梦没好气看他一眼,她想要皇长孙,他也能给?
薛陵婼还处于看戏状态,却见齐晗身后出来一个人。
崔原脸色不大好走了过来,意味难明的看了齐晗一眼才看向薛陵婼,对她作揖:“薛娘子,许久不见了。”
他今日一改平日宽衣大袖,穿了件青色翻领窄袖的胡服,可能刚刚同齐晗动过拳脚了,头发微散,却依旧是长身玉立、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摸样。
薛陵婼恐其伤着胳膊断条腿,赶紧上下打量一番,看到确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才放下心来对崔原笑:“崔公子,好久不见,今日多谢您的点心。”
崔原温润一笑,如同旧友一般和她聊天:“些许小事罢了,六娘好云片糕,七娘爱豌豆黄,而薛娘子是雪酥糕,三位妹妹的喜恶还算记得。”
崔梦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转了又转,发现二人确实无一异样,如同真正的旧友相见,嘘寒问暖,才放下心来,心中莫名有些感概,她想看的戏怎么没发生呢?
她又看向自己那倒霉表哥,只见对方目光落到虚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心中暗想:
他究竟知不知道荐福寺的事情?
同崔原客套完,薛陵婼才分出神给齐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面对崔原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感觉,但一看齐晗便有些许紧张,同崔梦想的一样,她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荐福寺的事情?
齐晗向她递了一个吃醋的眼神,略带委屈的神情让她放下心来,不管他知不知道,至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虽只是简单的递个眼色,落在旁人的眼里却成了打情骂俏,崔原背过身去,他自然也听到了方才崔梦的话,再加上现在,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不禁叹了口气,蓦的依稀想起七夕是薛陵婼曾对他说过,要同一人一起去赏洛阳花,现在,他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
齐晗睨了失神落魄的崔原一眼,心中止不住的得意。
初始他万万没有想到以她的性子会来自己这晨元宫,还是为了崔原,荐福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不是秘辛,只要有心,稍稍一查便能查出来,与此同时,他还查出来其他的一些事情,例如这些时日来,汾安侯府到处带着小娘子相看人家等等。
原本今日拉着崔原相扑确实有寻衅的打算,可小娘子来了,他又听到了崔梦的一番话,又加之二人那番“客气”的交谈,便没有那个打算了,只是眼下,还有另一番要紧的事情要解决——
齐晗清了清嗓子,看向薛陵婼:“薛娘子来得正好,正有一些事情要问问你。”说罢,他又看向崔原:“崔表兄也一同来吧,此事,约莫你也有些干系。”
薛陵婼顿时傻了眼:——修罗场!
崔梦:又又又又又有好戏看了!
第69章 异香
修罗场自然是没有的,齐晗让人掌上灯,带着三人到了晨元宫的大殿,殿中挂着块红色的木牌匾,上面是两个漆黑的大字──“异韶”。
薛陵婼放在口中咀嚼了两遍,却想不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众人依次列坐,齐晗是主人,位居中间,薛陵婼带着崔梦坐到了右面,而崔原则到了左边,坐好后,没有人再言语,殿内平静的可怕。
齐晗率先打破这平静,他自袖中掏出一块团在一起的帕子。
一看见那帕子,薛陵婼差点惊讶出声,那不是……
齐晗飞快地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那一眼极具侵略性,同他平时大不一样,薛陵婼一惊,下意识的便说不出话来。
齐晗将帕子展开,露出两节被包着的玉钗,他看向崔原,朗声问道:“崔表兄,可还记得此物?”
薛陵婼心中诧异无比的盯住齐晗,将心中的惊讶很好的掩盖下去,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吗?怎么齐晗要去问崔原?
房中灯火不是通明,照的也不甚清楚,可见着那东西,崔原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怎会不记得,彼时他想将其送给心爱的女郎,第一次被退回,第二次连拿也没能拿得出来。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滑向薛陵婼,唯恐她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还好她面色如常,无一丝异样,在烛火摇曳中,她的脸忽明忽暗,是那样的美好而又嫣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男子。
见她看到看齐晗手中东西没有惊诧,像是从不识得,崔原咽下心中苦涩,忽然意识到,当初她托崔梦将玉钗赠给薛娘子的时候,她原来看都没有看过。
齐晗看他此反应,心中明了,继续道:“表兄认识就好!”
许是时间长了,崔梦有些忘了当初兄长请他赠给表姐的东西长什么样,经二人的一番交谈,才回忆起来这是自家兄长的东西,沉不住气问道:“阿兄的东西,怎么在表哥你的手里?”
薛陵婼心里头一个咯噔,怎么明明是她的东西,为何人人都要说是崔原的,而且崔原竟也没有反驳?
齐晗伸出手指,朝崔梦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姿势,又拿出另一方帕子,看向薛陵婼,问道:“薛娘子认识这个吗?”
薛陵婼定睛一看,只见那帕子上绣着一株鲜艳的红牡丹,有些眼熟,她努力回忆,忽然想到,惊讶道:“这不是殷四娘的……”
齐晗点头,确定她的想法:“没错,这的确是勋国公府娘子之物。”
“可是,这和阿兄有什么关系?”崔梦忍不住发问。
这也是薛陵婼想问的,她更想知道自家阿娘送进宫的钗子和崔原有什么关系,又怎么和案子扯上联系了?
齐晗神秘一笑,眼睛划过在场众人:“诸位别急,暂且稍等片刻。”
说罢,他拍拍手,不多时,毕极便带着两个肤色黝黑高大健硕的人走了进来,那二人抬着一尊硕大的青铜仙鹤的香炉,殿内一下子被那股香气包围,熏得人头昏脑胀,也不知里面点了多少香。
如崔梦,早已拿帕子紧紧的捂住鼻子,一边扇风一边道:“怎么回事啊,这么呛鼻!”
薛陵婼不禁紧紧的皱住眉,不是因为那浓郁的近乎刺鼻的香气,而是因为那两个抬香炉的人,肤色黝黑,体壮如牛,又性情温良——昆仑奴!
本朝繁荣且开放,引得万国来朝,西域人、高丽人、回鹘人在长安也不少见,更甚于在东市西市二市中,随处可见异族人所开设的铺子,昆仑奴新罗婢之流也不稀罕,大户人家常常买来做仆役。
虽则如此,外族人却还是会被本朝贵族引为下贱,更何况是皇宫了,皇宫自有宫女内侍女官们,用不着外族人服侍,更何况是尊贵的皇子了。
可齐晗却公然将昆仑奴引入宫中,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是——离经叛道!
果不其然,薛陵婼在崔原的脸上看了明晃晃地排斥,崔原是正直的君子,可连他都接受不了这种行为,可想而知,此时若传出去,将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她看了看高高悬挂着的“异韶”二字,心中忽然有些理解了它们的意思,大概就是世人皆醒而我只想独醉,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搭理你们,自己快活就足够了……
毕极带领着昆仑奴将香炉搬过来行过礼便下去了,等人走后,他放下手中把玩的木头机关兔子,拿着两节玉钗走到香炉边上,丝毫不理会那刺鼻的味道,他扬起手中的玉钗:“诸位且看!”
说罢,他便将玉钗抛入香炉之中。
崔原素日沉静又稳重,见此疑惑凝眉。
崔梦连鼻子都忘了捂,震惊道:“表兄这是做什么?”
饶是薛陵婼,也猜不出他的其中深意。
齐晗道:“稍等!”
众人听他的话,皆屏息停住,一起静待他向大家解释。
不多时,不知是不是薛陵婼的错觉,只觉得场上那股刺鼻的熏香好像淡了不少,空气中又弥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只是味道极淡,让人想仔细去嗅而又什么都闻不出来。
齐晗问道:“诸位可察觉到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似有什么察觉,却又不敢说出来,轻易下结论。
良久,薛陵婼看向齐晗,有些不确定道:“好像多了一股奇香?”
女孩子大都爱香,薛陵婼在这方面也略有涉猎,她站起来,走到香炉边,将袅袅升起的香烟向鼻子处轻轻扇了扇,确定道:“没错,是有一股奇香。”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分析着香品:
“不似平常的熏香焚香,也不像是花香果香,比熏香焚香清甜,却又比花香果香深幽,同素日见过的香很不一样,好像有些——”
这句话她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好像有些有些熟悉,在哪里闻过似的。
齐晗看她认真思考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眼里满是赞许与骄傲,只觉得自家小娘子真是冰雪聪明,他又将那块绣着红牡丹的帕子递给薛陵婼:“薛娘子闻到的香可是这个味道?”
薛陵婼接过放到鼻尖轻轻一嗅,确切回答:“不是!”那帕子上没有熏香,只有一点洗过的皂角的味道。
“不急。”齐晗接过帕子,拿过旁边的开香炉盖子的铜夹子将香炉盖子夹起,再用取香屑用的香匙舀出香灰,稍微放凉之后洒到了那块红牡丹帕子之上,又将香灰抖落,再递给薛陵婼,吟着笑问道:“薛娘子再闻闻,可是那个味道了?”
薛陵婼狐疑看他,接过再一闻,立马不可思议的抬眸看他:“怎么会?”
她可以确定:原本香炉中燃着的香同此刻在帕子上闻到的气味绝对不一样,而且帕子是没有味道的,可是现在帕子再染了香灰的味道便变成了那种香气,实在是神奇。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上面的气味要比方才在香炉边需要扇风才能闻到的味道相比要浓烈许多,这下她可以断定,这个味道同她曾经在殷采凝身上闻到的异香一模一样。
想到这,她的心里不禁一阵一阵的发凉。
齐晗继续问她:“薛娘子,你可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她背对着崔原兄妹,知道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大着胆子向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
这厮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好为人师的毛病!
齐晗旁若无人的对她挑衅的样了扬下巴,走到她身后,面向崔原兄妹,道:“西市有一家名为‘香甘’的香料铺子,为胡人所开,所售香料皆是取自西域的异香,与吾中原大不相同。”
他一本正经地在前边说着,可只有薛陵婼知道,那人背负在身后的手悄悄的勾了一下自己握在胸前的小拇指,如同很久很久之前玩闹时一般,似曾相识。
她的小指颤了颤,心好像也跟着颤了颤。
齐晗继续道:
“可坊间售卖西域香料的铺子虽不多,却还是有几家,真正让那个名为‘香甘’的铺子独一无二于其他铺子的确是另一桩事,那家铺子每月会售卖一份独一无二的香品,引得城中女郎娘子们一掷千金,今岁六月,铺中售的是一份名叫‘鲛人丸’的香品,传闻是取自深海巨鲸的鲸膏所制,卖出了整整一千贯。”
说到这,他未免有些唏嘘,普通百姓尚在为果腹而发愁,贵族却已经豪奢千金只为一盒小小的香料。
薛陵婼叹了口气,她从前也听说过“香甘”的名头,也对那每月一供极负有商业头脑的的香料颇感兴趣,只是每每却因价格而望之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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