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嘴,看向韦萱:“贵人们的事情,我们又如何得知?”
韦萱脸上浮现出一抹饱含深意的表情,看向她:“是吗?”
薛陵婼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点头:“当然。”
等到薛陵婼离开,韦萱平静无波的眼神瞬间皲裂,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记忆中,七皇子没有捉到真正的凶手,殷四娘之死的真相到最后也没有揭开,作为嫌疑人的薛陵婼为此脱罪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她没有做上女官,甚至被赶出了皇宫,此后远赴岭南,直到如今的七皇子,未来的秦王殿下登基后才重回长安,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齐晗的假皇后。
而本该成为秦王侧妃的崔芷也跛了足,退出了王妃之争。
自己仗着通晓未来之事想要掌控一切,可是事情却换了另一个方向发展,未来的事情,连她也说不定了。
韦萱面色微寒,难道世上不止自己一个人通晓未来之事?
过了中秋又两三个月,天气渐渐转凉,薛陵婼换上了夹袄,渐渐熟练了大明宫的事务,行起事来驾轻就熟,与韦萱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她和韦萱刚认识的时候,因为齐晗便对对方心存芥蒂,现在长时间接触下来发现对方着实是个好姑娘,不仅生的好看,而且通情达理,重点她和对方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等她适应了大明宫,齐晗终于回来了。
齐晗一回来,消息便传到了蓬莱宫,齐晗梳洗过后,见过了圣人与太子,才来给皇后请安,皇后自然想儿子想得紧,一看到他不仅嘘寒问暖起来,让人不禁感叹拳拳慈母之心。
薛陵婼心思敏感,心中不免泛起嘀咕,只觉得皇后未免对齐晗太过客气,若是自家哥哥失踪了好久后回了家,她阿爹阿娘必要先抄起棍子打骂一顿,再抱着儿子仔细检查,生怕少根汗毛。
可如今齐晗回来,圣人和皇后都没有斥责,倒是太子,据说一看到不省心的弟弟便要拿鞭子抽,底下人劝了好一通才让他消了气。
这一切,让人不由得深思。
还没回宫时,齐晗便收到了毕极传给他的消息,“薛娘子如今可厉害了,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大红人,到哪里都有面子,咱们晨元宫的人都替她高兴。”
齐晗却高兴不起来,原本的计划中大约这个时候小娘子都去岭南找爹娘了,现在却成了皇后的女官,不免让他束手束脚,打乱了他的一盘棋。
在蓬莱宫要常见面,两人极有默契,未免让人怀疑,装出了一幅大家不熟的模样。
崔梦这日刚好进宫给皇后请安,给薛陵婼带来了薛家的消息。
中秋过后,徐氏行动迅速的去崔家提亲,她以为此事板上钉钉,谁知道崔四夫人直接给拒了。
她前日还在嘲笑嫂子,自己转眼就碰了钉子,气的她一连好几天吃不下饭,看到儿子就头痛。
崔梦悄悄透露,她家阿婶还记得当初薛家拒了与崔原的婚事,那件事当初打了崔家的脸,如今可算是能找补回来了。
薛陵婼只能表示无可奈何,这就是风水轮流转的道理,由此可见,不管做什么都不能把事情做绝。
崔梦劝她,自家阿娘和祖母正在劝阿婶呢,如今崔芷跛了足,从前多的能踏破门槛提亲的人变得门可罗雀,还都是些看上崔家门第的歪瓜裂枣,这个时候,薛陵澈显得格外出众。
皇后很高兴,儿子和侄女都在身边,她在蓬莱宫开了宴,同时邀请了太子妃和东宫的两位皇孙。
太子妃一向不喜齐晗,恨不得他死在外面才好,才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皇长孙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给拒了,上面的两个大山不来,四皇孙齐钊也不会来凑这个风头,于是便只剩下齐晗与崔梦。
这是崔梦自上次出宫之后第一次听到皇长孙的名字,薛陵婼悄悄看她,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才算放心,自家表妹自己娇宠,她怕她就此伤了心。
虽然太子妃和皇孙们都推了邀约,皇后兴致依然不减,还是摆了宴,薛陵婼与韦萱自然要跟在一旁侯令。
宴席之上,皇后看着侄女与儿子,情不自禁地幽幽叹了口气:“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连我们小阿梦也要成亲嫁人了?”
“成亲?”薛陵婼不觉惊讶出声。
“姑母……”崔梦嗔了一句,做害羞状,转头对表姐捂住脸:“阿姐,人家不好意思和你说嘛!”
别人捂脸是为了掩饰脸红,而她捂脸是为了掩饰自己脸没有红。
薛陵婼一脸就瞧了出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七月进宫前,王氏便给徐文雁订了亲,未来妹夫是徐文雁一个手帕交的弟弟,也是徐二舅同僚之子,年纪比徐文雁还要小上一岁,常跟着姐姐过府拜访。
从前在徐家的时候薛陵婼见过两次,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整日跟在徐文雁后面唤着阿雁姐姐。
这一转眼间,两个小表妹都要嫁人了,她心中有些唏嘘。
皇后见她失神,不由得打趣道:
“你这么好奇,难不成自己也想嫁了,可你和阿萱是本宫身边的得力人手,本宫定是要多留几年的,才不会舍得你们那么早出嫁,不过你们放心,等到你们要出嫁之时,本宫定要送你们一份大大的添妆。”
韦萱心中暗暗点头,皇后所言不错,上辈子自己嫁给秦王的时候都快十九了,因她既是皇后手底下的女官又是未来儿媳,皇后果然赐了一份大礼。
见一旁的人不应答,她连忙戳了戳薛陵婼。
薛陵婼这才回过神来,她只听到了皇后的最后一句话,便不慌不忙揖手道谢:“多谢娘娘。”
皇后好笑:“你这个做阿姐倒是大气,一点也不害羞。”
薛陵婼歪歪头,满是茫然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一丝无辜的神色。
韦萱见此,不禁失笑出声,席上便有一道眼神如刀子一般向她扎了过来,她抬头,对上齐晗流露出凶光的神色。
她撇撇嘴,上辈子阿婼被他强逼入宫,和自己这个假皇后结为了知己好友,日日待在一处,他就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活像要吃了自己,见多了之后她也就习惯了。
一场宴席摆了两个时辰,皇后年纪大了,受不住疲惫,打了个哈欠之后让齐晗带着表妹去玩,自己则先行休息。
齐晗说外面天气好,他不如带着阿梦去园子里投壶,皇后欣然应允。
崔梦趁机求皇后想要和表姐一起玩,皇后便道左右今日无事,便让韦萱也一起玩,左右他们都是少年人,不能埋头在琐事官司里,要常常松快松快。
几人一起出了蓬莱宫,内官们先行一步布置场地,齐晗与崔梦走在一处,而薛陵婼则与韦萱随行在后面,隔着一步远。
齐晗嫌弃的看看韦萱,觉得她实在是碍眼。
甫一回来,他心中便记挂着小娘子,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候,好不容易挨到出了皇后视线,谁知又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
碍眼的韦萱心中有数,她碍了那位眼一辈子,也不差这一会,便故意与薛陵婼攀谈起来。
崔梦比她表哥还要急,想引着表哥和表姐说会子话怎么这么难,总不能直接把表姐抢过来。
她频频回头,欲言又止。
韦萱心中暗暗发笑,又有些神伤,上辈子阿婼被迫入宫后已与齐晗势如水火,每每争执便是两人这个共同的表妹说和,只是可惜她命不好,年纪轻轻得便守了寡。
她守寡后,皇长孙数次求娶,她只一心挂着亡夫,不愿再嫁,皇长孙也不气馁,屡败屡战,直至病逝。
转眼间,四人到了园子,内官们已经布置好了投壶所用器具与休憩之所。
前日才下了一场薄雪,园中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残留了些许残迹,明晃晃地映入眼帘,平添几分萧瑟。
崔梦抓准机会,凑到了韦萱跟前,拉着她:“韦姐姐,我们比试一下吧!”
韦萱心想,不能总拦着他们,便依言跟她在一旁的盘子里抓出一支箭,故意给薛陵婼与齐晗二人留出空间。
出了温暖的宫宇,薛陵婼拉了拉袖子,把手缩了进去,长安的冬天冷得不成样子,让她这个从小到大生活在温暖南方的人着实适应不了。
齐晗眼神有些雀跃,想要替她暖暖手,却又顾及着韦萱在一旁,伸出去的手却又收了回来。
两个多月没有见面,薛陵婼盯着他,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他诉说,却又不知道先说的那一句话,想来想去,她倒自己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将千万句话汇具成一句,她做了个口型:“你放心,我很好。”
齐晗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做得很好。”
在他心里,她从来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是一个温柔而强大,以柔弱之身装了一颗比所有人都要骄傲的心,只是他没有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蓬莱宫如鱼得水。
齐晗莞尔,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胜过所有的千言万语,他觉得,这短短须臾便能够慰藉他几个月的思念。
齐晗拿起一支箭,递到她面前。
薛陵婼接过,转头看向箭壶,毫不拖泥带水,利落的一抛,正中左耳。
做司射的是毕极,当即唱到:“有初!”
她转头看他,眉眼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齐晗不动声色,宽大的袖子轻轻抖动起来,露出一点玉白色。
薛陵婼背过身去,飞速接过,一看是一块约莫巴掌大的玉牌,雕着一朵巴掌大的木芙蓉,栩栩如生。
她连忙看向齐晗,见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口型:“奖励!”
说罢,他尚觉不够,又转成一个恶狠狠的表情,继续做口型道:“比他的大!”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薛陵婼忍俊不禁,探了探身子,对他皱皱鼻子,手做扇风状。
好酸啊,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第85章
崔梦出宫了没过几日,徐氏紧接着托人给女儿传来了消息,在崔老夫人和徐大姨的帮助下,崔五夫人终于改口同意了薛家这桩亲事。
婚期很快敲定在了十一月十六,据薛陵婼收到消息不超过十天,这让她很纳闷,那个时间估计崔芷的腿还没有好全乎,怎么就这么快就要成亲,崔家居然也会同意。
她实在是想不通,纳闷好长时间忍不住想歪了,莫不是她哥生米煮成熟饭了?
真相自然不是她想的样子,马上就要到年下,徐氏心中很焦急,她还要赶着回去和丈夫过年呢,若是把婚期定到明年,自己岂不是要好长时间不能与丈夫团圆。
婚期敲定的那么早崔家那边自然不会同意,但她却在这件事上强硬的不得了,两家便僵了起来。
直到她借徐大姨之口递到崔家一个消息,那就是因为时间关系,加之岭南路途遥远,小夫妻成亲三日后她就要赶赴岭南陪丈夫过年,如果婚期定到了来年,那她回岭南的的时间可就说不定了。
虽然有点秀恩爱的嫌疑,但崔五夫人还是在这番话中捕捉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如果在年前成亲的话,自己女儿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婆婆的压制,等下次婆媳一见面,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如此便在薛家彻底站稳了脚跟。
跟厚实的里子一比,面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崔四夫人忙不迭地答应了,甚至还像是怕徐氏反悔似的,很是贴心的将婚期又给提前了两天。
侄女要成亲了,皇后自然要有点表示,派去观礼的人选上,在薛陵婼的恳求下,这个差事不出意料的落到了她的头上。
成亲当日,薛陵婼带着皇后赏赐新人的一对玉如意和送子观音让徐氏出尽了风头。
成亲第三日,她心满意足地回了岭南。
徐氏一走,很快进了腊月,临近年下,朝中官员忙着封印过年,薛陵婼确是更加繁忙了起来,依照惯例,皇后需对六宫妃嫔与皇亲国戚还有各个诰命夫人们,赏赐节礼。
宫里宫外的一堆人,让薛陵婼跑断了腿,忙的她焦头烂额,应接不暇,直到过年前几日才送下来。
除夕当晚,圣人皇后带着没成家的小儿子在蓬莱殿守过了除夕。
由于薛陵婼事忙,齐晗每每给母亲请安的时候与她总是碰不上面,这次才算瞅到一眼,一看到,他只觉得小娘子又清瘦了几分,不过人却更有精神,大约是心中装满了事业,到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大年初一,太子带着一家人给父母请安,连东宫们有品级的姬妾们也全都到场,更不论六宫中的妃嫔了。
蓬莱宫一时人满为患,众人凑在皇后跟前说笑奉承,人来的多,事务也跟着多了起来。
韦萱是蓬莱宫掌事,手下的人手便显得不够用了,抓了薛陵婼做苦力,让她去库房替自己取写东西。
薛陵婼取了东西出来,走到偏殿的回廊处,迎面撞上一个身穿东宫服饰的宫女,宫女一看她,眼睛中立刻浮现出惊慌的神色,又见她身上官袍,立刻跪下来道歉。
“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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