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婼没有在意,温柔的把人扶了起来。
宫女连忙道谢,露出一张生的很清秀的脸,随着她道谢的福身,薛陵婼不禁皱起眉,只觉得眼前人甚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们见过吗?”
宫女摇摇头:“奴婢是初次随太子妃娘娘到蓬莱宫,这是第一次得见大人,大人是不是记错了?”
薛陵婼只得点点头,放人离开。
小宫女走路的背影也很是好看,弱柳扶风,摇曳生姿,同其他的宫人很是不一样。
她更加疑惑了,这么漂亮宫女在宫中一定很显眼,她见过之后一定会记得,可现在自己明明觉得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到了中午,六宫妃嫔纷纷告辞,东宫中的女眷们被皇后赐宴,席间,薛陵婼又看到了那个东宫中的漂亮宫女。
太子妃善妒,素日伺候的女官宫女们多是其貌不扬的,一众人中,那个生的眉清目秀,楚楚可怜的小宫女格外显眼。
皇后也注意到了她,比起薛陵婼,她更了解太子妃的秉性,看到她身边跟着这么个妙人,不由得好奇:
“你身边那个生的倒是伶俐,怎么本宫从未见过?”
太子妃不辨喜怒,撇撇一旁的人,不慌不忙地回答:
“回娘娘,这个丫头名叫娇容,是儿媳娘家送来的,与儿媳也有些亲眷关系,儿媳见她生的好,想着如今阿铭和阿钊也渐渐大了,便想着留在身边□□一番,届时不论给哪个儿子都行。”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后自然不会管孙子的房中人,只得夸赞一番:“不错,倒是人如其名。”
薛陵婼与韦萱笑着对视一眼,心中默默腹诽:
姑娘看来确实是汪家送的,可是却不一定是送给皇孙的,说不定是要让太子妃送给太子固宠,可太子妃不一定乐意,把人先带到了皇后跟前过眼,太子以后总不能跟儿子抢女人吧。
只是可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初一过后,接下来便是朝中品级高些的命妇们分批次进宫给皇后和各宫娘娘以及太妃们请安,薛陵婼在长安城的第一个年就这样过去。
转眼便到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宫中挂满了花灯,一到晚上,连绵不绝的灯市照着大明宫尤如白昼,不论是宫外还是宫中,都开始放烟花,将热热闹闹的气氛又烘托到了极点。
宫中的宫人们不论女官内侍还是寻常宫女,都挤到了太液池边,一边观赏璀璨夺目五彩纷呈的烟花,一边又虔诚不已的放河灯。
薛陵婼窝在蓬莱宫中足不出户,长安的冬天和蜀地实在不一样,一入了冬,她便尽量减少外出,北方的冬天寒冷刺骨,实在是让她受不了。
每每空闲,她便拉着韦萱在皇后寝殿的小暖阁缩起来。
长此以往,皇后便看不下去了,生怕在房间中憋坏了,在这日下了旨意,赐了一人一盏精致的莲花灯,让两个人去太液池给放了去,热闹热闹。
薛陵婼只得披上厚厚的大氅,无奈地和韦萱奉旨放灯。
到了太液池,晚上的太液池旁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她和韦萱刚开始时还能手拉着手,保持不走散,渐渐的,也不知道谁的手先松开了,又被人群挤到了哪里。
入眼一瞅,到处都是穿着一摸一样的人,只看脸看得眼花缭乱。
薛陵婼奋力挤到了河边,找了个放河灯极好的位置,她祈祷了须臾,慢慢把河灯放了水中。
看着河灯慢慢飘走,完成了皇后交代的任务,她便站起身来,眼睛在人群搜索着韦萱的踪影。
“阿婼,我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呼唤了一声,薛陵婼循声看去,看到韦萱站在人群外冲自己招手,她连忙向韦萱走去。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之间,她发觉腰间多了一只手,那一刹那,一股莫名的力量重重的击中了她,脚下一滑——
她掉进了水里!
韦萱尖叫一声:“阿婼!”
太液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因为放河灯缘故,大多都被敲碎了,虽是如此,落入水中的那一刹那,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还是将薛陵婼包围,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了起来。
冰冷的湖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耳鼻咽喉,好在她还是会凫水的,她屏住呼吸,强忍住漫天而来的窒息感与刺骨的冰冷,奋力向上游去。
可是她感到了很大的阻力,自己晚上出门的时候特地穿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是温暖的狐狸毛,再加上里面的棉衣,此刻全都吸满的水,重的她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自然也浮不上去。
更危险的是,她的身体要冻僵了,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她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尽力向上游去,挣扎着到了水面。
她一落水,即刻便有通水性的宫人们下水救人,现在一看到她露出了头,便连忙拉着她向岸上游去,可是她的衣服实在是太重,几个人合力才能拖住她。
“阿婼,可把我吓死了。”
把她救上了岸,韦萱赶紧跑到了她身边,拉住她冰凉的手,看到她虽然脸冻得发白,但没有呛到水才稍稍放下心来。
岸边的风一吹,原本没有知觉的身体好像忽然开始发暖,薛陵婼脑袋昏昏沉沉,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她想要安慰安慰好友,却说不出话来,只感到身体好像越来越轻盈,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见她晕倒,韦萱脱下外衣盖到了她身上,急切的随手点了几个人把薛陵婼送回蓬莱宫,回了蓬莱宫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她求了皇后给薛陵婼请医官,等到医官过来,她已经发起了低烧,好在没有呛水,只是被冻晕了过去,将养些时日便能够养回来。
昏睡的人喝不进去药,韦萱只能让人掰开她的嘴,硬生生的将药灌进去。
得意干将落了水,皇后也到薛陵婼的房间探望过一次,她没有生养过女儿,对于宫中的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是当半个女儿养。
是她让薛陵婼去太液池玩,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不免生出些愧意。
韦萱把人劝走,只道人一醒便立马去回禀。
当时在太液池的宫人们不免有晨元宫的人,此事很快传到齐晗的耳中。
再醒来时约莫已经到了深夜,甫一睁眼,薛陵婼发现在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床前坐了一个人,看到她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焕发出神彩。
薛陵婼眨眨眼,好一会昏沉的脑子才清晰起来,她张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齐晗没有说话,闻言摸摸她的额头,见不再发烫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俯下身子,脑袋抵住她的额头,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薛陵婼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突然感到自己的额间一片濡湿,她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
她只能道:“你别害怕,我没事了。”
这时,床外突然传来两句:“咳咳!”
薛陵婼向他身后一看,只见韦萱站在一旁,眼中一片笑意。
她心中惶惶不已,赶紧抽出手,推了推他,借口道:“我好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韦萱知她所想,不由展颜一笑,安慰道:“你放心,我会为你们保守秘密。”
薛陵婼伸出手环到齐晗腰间,反抱住他:“多谢。”
韦萱又道:“我还要去回禀皇后娘娘,她也记挂着你,你们二人便……便抓紧时间说会子话吧。”
薛陵婼微微点头。
第86章
韦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等没了声音,薛陵婼才拉拉齐晗,坐起身来,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怀疑,有人想要杀我?”
齐晗身子一僵,慢慢将她松开,发颤的手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入掌心,放到自己胸前,通红眼睛满是坚定,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自己。
他的睫毛上还残存着一丝湿润,薛陵婼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脆弱的摸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的头还有些闷闷的痛意,思绪却是清晰了许多,她拍拍他的手,冷静分析:“那个人定是一直偷偷跟着我,他不敢在蓬莱宫中下手,也不敢直接动手,只能在太液池推我入水,只要我不出蓬莱宫,便是安全的。”
“可是我在宫中一直都是小心谨慎,也没有得罪过哪位贵人主子,究竟是谁想害我?”
这点她由为想不通,平时行走在宫中,仗着皇后的面子,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六宫嫔妃都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又有谁会要她的性命?
“不管是谁,都自会付出代价!”齐晗声音一沉,素日里清澈明亮的目光浮现一抹阴翳,仿佛集聚了浓云骤雨般的怒火。
薛陵婼抬眸,见他神色晦暗阴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地板,仿佛那里站了一个人,而他就要硬生生的在那个人的咬下一块肉来。
像一条隐藏在角落阴影里的毒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把每一个过路人都吞入腹中。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忽然不寒而栗起来。
“怎么了?”
发觉她的动静,齐晗回过神来,垂首看她,目光自然而然的化作一片温柔,仿佛她刚刚看到的像一场错觉。
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冷罢了,你去给我倒杯热水。”
齐晗放开了她的手,掖了掖被子角,起身走到桌前,身后的人忽然道:
“你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谁也别想伤害我。”
他嗯了一声,端了杯热水回到床前,慢慢把她扶起来:“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也不行。”
不知怎么的,薛陵婼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过几日,薛陵婼身体恢复,很快回了凤驾前当差。
皇后见了她不由得提起那日,叹息道:“原是看着你们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不好让你们整日闷在屋里面,现在一看,还是要把你们看的严一些,省的一不留神就从什么山上掉下来,从什么水里捞出来。”
薛陵婼怀疑是有人把自己推到太液池之事除了齐晗谁也没说,对外只宣称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与其他人无关。
“那下官以后一定要时时刻刻的在娘娘跟前待着,有娘娘庇护着总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怕娘娘整日看着我就看烦了,就该嫌弃我了。”
皇后被她逗笑了,“你呀你,还是个会打趣人的。”
薛陵婼没有失言,从此日后,开始寸步不离的侍奉在皇后身边,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也要硬待着,连晚上轮流值夜的时候都上心了不少。
她一边仔细追查凶手,另一边天气慢慢开始回暖,春天来了。
朝堂中的龙争虎斗越发如火如荼,身在蓬莱宫的她第一时间知道了朝中出事了。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弹劾了太子妃的母族新安郡汪氏一族,状告汪家在江南一带结党营私,甚至还敢卖官鬻爵,劫掠官银,江南各方官员到任,都得先去汪家拜拜码头。
据闻奏折中,还写了一句话:仗着太子妃的势,汪家几乎都变成了江南的土皇帝。
要知道,就连汪家的女婿现在还是太子。
圣人勃然大怒,随即命令大理寺与刑部和吏部一起调查,江南政坛又是一个大换血。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过了半月,汪家的处置正式下来,大约是看在了太子妃的面上,除了个别斩首示众的之外,其余嫡系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充入教坊司,剩下族人贬黜的贬黜,罢官的罢官,抄财产的抄财产。
汪家到了台,太子受到牵连,在朝中实力大减,被圣人连番申饬。
后宫内,皇后夫唱妇随,紧跟圣人的步伐,以御家不严之名收了太子妃的金印,勒令她闭门思过。
而那个公然弹劾汪家的愣头青倒是连番升了官,又被圣人嘉奖,惹的人眼红不已。
得知汪家的其中一个罪名是劫掠官银时,虽然未遂,但薛陵婼却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当年与殷采碧查案时被沈韶阻拦之事,他说此案牵扯到了宫中的贵人,不能再查下去了,否则恐会连累自身。
原来他口中的宫中的贵人是太子妃,而太子妃的母族便是汪家,浣花楼幕后真正的指示者也是汪家,一切都说的通了。
到了三月中旬,朝中的紧张的僵局才渐渐平静下来,齐晗的封号与封地都确立了下来。
圣人正式下旨:
册封七皇子齐晗为秦王,加封蒲州大都督,因告慰皇后思子之心特许其长留长安,遥领蒲州诸事。
另太子长子齐铭为南阳王,次子齐钊为临江王。
成年的皇子却不去封地,反而还留在长安,无疑是打了太子的脸。
与此同时,齐晗在朝野之中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不少人猜测,朝中的风向怕是要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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