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绮一向对她算得上有问必答,这时却犹豫了片刻,才道:“为的是争抢一个孩子,说出去并不光彩,你回宫的时候不也看见了,两家的老夫人争着进宫来求情。”
“抢孩子。”燕檀顺口重复了一句,“抢孩子?!”
求知欲压过了燕檀心底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她又往慕容绮身边倾斜了一下:“皇上可否为我解惑,这抢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绮:“……”
这几日他清晰地感觉到,燕檀虽然表面上努力向他传递善意,然而不经意间总还是会带出一点疏离的、傲慢的客套。这样亲近的贴过来还是头一次,慕容绮看的清清楚楚,燕檀看似端正实则热切的靠过来,为的不是别的,只是对他口中‘抢孩子’的内幕感兴趣。
慕容绮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好笑。他眼梢往殿下一转,顿时就发现不少朝臣都在悄悄往殿上看,其中以西越副使看的最起劲,眉头紧蹙忧心忡忡。显然是在担心他对燕檀太过上心,会影响西越和北齐之间的关系。
慕容绮有意展现出自己对燕檀的在意,也省得她暗中吃亏,索性倾身向她,低声解释起来。
原来北齐京中有座首屈一指的青楼,上一任花魁鸣玉几年前成名,艳名远播,当街斗殴的两位当事人贺兰大人和折冲将军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并且为了鸣玉争风吃醋,争着要把鸣玉赎出去。
青楼哪个也不敢得罪,他们二人僵持住,鸣玉就迟迟没能赎身,早在一年之前,贺兰氏和宇文氏两人争一女的这段风流事已经传的满京城都是。
他们还没争出来个子丑寅卯,鸣玉已经一病不起,几日前人没了,留下个女儿。
鸣玉死了,这个未满一岁的孩子总不能继续留在青楼,于是贺兰氏和宇文氏这两位接着大打出手,彼此都认为女儿是自己的,为此闹到了当街斗殴的地步,然后传到了慕容绮耳中,两人一起入宫挨骂。
燕檀:“……”
她满心无语,简直不知从何处说起,一句‘那如果这个女儿的生父不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呢?’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低声问:“那这孩子皇上是如何安排的?”
提起此事,慕容绮也无话可说,他揉了揉眉心,道:“孩子暂时送去贺兰氏那位老夫人那里了,她是宗室郡主,先养着倒也合适。”
燕檀感慨万千地颔首,随口道:“说起来。鸣玉这个名字,倒不像是北齐惯用的名字。”
北齐人是鲜卑族裔,鸣玉一听就不像是鲜卑名。燕檀顿了两秒,突然福至心灵:“鸣玉是梁国人?”
慕容绮见她问了出来,点头道:“是。”
燕檀突然明白为什么慕容绮方才开口前为什么会顿住。
鸣玉是梁国人,他怕燕檀想起被灭的梁国,因此伤怀。
燕檀看着慕容绮近在咫尺的侧脸,猛地意识到自己和慕容绮离得太近,心里一惊,默默缩了回去。
她挺直脊背端坐在席上,又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了慕容绮一眼。
这位少年君王,待她实在太过体贴入微了一点。
哪怕燕檀仍然本能地有些排斥鲜卑人,都很难对慕容绮心生厌恶。
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呢?燕檀想着。
宫宴渐渐到了尾声,西越副使起身举杯敬酒,只道自己后日就要动身折返西越。
慕容绮一手支颐,从御座上居高临下地瞥下来,眼梢挑起,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绮丽之色,道:“使者不妨多留几日,十日之后,朕与永乐公主大婚,使者正好可以留下来观礼。”
西越副使疯狂擦汗:“谢皇上恩典,只是臣离京时就领了圣命,实在不能延误。”
“是吗?”慕容绮淡红唇角一扬,“可惜了,稍后使者留步,有句话要请使者带给贵国国君。”
副使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抬首往上望去,正迎上一双森冷的眼。
第12章 谢谢太后,及时把一个现……
朝臣们逐渐散去,宫人们在收起殿外长廊上的宫灯。这些精致但脆弱的宫灯是从西越传来的,美则美矣,却经不住北齐凛冽的风沙。晚宴一结束,就要赶紧将它们收进库中,以防损毁。
一盏盏宫灯被宫人摘下,熄灭,长廊上的光也变得暗了下去,带着半明半昧的模糊。
慕容绮和燕檀并肩站在长廊一侧,宫人们不敢贸然上前。因此长廊的一半已经昏暗下去,而他们身处的这一半仍然明亮。
燕檀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长廊外的树丛,想起方才西越使者惊恐万分地离去的身影,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慕容绮凝视着燕檀秀美的侧脸,语气中难得地带了些笑意:“想说的那句话都说出来了,怎么看上去还是不高兴?”
燕檀没有接话。
“灭国之仇,杀亲之恨,永乐毕生不敢忘矣!”
这句她在心底里念过千百遍的话,就在方才,空寂的大殿里,燕檀一字一句地对着西越的使者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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