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笑着摇头道:“多谢太后好意,不过还是免了。”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燕檀:“如果背后没有步六孤氏支持,单凭皇帝的宠爱,你能得意到几时?”
燕檀已经失去了与太后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她自幼生在深宫里,当然知道帝王的宠爱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燕檀和慕容绮合作的基础可不是虚无缥缈的宠爱。
她摇头道:“那就是本宫要思虑的事了,不劳太后费心!”
说完这句话,燕檀径直起身,准备离开。
坐了半天,连杯茶都没给她上过,太后这治宫的手腕实在够呛!
太后显然是气坏了,放下身段去拉拢一个亡国公主,却被轻飘飘一句‘不劳太后费心’打了回来。太后盯着燕檀的背影喘了口气,忽然冷笑道:“也是,皇帝对你如此上心,连西越使者都能处置,怪不得永乐公主不屑和哀家合作!”
燕檀懒得转过头去和太后吵架,然而没走出两步,就突然想到了太后话中的一个关节。
慕容绮处置西越使者是在外宫议政殿。外宫内宫分属前朝后宫,管辖极其严格,除了慕容绮的随侍,基本上没有宫人能来往于内外宫之间。更别提传递消息之类的情况,一旦被发现,就是毫无转圜之地的死罪。
太后是怎么知道西越使者被处置的!
第14章 ——你真是又天真又残忍……
太后在外宫放了人手吗?燕檀想。
她脚步不自觉地一顿,立刻就又意识到不对。
——太后在外宫放了人手的话,就应该知道自己屡屡出入议政殿,和慕容绮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她再来说这些试图拉拢自己的话,只会把把柄递到慕容绮手上。
燕檀心思飞转,顷刻间明白过来。
太后在使诈!
太后也许是从哪里听到了些风声,却不能确定,才随口说了出来,想从中试探一二。
燕檀意识到,太后情急之下犯了个大错。
昨晚没能前往宫宴,对于在后宫沉浮多年的太后来说,一定让她产生了某些可怕的联想,所以太后才会如此急切地、一早就派人来找燕檀,想要设法得知某些消息。发现燕檀守口如瓶,套不出半点信息,太后才会抛出步六孤氏全族支持这个诱饵。
然而燕檀依然没有被打动。
没有被打动的燕檀很可能会将太后的话告诉慕容绮,太后情急之下,又说出了这句试探的话。
然而说的越多越容易犯错,太后最后说出的这句话,是她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燕檀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她似笑非笑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太后:“处置西越使者是前朝之事,太后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太后面色骤变,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嘴唇很轻地颤抖了一下,却露出一个冷笑来:“好,很好!”
“很好啊!”慕容绮微微一笑,“就怕她不犯错呢。”
他刚刚开完朝会回来,轻袍缓带乌发散在肩头,神情慵懒。随手翻着一本奏折,时不时提笔批几个字上去。
燕檀下意识伸头想看,小心地觑了眼慕容绮的脸色,确认慕容绮没有露出不悦之色,挪过去看那本奏折,同时问:“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太后的表现有点不寻常,不过是一场宫宴罢了,可太后却太过慌张了些——她在宫里浮沉几十年了,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慕容绮由着燕檀看那本宇文恪上书请求把孩子从贺兰氏接走的奏折,长睫微垂,轻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或许是心虚害怕吧!”
燕檀没听明白:“害怕?”
“嗯。”慕容绮点头,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燕檀却感觉他的话里有什么在被沉沉地压抑着,“因为我母亲就是在缺席了一场宫宴后,被人发现自缢在寝宫里的。”
慕容绮闭上了眼。
记忆像是骤起的风,吹拂过他的全部思绪,刹那间慕容绮仿佛被时光裹挟倒转,回到了他六岁那年。
慕容绮好像浮在空中般,冷静地审视着记忆里的自己。
五岁的慕容绮看上去粉雕玉琢,穿着束起袖口的胡服,半长的黑发在脑后一束,跌跌撞撞地穿过漫长的宫道,向着母亲的宫室跑去。
“阿娘!阿娘!”幼童清脆的叫声在宫道上回响。
身后的宫女急急追赶:“小皇子,小皇子,不能去尉迟娘子那里!”
慕容绮充耳不闻。
他的生母尉迟氏虽然姓尉迟,却并不是鲜卑六姓之一的尉迟氏,出身极低,哪怕凭着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得到皇帝宠爱,品级依然是末等的娘子,哪怕生下了儿子也不能放在身边养育,要送到皇子宫里统一安置。
母子俩能相见的机会并不多,往往出席宫宴的时候,慕容绮才能借机见母亲一面,有时遇上皇帝心情好,还能被尉迟氏带回去住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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