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自己是真的回家啦。
沈荧重新躺下,盯着房梁情绪激动,她竟然真能从那些人手里逃掉,她记得自己跑到密林里崴了脚,迷了路,后来天黑还下了雨,然后自己就神志不清了,是怎么获救的来着?
好像,是一头大熊?
等郎中离开,外边忽然安静不少,沈荧按耐不住撑起来叫道:“爹?”
门外沈屠夫应声而入,神情欣喜:“阿荧,你醒啦?”
“嗯!”沈荧笑了笑:“我口渴,你帮我倒杯水!”
“你这丫头,担心死爹了!”沈屠夫一边叹息一边倒水端来,这事他心中也是自责,要是那天阻止女儿出门就好了。
沈荧喝完水脑子清楚不少,双手捧着碗道:“爹,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老陈头抱回来的呗!看你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爹还以为你没气了呢!”沈屠夫走上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皱眉道:“烧还没退,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吧!那三人萧捕头已经抓着了,正搁衙门里审呢!妈的,等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老子非剁了他……”
沈荧低头喝着水,情不自禁笑了,虽然从小没少挨打挨骂,但爹还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等等,爹刚刚说什么来着,老陈头抱回来的?莫非那只大熊是老陈头……
沈荧瞬间捧着碗一动不动了,良久后皱眉道:“老陈头……不是在金陵团练吗……”
沈屠夫瞬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听说你出事立马就赶回来了,在知道你被困山上后也是第一时间就冒雨去找了,还行,老子没挑错女婿!”
“是你挑的吗……”沈荧小声低估道,那明明是她挑的才对。
她忽然就很想见老陈头,明明道歉的话还没说,又要道谢了,他应该会来探望自己的吧。
在家歇了两天后,除了脚踝还没好的彻底,走路不方便外,烧已经退了,沈荧每天拄着拐不是在小院里晒太阳,就是站门口朝街上望,一脸期盼又委屈。
一旁的沈屠夫卖力剁着肉还不忘抬眼嘲讽她:“等老陈头呢?这就被感动的死心塌地啦,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沈荧脸一黑,拄着拐一言不发回了屋内,自己伤还没好痊愈呢,亲爹就又原形毕露了。
到了傍晚老陈头还是没来,却等来了两个亲戚。
沈红沈青一边一个拉着沈荧的手,脸上的表情均是心疼不已。
“哎呦!我们阿荧受苦了!那些登徒子有没有欺负你?听二姑的话,别在衙门待了,你一个姑娘家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老陈头有钱,你花他的就好了呀!”沈红义愤填膺道。
还没等沈荧说话,沈青脸一沉:“二姐你别乱说话,陈教头有钱,阿荧就不可以自己赚钱了吗?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张口钱闭口钱,你之前给阿荧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又从中收了多少钱?”
沈红急了:“我给侄女找个吃穿不愁的好人家有什么错?你们都看好老陈头,他又给谋的什么破差事,反倒差点害死阿荧!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当姨娘,可你又过得很好了吗?裴震常年驻军边塞,你倒是说说你们一年见过几次?怎得连个子嗣都没有呢?”
“你生了磊儿,不还是个姨娘吗?裴震保家卫国,就是比满身铜臭的奸商强!你看不起从军之人,怎不想想大哥是如何战死沙场,惨死在西昭匈奴刀下的?你要明白你现在能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靠的不是你夫君,是他们!”沈青也气的拍案而起提高了嗓门。
沈荧从小没娘,就属三姑帮衬她最多,几乎拿她当亲闺女看待,比起嫁给富商当姨娘的二姑,还是嫁给武将的三姑直爽通透,在很多事情上都看得很开。
比起两个姐姐,沈屠夫反倒成了家里口才最不好的人,此刻见她们吵得正激烈,直接抓了把瓜子坐在一旁嗑了起来。
短暂寂静后,两名女子同时红了眼别过头不看对方,沈屠夫嗑完瓜子起身去厨房端出了刚炖好的红烧肉,红白的肉块上浇着浓郁的酱汁,肥而不腻,香气四溢。
“二姑,三姑,别吵了,先吃饭吧。”沈荧摆好碗筷劝道。
趁她们吃饭的功夫,沈荧总算能拄着拐出来透透气,刚在门外站了一会,就看到苑欣一脸欣喜的小跑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阿荧,你病好了吗?”
“就是走路有点不方便。”沈荧朝屋里看了一眼,小声道:“我二姑三姑她们来了,不想听她们吵,我就出来透透气。”
“这样啊……”苑欣见她状态不错放心不少:“我来告诉你,那个雇人绑架你的坏人已经抓住了,那人叫贺毅轩,是隔壁秋枫镇上的讼师,因为你抢了他的生意,他才要报复你的!”
沈荧听完原因,皱着眉仍心有余悸:“怎会有如此坏人,大家应该一起为民出力才对……希望陶大人重判他才好。”
“陶大人判不判的无所谓啦,老陈头一脚下去,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沈荧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正打算再问点什么,这时沈屠夫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一看见苑欣就黑了脸:“阿荧,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跟她玩吗?”
苑欣一脸不满:“沈屠夫你还有没有良心了?要不是我,萧捕头他们能抓住那仨人吗?能这么快找着阿荧吗?”
“以后苑香阁来买肉,我给抹零!但一码归一码,你可别把我们阿荧带坏了!”
沈荧倒是一脸感激的看着苑欣,要不是她给自己讲那些方面的知识,她怕是根本没机会逃脱。
沈屠夫能这么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苑欣心里高兴,嘴上仍不饶人,叉着腰道:“什么叫带坏了,阿荧怎么有你这样的爹,还带干涉女儿交朋友的,阿荧真是一点也不像你,脾气不像,性格不像……长得也不像。”
“放屁!老子十几年前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后生,阿荧怎么不像老子了?不信你去跟那些年纪大的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当年我沈山貌比潘安……”
这一番话将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了,一个屠夫还夸自己貌比潘安呢。
苑欣走后,沈荧回屋帮着三姑收拾碗筷。
沈青刚刚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慈爱的看了沈荧一眼,叹道:“其实你爹说的没错,当年他确实有副好模样,不然也不能被你娘瞧上,可惜……自打你娘不辞而别后,他便开始酗酒,脾气也差了,活生生把自己作践成现在这副糙样子……”
一直以来,全家人都很少主动跟她提有关她娘的事,因为每次提到那个女人都会让爹大发雷霆,久而久之沈荧也懂事的不问了,只是偶尔听人说起一颗心还是紧张的砰砰直跳,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二姑三姑走后,又陆陆续续有很多镇上的百姓前来探望,他们都是之前找沈荧写过状书的,包括那对母女,也拎着自家种植的瓜果放到了摊前,沈屠夫毫不客气的收下,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尹维笙带着点心和词集在门口踟蹰良久不敢上前,还是沈荧推开窗户打算通风才看到的他。
“维笙哥哥!怎么不进来?”
尹维笙被热情的迎了进去,沈荧脚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又是搬椅子又是泡茶,对好友的到访十分欣喜。
“阿荧……你的脚,没事了吗?”
“已经没事了,说来我还要跟你道歉,这么久都没去书院帮忙……”沈荧眉开眼笑的跟他闲聊着,眼中仍是有光的。
尹维笙心中自责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也绝不会承认他事先知道此事,贺毅轩的下场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把。
“你大病初愈,再好好歇几日……然后,就来书院吧。”尹维笙抿一口茶,语气自然无比。
经历了这么档子事,她应该不会再回衙门了吧。
沈荧竟是沉默了,没有立即回答他。
尹维笙沉不住气道:“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回去?”
“我还没想好。”沈荧道。
即使遭遇如此危险,她也从未想过要退缩,百姓需要正义敢言的状师,而不是贺毅轩那种贪财卑鄙的小人,如果她因害怕而离开,岂不助长了小人威风?那些穷苦人家可怎么办?
“冥顽不灵!”尹维笙丢下一句话,起身拂袖大步离去。
“维笙哥哥!”沈荧懵了一会,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去,可惜尹维笙已经走远了。
想到爹,二姑他们都因此事跟自己发过火,她也就释然了,只当他们是恨铁不成钢,担心自己再有危险。
反正伤已经彻底养好了,下午闲来无事,沈荧便去了衙门。
午后气氛静谧,绿荫随风摇动,石阶上树影斑驳,几名捕快站的笔直,偶尔偷偷打个哈欠,见到沈荧过来皆是一脸喜悦:“沈姑娘!你怎么来了!你的脚上,无碍了吗?”
“无碍了!”沈荧朝他们粲然一笑:“在家实在无聊,就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吴师爷在里头吗?”
“这几日清闲无事,吴师爷也很少过来了。”程虎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了!吴师爷昨天过来留了几本书,说怕你养伤无聊,让我给你送家里来着,我给忘了!”
“我自己去取。”沈荧一听吴师爷给自己留了东西,眼睛亮晶晶的,提着裙子欢快的朝后堂跑去。
程虎看着她的背影,想到一张阴森面孔的嘱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今儿天气也好心情也好,还是不扫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奇葩亲戚陆续上线ing……
第12章 言志
吴师爷给她留的除了独版的前朝词集,还有些东陵律法的相关书册,遣词造句通俗易懂,还举有例子,沈荧看的津津有味,一时也不急着走了。
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吵嚷声,似乎有什么人要进来,而程虎他们在拼命阻拦。
“我刚刚明明看见沈姑娘进去了,怎么可能不在!你们骗人,我不信,让我进去看看……”
这时沈荧掀开帘子走出去,手里还拿着律法相关的书册,皱眉道:“怎么了?”
程虎黑着脸忍气吞声看了那约莫四十来岁的锦衣妇人一眼,没说话。
锦衣妇人一脸讨好的上前道:“沈姑娘!我想请你帮忙撰写状书,我叫韦淑芬,是朱颜坊的掌柜,大家都叫我韦掌柜,前些日子有个富商来挑了一批货,可我们送过去后他却以质量有问题为由,不肯付接下来的钱……当地百姓都知道我朱颜坊的口碑,怎能干那有没良心的事?”
程虎上前伸胳膊一拦,就要把人往外挡:“沈姑娘伤还没好利索呢!今日不上值,走走走!”
“唉!我付钱!我不让沈姑娘白写……”韦淑芬挥着手帕道。
“程捕快,让韦掌柜进来吧,这案子简单,写起来很快的。”沈荧说。
程虎左右为难:“可老陈头说……”
“陈教头不在,你就当没见过我就好了!”虽然不知道老陈头跟程虎说了什么,但沈荧还是决定帮韦掌柜这个忙。
韦掌柜遭遇的事她刚刚恰好在书册里看到,一份状书写起来得心应手,放下笔将墨痕吹干,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写好了,韦掌柜,给你。”
韦淑芬接过状书看了又看,连连夸赞沈荧人美心细字也好看,然后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递给了她:“沈姑娘,这是报酬。”
沈荧微笑着摇摇头:“我不要,我并非真正的状师,怎能获取酬劳呢,只要能帮到大家,我就很满足了。”
韦淑芬怜惜的端详着沈荧,多好的孩子啊。
接着,她又掏出一精致的白玉瓷瓶放到桌上沈荧手边:“就知道你不会收钱,那你就收下这个吧,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是……”沈荧好奇的打开瓷瓶,一股熟悉的淡香伴着杏瓣似的水红色映入眼中,正是那天苑欣拉她一起试的那款口脂。
“那天沈姑娘在店里试过的,我没见过哪个姑娘涂这个颜色这么好看,若姑娘有心上人,绝对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这款口脂,就赠予沈姑娘了,沈姑娘可千万莫要推辞。”韦淑芬笑眯眯道。
沈荧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起身朝韦淑芬行了个小姐礼:“那,多谢韦掌柜。”
韦淑芬将状纸仔细收好,兴高采烈的走了 ,出衙门时正巧撞上萧腾云和陈休,二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陈休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萧捕头!陈教头!”
程虎刚跑过来就被萧腾云在脑门上敲了一下:“不是告诉过你们别让她再来了吗?”
程虎委屈的捂着头道:“本来以为她拿了书就走的,谁知道磨叽半天不出来……韦掌柜又那么泼,愣是要往里闯我们也没办法。”
“小虎子,自己废物别怪到女人头上,人家夫君就在这站着,你就说上坏话了?”萧腾云冷笑两声。
“哎哎!我错了,是我废物拦不住韦掌柜,陈教头你别往心里去哈!”
陈休本想着再好好审审贺毅轩的,沈荧此番遇险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明明有那么多差事可以介绍她去做,他非要自作聪明的把她安排进自己人众多的衙门,可怜他以为的最安全的地方,却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好几次站的远远的看她坐在门口晒太阳,却没勇气走上前跟她说一句话,告诉她不辞而别是他的错。
他属实没想到她今天会来,迟疑后问道:“人还在里头?”
“就在后堂。”程虎转身指了指。
萧腾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吧!这么多天没见,小丫头该想你了。”
见一面也好,有些事还需他亲自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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