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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灵筠的车开得很稳，而回酒店的路上，偏偏一路红灯，就像是故意不让冯灵筠那么快送赵士诚回去。
当冯灵筠又一次把车停在斑马线前时，赵士诚突然说了一句：“我为昨天说的那句话道歉。”
冯灵筠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问道：“哪句？”
“我的腿，跟你没关系……”
听到这话，冯灵筠顿时想起了那一年的事。
那一年，她十四岁，已经上初三了。
别人大约在初一初二就已经叛逆完了，但她到了初三才开始叛逆。
经常在晚自习的时间翻墙出去打游戏，还经常翘课，跟顾北、钱串他们在外面混日子。
钱串是典型的学渣，而冯灵筠是学渣头头。一帮坏小子成天混在一起，为了这事，学校没少找他们的父母。
冯灵霄因为这个不听话的妹妹，那也真没少跑学校，害他三十出头的人了，还让老师给教训得抬不起头来。
出事那晚，冯灵筠也是在外面打游戏，她哥带人来抓她，大约也就是十点多。
她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突然看到冯灵霄带了人进来，扔了耳机就往后门跑。
哪知道，她哥带着人一直穷追不舍，追了她好几条街，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眼看着要追到她了，她怕被哥哥抓到会直接一路打回去，所以便横穿马路。
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眼看着她都要穿过车流到对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哥哥有没有追过来，哪知道，突然在另一个路口拐过来的车没能刹住，朝她直接撞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双手猛拉了她一下，把她甩到了街边，而拉她那人却被车子刮倒，车轮还碾压过了对方的一条腿。
当时救冯灵筠的就是赵士诚。
赵士诚被送去了深城最好的医院，冯灵霄也找了骨科最好最权威的医生给赵士诚会诊，但是，被碾压过的小腿以下保不住，这是最后的结果。
赵士诚是在几天之后醒来，才知道自己小腿以下没了。
这种事，任何人都难以承受，对当时的赵士诚来说，也一样。
第35章 滚，我不想看到你
赵士诚第一次在病房里见到冯灵筠，那是个黄昏。
他已经沉默了半日，醒来之后成了残疾，这个冲击实在太大。他也没有想到，救了别人，却搭上了自己的腿。
冯灵霄带着冯灵筠进来，剪了一个学生头的冯灵筠看着还有几分可爱。但是，当他对上冯灵筠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时，他便知道，这孩子很难管。
冯灵霄踹了她一脚，喝道：“跪下！”
当时在病房里的还有赵妈妈，见冯灵霄对妹妹那么凶，也有些吓着了。
冯灵筠哪里肯跪，踉跄了几步，扶住了病床的扶手站住，直接甩了一张脸给赵士诚，“凭什么让我跪？”
“凭什么？如果不是人家赵先生舍命救你，你现在都进了火葬场了。让你给救命恩人跪一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冯灵霄说着，又踹了妹妹一脚。
“我不跪，我又没让他救我。再说了，他要不扑上来，我未必会被车撞……”
十四岁的冯灵筠就是那样扎人心的，这话还当着赵士诚和赵妈妈说，这得多让人寒心。
赵士诚躺在床上看着冯灵筠，那一刻，他还真觉得有点不值。
腿没了，以后的几十年怎么办？
赵士诚在听到冯灵筠那些话时，内心真的很崩溃。但此刻，他躺在床上，其实还未能更真切地感受到腿没了是怎样。
冯灵霄哪里容得妹妹这般放肆，当着赵家母子的面就狠揍了冯灵筠一回。最后还是赵士诚喊了一声‘有意思吗’，冯灵霄才停下手来。
冯灵筠挨打也不哭，哪怕是外人看着也很疼，但那丫头就是倔犟地站在那里，不吭声。
“你，滚出去，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冯灵霄也觉得在病房打人不合适，特别是赵士诚才刚刚醒来。
冯灵筠出去之后，冯灵霄又给赵家母子赔礼道歉，说自家妹妹不懂事，反正他自己是深刻地反省了一番。
这种事，对于赵士诚和母亲来说，也很无语。
赵士诚在花了几天的时间接受了自己残疾的事实，母亲虽然一直安慰他，但他知道，母亲总在卫生间里偷偷哭，每次哭完出来，眼睛都还有些红。
他也想歇斯底里，也想大骂这世间不公，他明明好心救人，瘸了腿也救命了，被救的人还觉得是他多管闲事。
但是，他一直压抑着，那些情绪并没有爆发出来，因为母亲已经很伤心了，他不想让母亲更伤心。
但是，这种负面的情绪堆积久了，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大约二十来天后，赵士诚的伤口愈合，可以进行康复性的治疗，而后紧接着的是康复性的训练、假肢订做等等事宜。
这才是真正困难的开始。
而赵士诚真正情绪的爆发，也是在这康复性训练开始的第一天。
冯灵筠听说赵士诚的伤口愈合了，放学之后从学校偷溜出来，她想偷偷地看一眼赵士诚，然后就回去。
上回，她哥在病房揍了她之后，回去把那晚出车祸的视频调出来给她看，如果不是赵士诚，她那晚就算不死，也肯定重伤。
小姑娘多少觉得那天在病房的话有些过分了，再加上，她还听到哥哥跟父母亲打电话说，赵士诚在国外上研究生，这次回来是新年假期，看望母亲的。眼看着来年研究生就毕业了，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不只耽误了人家的毕业，还让人家留下了终身残疾。
后来，冯灵筠有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失了双腿的残疾人，坐在板车上乞讨，而那一刻，她似乎知道残疾是多么惨的一件事。
她也进行了几天思想斗争，这才决定来看赵士诚。
赵士诚正在医生的帮助下进行康复训练，并且第一次穿上了临时假肢。
接受自己的腿没了，接受自己成了残疾人，接受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难。
大部分人拒绝承认自己残疾了，或者是直接回避现实。赵士诚倒是没有，而且在穿上临时假肢的那一刻，他其实心中还有期待。
医生反复告诉过他，只要康复训练做得好，假肢佩戴之后，他可以像从前一样正常生活，甚至可以跑步和打篮球。
但是，真的穿上假肢开始做适应性训练时，那种身体和精神的痛苦瞬间击垮了赵士诚。
这一刻，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不断地捶打自己的腿，又哭又嚎，就连才穿戴上的临时假肢也被他扔得远远的。
冯灵筠看到了赵士诚整个情绪爆发的过程，也看到了赵士诚被截肢之后的小腿。
当时只在一旁偷看的冯灵筠突然跑上前去，抱住了疯狂嚎叫的赵士诚，却被赵士诚甩出去几米远，摔得肩膀和肘关节都是淤青。
“滚！我不想看见你！”赵士诚指着冯灵筠吼道。
冯灵筠也不知道是被摔懵了，还是被吼懵了，愣愣地看着赵士诚。
“赵先生，你先冷静一下。一开始确实是比较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达到理想的效果。”医生试着安慰赵士诚。
“你们都是骗子，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的腿没啦，我动不了它……”赵士诚的情绪再一次爆发。
“你们根本不知道，腿没了是什么感受，你说得真轻松……”赵士诚就那样念念叨叨，最后哭了起来。
赵妈妈听说儿子发飙，赶过来时，赵士诚哭得像个孩子。
“妈，我怎么办？以后怎么活？我瘸了，我是个废人了……”二十来天压抑情绪的大爆发，让母子俩抱头痛哭。
谁都不是钢铁人，赵士诚再坚强，也承受不住现实的打击。
第36章 她说，她会改的
“绿灯了，不走吗？”赵士诚的声音拉回了冯灵筠的回忆。
那句‘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又一次在她脑子里回荡。
那个时候，赵士诚眼里尽是讨厌和恨，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清楚地记得。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其实，她的存在，就是不停地提醒赵士诚，他的腿是怎么没的。
一贯的执着，只觉得她想对他好，她喜欢他，完全忘却了，别人可能从来都不想要她的好和喜欢。不只不想要，可能她每次出现，对别人来说都是刺痛。
冯灵筠把赵士诚送到他住的酒店楼下，但她没有下车。
如果是从前，冯灵筠会先下车去帮赵士诚开门，总之是各种体贴，赵士诚并不喜欢那样的体贴，因为他觉得冯灵筠还是把他当残疾人看。
虽然，这是事实。
“赵总早点休息，我走了。”赵士诚刚下车，冯灵筠扔下这话，一踩油门便驶离了酒店。
赵士诚站在酒店门前愣了一会儿，他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弄丢了。
回到酒店，赵士诚给自己点了份外卖。洗完澡出来，外卖也刚好送过来。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点酒。
外卖吃了两口，他又把筷子给放下。
“我知道，我欠你一条腿。我要是能把腿锯下来还你，我早他妈还给你了。你以为，我看着你的腿，我心里好受？”
冯灵筠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这是很多年后，赵士诚再次看到冯灵筠这样情绪失控。
第一次，是在他的病房。
自从赵士诚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之后，冯灵筠有好几天都没有去医院。
赵士诚因为康复训练吃了很多苦头。截肢的伤口虽然痊愈了，但皮肉细嫩，因为佩戴假肢，又引发了残端炎症，再加上各种残肢沉重训练，那是真能要人命的。
他每天都因为痛和累把身体弄得筋疲力尽。母亲一直陪着他，给他鼓励和安慰，冯家也请了最权威的心理医生给他做疏导，就连陪他做康复训练的也是最好的医生。
他的情绪总是每天都在爆发，因为训练太痛苦，而且总是会不由自主拿自己的残肢与别人的好腿相比较，各种痛苦总是接踵而至。
冯家还找了几个与他一样截肢了小腿的人，跟他分享自己的康复过程，以及康复后的生活情况。
在他整个治疗和康复的过程中，冯家确实尽心尽力，事事考虑周全。
那一天，他并不知道冯灵筠来了。像往常一样做康复训练，然后弄得满身是汗，还摔倒了两次。
等他做完训练之后，独自坐在一旁拍打残肢放松的时候，冯灵筠走到他身旁。
他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又来了，还背了个书包，像根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呆站在他身边。
他想起这丫头之前在病房说的话，就想让她滚蛋。
但冯家对他不错，给了他最好的医疗条件，而这些天，他也慢慢想明白了，痛苦也好，觉得老天不公也好，日子都还得过下去。
有那么多人没了腿，甚至比他伤得更严重，不也扛过来了，活得也积极向上。
“不上课吗？”他很是冷淡地问了一句。
“上课。我翘课了。”冯灵筠如实答道。
“嗯，能耐。”
赵士诚也是在车祸之后才知道，那晚冯灵筠之所以那样横穿马路，是因为晚上翻墙出来打游戏，冯灵霄得了消息，带人出来抓她的。
“我……我会改的。”冯灵筠小声地道。
赵士诚这才抬头看她，她的眼睛有点红，好像是哭过了。莫不是又让他哥给揍了？
赵士诚不得不这样想，毕竟那日在病房里，冯灵霄打她的狠劲，他也看到了。
“你哥又打你了？”
“没有。”
“那是你爸打你了？”赵士诚又问。
“我爸看着凶，但不打人。只有我哥才打人。”
赵士诚见过冯灵筠的父母。在他出事之后，冯家父母来过医院好几趟，冯爸看着很有威严，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冯妈长相漂亮，很难让人想象她会有冯灵霄那么大的儿子。
冯家父母对于他救了冯灵筠，自然是千恩万谢，同时也许诺会给他最好的治疗，并且保证他以后的生活无忧。
赵士诚知道，这是有家有业有背景的家庭，也难怪这个小丫头那么叛逆。
“这个，给你！”冯灵筠从背包里拿了一瓶水出来，递给赵士诚。“你喝水！”
“谢谢！”
赵士诚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他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来，但叛逆期的孩子总是比较敏感，就算他并不想看到这孩子，但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回去上课吧，我也得回病房了。”
赵士诚起身，她赶紧扶了赵士诚一把。赵士诚低头看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把手给缩了回去。
“我……”她那两只小手无处安放，像是做错了什么，不知所措，又很忐忑。
赵士诚知道她是想帮忙，但这丫头态度突然转变，他想不通为什么。
“谢谢！”赵士诚说了一句，然后拄了拐回病房。
冯灵筠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路跟到了病房外面。
赵士诚以为她已经走了，回了病房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下边就套了条运动短裤，正好露出他的残肢来。
“赵哥，你今天想吃点什么，我帮你点。”照顾赵士诚的是位护工小伙子，赵妈前两天回去工作了，现在都是护工在陪护。
“我现在不饿，想睡一会儿。麻烦你帮把我衣服洗了吧。”
“行，赵哥。等你饿了，再叫我。”
护工看着赵士诚睡下之后，这才拿了衣服去洗衣房洗。
冯灵筠就一直站在外面，直到冯灵霄打电话来，问她翘课去医院干什么。
“哥，我以后会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
冯灵霄突然听到这话，只觉得出了大事，所以赶紧从公司赶到了医院。
第37章 我会做你的腿
赵士诚听到开门，顿时就醒了。
一睁眼，看到冯家兄妹从外面进来，赵士诚还在想，该不会又要来一场哥哥揍妹妹的戏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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