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撞见——佛家沧渊

　　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这句话，说出来就足以让人心跳不已，何况，韩爷爷做的，全是阿婆最喜欢的。

　　温暖的屋子里灯光照亮每个角落，美味佳肴弥漫着四周，四人围着一张长方形桌子，桌上点着蜡烛，还有阿婆最爱的蔷薇花，蔷薇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充斥着每个人的鼻孔，四人有说有笑，这像是一顿特殊的“家宴”。

　　玻璃门外天色已晚，鹅毛大雪肆无忌惮地飘零着，马路上的街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将自己的面前照亮成一个一个黄色的圆。

　　四个人相互给彼此夹着菜，有说有笑。

　　吃完晚餐，收拾干净桌面，三千和韩代弋偷偷在厨房将蛋糕上点燃蜡烛。一只手轻轻推开门，屋内的灯被熄灭，小白狗从门缝里先窜进屋里，摇着尾巴，抬头眼巴巴地盯着三千手里的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阿婆，生日快乐！

　　蛋糕上的蜡烛映着阿婆皱巴巴的脸，她早就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吧。

　　三千双眸里，期待着阿婆能记起些什么，至少，她没有忘记，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许愿，吹蜡烛。韩爷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记忆像一本无字书，使劲地翻找，总希望在某一页，能翻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答案，韩爷爷的声音，就像一根细小的线，串联着阿婆的记忆，“许愿，吹蜡烛”，仿佛这个声音，在自己的记忆里，被刻在了某一个最深刻的地方，一响起，就有无限的记忆涌上心头。

　　阿婆缓缓地闭上眼睛，记忆被橡皮擦擦去的地方，听见了风声，瞬间回到某一个时刻，有些发旧，斑斑驳驳。

　　过去很多年的某一天，天空飘着大雪，韩察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站在苍黄的路灯下，微笑着对站在对面的代弋说：许愿，吹蜡烛。

　　那是代弋的十八岁生日，也是生平第一次过生日。

　　那天夜晚，天空如现在这般，韩察牵着代弋的手在路上行走，忽然一阵冷风过，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代弋停住脚步，望向黑漆漆的夜空，整个世间，回应她的，只有那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在她洁白的脸上，仿佛，世间所有都被定格，韩察的眼中，只有眼前这张脸，以及落在她脸上而融化的雪。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扑闪着，落在眼角的雪花跳着舞，落在离温度最近的地方，融化着，像是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滚到耳后，融入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没有惊起任何涟漪，半点波纹也不曾出现，静静的，像心脏跳动的某个地方，血液沸腾着，燃烧着，那是一种接近疯狂的喜欢，想要将喜欢的人刻进骨子里，想要牵着他的手，在这广阔无垠的土地上奔跑，即使渺小如尘埃，也想向全世界欢呼，这是我喜欢的人。

　　下雪了，也该到了我的生日。代弋的话，轻飘飘的，像落下的雪花，也只有落在嘴角的雪花，才能轻轻地听见，那像是一种询问式的口气，倔强地没有一丝力气。

　　代弋说，她的父母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只记得，出生的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整个大地都覆盖上一层白色。

　　所以，她从小没有生日，也没有过过生日，也没有听过别人祝她生日快乐，没有吃过生日蛋糕，没有吃过长寿面，父母也从不恭喜她长大一岁。

　　每到下雪天，她失落，也开心。

　　她总觉得，只要下雪，她就还存在这个世上，只要下雪，她都觉得是老天在帮她庆祝生日，小时候不懂，别人过生日总是炫耀着长寿面，她跑回家询问母亲，说自己也要吃长寿面，可母亲说：长寿面只有过生日的孩子才能吃。她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过生日。母亲的脸色总是很难看，因为她第一时间答不出那个日期，常常会找其他话题，化解那一丝尴尬，后来，只要有同学过生日，她就回家问一遍，母亲终于烦了，她说“正事我都记不住，哪能记住你的生日，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不过个生日又不会缺胳膊断腿”。

　　从那时候，代弋再也不询问生日的事，因为她知道，不能问多少遍，她心心念念的那碗长寿面，都不会端到她面前。

　　韩察牵着她的手，跑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店铺，终于，最后那家店，剩了一个别人不要的小得可怜的生日蛋糕。

　　他们就这样站在马路上，借着路灯，点了一根蜡烛，韩察说：以后每年下雪的第一天，就是你的生日。

　　代弋的双眼中，映着两只蜡烛，蜡烛在风里，高高矮矮，那双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湖水灌满了整个湖面，倒影着世间万物，却依旧能分得清里面的万千种种，轮廓清晰，没有半点模糊。

　　韩察说：许愿，吹蜡烛。

　　代弋乖乖地听话，缓缓地闭上双眼，那一瞬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落在地上，湿了一片。

 

 

第54章 一闪而过的过往

　　阿婆许完愿，睁开双眼，吹灭蜡烛，嘴角微微触动，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她说：我好像记得，有人曾说，每年下雪的第一天，就是我的生日，但那个声音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举着生日蛋糕站在我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是不是总有那么一个人，即使记忆模糊，只要触碰到与他相关的事，都会泪流满面，当时的情形，会像一阵风，一闪而过，但时间太久，风雨侵蚀，久得已经忘记了那张脸，也依旧没有忘记，当时的情形，只要相同的事物出现，记忆就像涌出地面的泉水，一波接着一波，已经无法顾及，让你泪流满面的，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件事。

　　阿婆已经将大部分的记忆弄丢，但记忆深刻的那些，相同的事物呈现，一定能勾起心里的某种感觉，但三千知道，老婆已经不会再费尽心思去寻找，她早就累了。

　　一闪而过的过往，就像她的历程，每每回忆，她都会叹气。

　　人的一生就像一片落叶，或许真正的安稳，只有落地以后，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独自承担的那些恐慌与不安，即使变老，也真正的无法和年龄达成和解，释怀着一段又一段风雨飘零的日子。

　　我们每一个人都像一片落叶，簇拥着相互成长，迎着风的季节，慢慢地变老，一场又一场的大雨里，我们共同前行，谁也不能保证，风雨飘零，我们能相互扶持，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生长，听天由命。

　　倘若运气好一点，大风来时，我们能一起陨落，在风的某一个角落，找一个栖息地，相互取暖，迎接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