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歌苓

　　正是夕阳西下，因为天气原因，天色早已阴沉下来，本应绽放最后一丝热度的太阳被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厚实的云层之上，显得有些压抑，梦惊鸿趁着宫人不备，从凤阳阁寝宫的后墙轻巧的翻进进后花园中，此时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白雪，他落地无声，踏过之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连在树上防守的天赐良缘都没有察觉到，梦惊鸿又从后窗进了叶禹岚的寝宫里，落地后悄声将窗户合住，不让外边的寒风灌进来，他一转身，见着的便是一副睡美人图，只见熙明侧身轻躺于长榻之上，面容沉静，带着一丝安详，手边是一本书卷，她的衣裙就那么自然地从榻上垂落在地，梦惊鸿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将眼前的人吵醒，他轻轻走到长榻旁，身子低下去，看着熙明。

　　要不要叫她起来呢？

　　梦惊鸿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决定把她叫醒，毕竟是她上次承诺要请他吃饭的，这是一个约定，想到这里，梦惊鸿转身从梳妆台前随手拿了一个步摇，将步摇放在熙明脸上摇了摇，熙明睡得很沉，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就是皱了皱眉，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让梦惊鸿忍不住笑了出来，温柔道：“小丫头，起来赏雪了。”

　　叶禹岚本来想看看书再做别的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看着看着就有了困意，便直接在长榻上睡着了，梦惊鸿来时她也没醒，直到他用步摇在她的脸上摇来摇去的，她在梦中莫名觉得脸上好痒，便清醒了些，迷迷糊糊醒来就看见了梦惊鸿面具后那双温柔的眼睛，叶禹岚还没完全醒过来，看着那双眼觉得十分熟悉，只是想不到能与哪双眼重复在一起，只是一瞬间，这种感觉便消失了，眼前的梦惊鸿轻佻的倚身靠在她的梳妆台前，见她坐起来，便慢悠悠道：“不是说要请我吃面吗，我都等了一天也不见你来寻我，便自己来了。”叶禹岚仍坐在长榻上没有动，看着梦惊鸿那副样子嘴角便不自觉地弯了弯：“这也怪你，我又出不了宫，也不知你在何处，你让我怎么寻你？”梦惊鸿听罢，竟真的不说话了，在原地沉思片刻，从衣襟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物件来，递给她道：“那你便拿着这个，若是想要我来，便吹一吹，我听到自然会来。”叶禹岚本来就是逗一逗他而已，没想到梦惊鸿还当了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也没有接那物件，只是说道：“我就是说着玩的，你不必如此。”说罢怕梦惊鸿将那物件硬塞给她，便赶忙起了身往外走：“既然来了，那我就给你露一手，你等着啊，我去厨房准备准备。”说罢就出了寝宫，祝融姑姑一直在外边候着，见她出来便先行了一礼，问道：“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叶禹岚顿了顿，想到梦惊鸿，便停下脚步与祝融姑姑道：“今夜你们不必近身侍候了，让我一人在寝宫呆着便好。”说罢就往厨房方向去，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头喊道：“还有后花园，今夜也空下来，让修剪花枝和扫雪的宫人歇息一晚吧。”“是。”祝融姑姑也没多问，直接吩咐人去办了，殿下现在越长越大，心思不比以往容易猜测，那她便只要在该规劝时规劝一番便好，这些小事此后照吩咐去做就是了，想到此，祝融姑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熙明慢慢走远，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似的。

　　叶禹岚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将面下锅了，她又开始煮汤，想到今日天冷，便在汤中稍稍放了些草药进去，这样既好喝，又能驱寒，“味道不错啊。”梦惊鸿的生硬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叶禹岚没有防备，下意识差点将手中舀汤的汤勺扔出去，转身看见是他，便直接毫不手软的往梦惊鸿胸膛上捣了一拳，梦惊鸿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下，整个人被锤得向后退了一步，疼倒是算不上，就是十分的震惊，熙明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她对别人这般动过手，显得有些幼稚了，梦惊鸿也不气恼，反而高兴地看着她，又看看锅里正煮着的面，叶禹岚嫌他烦，便开口道：“后花园正中有个小亭子，你去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在那吃吧。”梦惊鸿点点头，离开厨房去后花园了，到了小亭子里，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将小桌收拾干净，便坐在榻上等着，没一会，叶禹岚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锅来了，急吼吼地道：“快让开快让开。”梦惊鸿赶紧往旁边闪了闪，叶禹岚马上把手里端着的小锅放下，抽着气把双手攥紧了：“哎呦，好烫啊这锅。”梦惊鸿马上凑过来，将叶禹岚的手打开一看，果然，手心都烫红了，他蹙了眉，将叶禹岚的手握住，慢慢的等着它凉下来，叶禹岚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立时僵在原地，但也没有阻止，半天才道：“……面，快凉了。”老天爷呀，快让她吃了这碗面吧，吃完好回去睡觉，这么大晚上的在这冷飕飕的地方呆着干嘛，梦惊鸿不知道她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只是利落地拿起了筷子，从碗中挑了些面尝了尝，点头赞道：“味道不错啊，没想到堂堂公主殿下还有这一手。”叶禹岚也开始吃了，听他这么说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道：“快吃吧，现在这么冷，面凉的很快的。”两人便不再多言，只是埋头吃面，梦惊鸿忽然放下了筷子，给叶禹岚斟了一杯酒：“这么冷的天气，喝一杯暖暖身子吧，别被冻着了。”叶禹岚看着这酒，心中并不是很想喝，自上次与清衡喝酒断片之后，她便知道了熙明的酒量有多浅，也不敢再喝，只是此时正是喝杯热酒的好时候，她不自觉地咽了咽，问道：“这酒烈吗？”

　　半个时辰后，叶禹岚已经进入了半疯魔的状态，与上一次如出一辙，她仍好好地端坐在榻上，只是眼中已经混沌，脸色微红，梦惊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嘴角露出笑来，双手将叶禹岚一把抱起来，慢慢走进了凤阳阁的寝宫之中。

 

 

第33章 酒后是谁吐真言？

　　梦惊鸿熟门熟路，如同进了自家家门一般的踏进了凤阳阁寝宫之中，他轻轻抱着叶禹岚，走过碍人的珠帘，走过叶禹岚下午睡过的长榻，径直走到最后头的那张床上，他停下脚步，弯身将叶禹岚放下，叶禹岚还残存着最后一点意识，碰到床就赶紧往里滚了滚，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后长叹一声，正要闭眼睡上一觉，却被旁边坐下的梦惊鸿拦住了：“你先等一等，别一沾到床就睡。”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好不容易将人灌成这样，不问些问题岂不是可惜了？于是，梦惊鸿一只手抓住叶禹岚的衣襟，欲让她坐起来，但叶禹岚皱皱眉，似是察觉到有人想把她拽起来，便抢先抬起右手握住了来者的手腕，再往里侧一翻身，那人的手腕被她握住，动弹不得，整个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翻身摔进了床的里侧，正正好与她一起躺在了床上。

　　叶禹岚奸计得逞，抬起眼望去，梦惊鸿的脸便印在了她眼中，两人四目相对，叶禹岚的腿还搭在他的身上，梦惊鸿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眼睛睁大了些，直直看着叶禹岚，两人一个意识模糊，一个措手不及，半晌，梦惊鸿看着叶禹岚，喉结滚动，却仍没有动作，刚刚想做的事情在此刻仿佛没那么重要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双颊微红。眼神迷茫，桃色的唇微微张开，发丝凌乱，与他的纠缠在一起，两人的姿势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入非非，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整个寝宫静悄悄的，连鸟叫声也无，梦惊鸿如同受了蛊惑般将目光都聚集在叶禹岚的脸上，他完全没想过以叶禹岚的力气，便是十个她都钳制不住自己，她的腿随意的搭在他身上，只需轻轻一动便能移开，可他没动，只是一直静静看着她，说是看着，其实是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旖旎的氛围慢慢拉开，梦惊鸿眼神越发柔和，叶禹岚还睁着眼，实际上已经快没意识了，梦惊鸿动了动，往前挪了挪，两人已经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这时，叶禹岚忽然低头，两人马上鼻尖相触，梦惊鸿猛地一个深呼吸，眼神暗了暗，正待上前一步，忽地听闻外边有动静，他眼中霎时清明，身体没动，单手快速结了一道手印，往外一推，一道深厚的内力传出，外边的人顿时闷哼一声，还没进来便已倒下了，梦惊鸿听着动静便已猜出了是谁，小心翼翼地将身上叶禹岚的腿挪开，轻声下了床，脚步轻盈的走到窗前，冷声道：“本座知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明白你们护主心切，只是本座承诺，今夜熙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本座问些问题，问完便会消失，你们可以回去了。”窗外的天赐良缘已被刚刚梦惊鸿那一下打得吐了血，此时见他如此说，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是相互看了眼对方，无奈之下又回了树上，仍旧一直盯着。

　　梦惊鸿解决了两人，便重新走到叶禹岚床前，挨着床边坐下，手下毫不留情的把床上的人摇起来，叶禹岚刚有的睡意瞬间被他摇没了，只好又睁开眼瞪着他：“你要干什么啊？”喝了酒本来就想睡，这人还偏偏捣乱，叶禹岚迷糊着指了指寝宫门：“今日不早了，你明日再来。”说罢便要躺下去，中途又被梦惊鸿拦住了：“看你这样子，应是能再撑一会，那我便问你几个问题，要诚实回答哦。”说着又抬起手往叶禹岚额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若是敢骗我，会有惩罚的。”语气故作严肃了些，叶禹岚捂着头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奈何酒后头开始疼了，便只好答应下来：“快问吧，我一定好好回答。”梦惊鸿十分满意，又不知该问些什么，昨日早就想好的问题现在偏偏一个都想不起来，他顿了半晌，才干巴巴开口道：“你对清衡公子，可有意？”此话一出口，梦惊鸿自己先不自在起来了，这是什么狗屁问题？还不如问她今晚的酒好不好喝！梦惊鸿虽是懊恼，却也正等着叶禹岚的回答，“有意？他那人确实是挺有意思的。”叶禹岚舌头大了起来，什么话都开始说了：“哎呦，本姑娘第一次见那孩子，便知道他错不了，长这么好看，身后的姑娘绝对哗啦啦地追啊。”“那你呢，你也想追吗？”梦惊鸿听她这么说，声音都低了几度，脸上虽是笑着的，可那笑却有些瘆人：“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叶禹岚望向他的眼，丝毫不惧：“没有，我当他是我的挚友，怎会对他起心思？”梦惊鸿眼中的煞气散了些，原本握紧的手松开了，还满意的点点头：“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还有，你对国师的印象如何？”叶禹岚一听便皱起了眉：“好端端的你提他干什么？一听到这个人我就头疼。”说罢还抬手揉了揉眉心，梦惊鸿顿住，没想到叶禹岚会如此说，便继续问道：“国师怎么了？”“这人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但那笑脸下藏的是什么，又有谁能知道？”叶禹岚试着往后躺倒，不出意外地被一只手拽回来了，她可怜巴巴的道：“你问的我都说完了，可以了吧？”“我还没问完呢。”梦惊鸿的声音又轻又柔，他抬手将叶禹岚唇边的一丝发捋至耳后，慢慢道：“那，你觉得我如何？”“你？”叶禹岚笑了：“你很有趣啊。”“怎么个有趣法？”“每次我遇到危险，你都在。”叶禹岚不笑了，脸上淡淡的，似是在回想着什么：“我从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人。”梦惊鸿没说话，只是顺手抚着叶禹岚柔顺的乌发，半晌，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中响起：“熙明，若有一天你发现，我…我…”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只能轻叹一声，抬起头望着她，叶禹岚等了这些时候，早已耐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惊鸿却松了口气，将她轻轻放下躺好，盖上被褥，便坐在一旁，没多久，风声响起，忽有几只鸟叫了起来，梦惊鸿抬眼，原是天色微明，他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慢慢的，将面具摘了下来。

　　那个拥有惊鸿之色的男子，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笑来，那笑十分的淡，确实真真实实存在的。

　　“熙明。”他唤道，床上的人自然是听不到的，所以他才敢说出来，梦惊鸿本来是一直看着她，此时却移开目光，眼睛瞟向远处，慢慢道：“从小，我一直把你视为我的生命一般，因为我的性命本就连在你身上，所以对你处处纵容，处处放宽。”他回想着那些往事，眼中流露出十分温柔的色彩来：“那时的你什么都不懂，就是个小孩子，我便也很爱护你，只是到后来，”说到这里，梦惊鸿顿了顿，声音淡了些，继续说道：“你长大了，可不知为何，对我的心思却变了，你不懂我身后站着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将性命交到了我手上，只是想要索求我更多的爱，但我给不了你，你便握住了皇权，以为这样我便会束手就擒。”他的声音渐渐低了：“那真是一段很不好的回忆，只是后来，你忽然变了性子，”说到这里，梦惊鸿重新将目光移了回来，移到叶禹岚身上：“你的坚韧，你的顽强，对我来说很陌生，直到你去了寒渊，在那禁地里，我眼看着你掉下去。”梦惊鸿顿了顿，又开始继续说道：“那本是我一手为你准备的埋骨之地，只要那一下，此后我便可以挣脱束缚，重新变为自由人，但不知为何，我竟，随着你跳下去了。”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得十分畅快：“从那时我便明白，熙明，你的梦怕是成真了。”梦惊鸿说的认真，一字一句，字字铿锵：“从寒渊之地，到了凤阳阁，还有后来的水云间，皇家猎场，熙明啊，我一开始并非没有对自己的心思有过怀疑，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让我明白了。”他看着她，无奈中带着温柔，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出口的话：“我怕是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