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顾昀笑起来,瞬间卸下紧张。
他掀开被子,把陆雨昭捞抱在身上,“来,咬一口,解解气。”
“我没生气。”陆雨昭笑够了,抹着眼泪说。
“嗯,生气也没事。你要觉得我错了,怎么生气都行,骂我打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顾昀突然认真。
低沉音调,响在头顶,陆雨昭愣了愣。
干嘛啊?真是的。
女人甩开被子仆身而起,把顾昀压在身下。
陆雨昭把他的双手按在头顶,用流氓地痞的轻佻声调,自爆式地放狠话:“对,老娘就是火泄不出来,今晚上就把你吃了。”
换顾昀愣住。
片刻,他胸腔无声起伏,眯着眼笑起来,“夫人在玩什么呢?”
“玩你!”陆雨昭恶狠狠地补充设定,“你是我千辛万苦绑回来的……压寨夫人。”
“敢质疑我?今晚上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小乖乖别动,我会温柔的。”
扮演恶霸的女人面色潮红,低下头吻住他微凉的唇,封缄含糊低语。
“……我会对你好的。”
“嗯。”顾昀缓缓闭上了眼,双手从头顶放下,悄无声息掐上她骨肉匀称的腰。
……
陆雨昭以为都是第一次,谁也别瞧不起谁。
按道理她虚长了顾昀几岁(按现世年纪讲),看过的爱情指导片比他多,她自告奋勇承担起主导的责任。
谁知道这小崽子……
稀里糊涂,她躺在杂乱的被褥间,也不知道局势怎么反转的。
呼吸灼烫,空气都是湿热的,粘稠,令人神魂目眩。
陆雨昭咬住男人肩胛,细声呜咽,“呜呜,轻、轻点……”
嗯,虚张声势她挺会,其实怂得不行。
“行吗?”顾昀眉梢轻扬,滚烫指尖缓缓摩挲她的耳骨,轻佻的语调仿佛说着骚话询问满意度的小白脸。
陆雨昭的意识像浆糊,双颊耳廓潮红,哼哼唧唧。
顾昀伏低身体,动作不急不徐。高挺鼻尖亲昵扫过她的脸颊,捋开她湿透的额发。
“夫人,我行吗?”他一字一顿地在她耳畔轻问。
第79章 饮屠苏与胶牙饧 烟火除夕夜
腊月无声过去, 除夕到了。
除夕的清晨是忙碌的,辞旧迎新,阖家上下都在大扫除。要为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画上圆满句号, 并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仆人婢子们洒扫门庭, 除尘秽, 整个顾宅都被调动起来,这早晨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陆雨昭也没闲着,大宅门口换门神,挂钟馗;自家小院门口也得钉桃符,贴春牌。
“诶,歪了, 歪了!”
顾昀拿着锤头叮里哐当,陆雨昭在背后胡乱指挥。
顾昀离远了些看, “哪儿歪了?”
“哦,好像是没歪。”陆雨昭歪着头来回端详。
写着“神荼”、“郁垒”二神大名于桃木板, 悬于门首, 即为钉桃符。桃木避邪驱鬼,钉桃符自有压邪灭祸之意。
阿宽替自家郎君鸣不平, “娘子不过在戏弄郎君!”
岁微哼声,“就是贴歪了, 你眼神不好不要说话!”
陆雨昭嚯嚯直笑。
顾昀放下锤头,无奈耸肩,“出去看看大傩仪?”
每逢除夕, 禁中都要举行这种驱祟压邪的仪式, 也称埋祟。
皇城司班直、教坊使、亦有禁军中人等若干, 会集体扮上在这一天演傩戏, 自禁中出发, 一路出南熏门,转而至龙池湾,仪式这才作罢。
刚一出门就瞧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来大傩仪的队伍正巧路经他们家宅门前。顾春吟哇哇乱叫,一头扎进人群中凑热闹。
实在是热闹,陆雨昭也不由快步往前去。
围观的群众太多,浩浩汤汤的长队寸步挪行,执金枪、舞长戟的,戴面具的、穿着颜色鲜艳夸张的衣服的,扮演着钟馗、判官、神尉、灶神、五方鬼使等各路神鬼,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一路往前。
顾春吟跟了一路,御街快走到头,顾昀才把她逮回。
“回去了。”
顾小妹不大乐意地撇撇嘴,不敢造次,恋恋不舍往回走。
“出了南熏门,埋祟才算完成吗?”顾春吟问。
“到龙池湾才算。”顾昀答。
“呜呜,看不成了。”顾春吟叹了口气,然后捂住了肚子,“肚子饿了。”
“那正好回去吃好吃的,今天除夕,家里备了不少东西。”陆雨昭笑。
-
刚进门不久,碰着从禁中回来的顾父和顾晖。顾父喊住他俩儿,分给他们一人一个屠苏袋。
屠苏袋为御药院所制,官家赠以群臣,也称腊药。
一旁的仆从说:“顾相公特意同御药院讨了很多,每人都有,驱邪迎福,迎接新的一年。”
陆雨昭作礼谢过顾父,“谢谢父亲,我一定随身戴着。”
“好。”顾父淡淡颔首,没再说多的话,和顾晖一前一后离去。
人走后,陆雨昭给顾昀挂在腰上。顾昀没有推脱,让陆雨昭系上了。
陆雨昭还以为他不大乐意,“父亲给你的,你就受着,难得回来一趟。”
“嗯。”顾昀垂眼瞧她,“我没说我不要。”
顾小妹嘁声,“你不要,你为什么不要?爹爹多疼你啊。”
“是,是。”陆雨昭打岔敷衍她。
她拍了拍屠苏袋,直起身小时嘀咕,“除夕一过,就是新年了呢。我来这里都一年了啊……”
回到前厅堂前,桌上摆满了糕团点心,各式各样,用精致碟子装着,隆重得很。
顾小妹应接不暇,一盘又一碟地数过去,“澄沙团、韵果、蜜酥、箕豆……哎呀,怎么没有胶牙饧?”
一旁布置的婢子笑回:“晚上守岁,小娘子可以吃到的。”
“好吧。”顾小妹嘟哝,“快,快,好饿,咱们吃点糕团垫吧垫吧肚子。”
陆雨昭也不客气,随便挑了块澄沙团塞进嘴里。
雪白一团,隐隐透着些红。糯米粉做的皮,内裹红豆泥,糯米皮黏糯,红豆馅儿沙绵香浓,甜而不腻。也有绿豆馅儿的,入口清爽一些。
团子个头大,糯米又饱腹,多吃就腻了。
胡吃海塞一通,陆雨昭制止住顾春吟,“还要留着肚子吃年夜饭呢,妹妹咱别吃了。”
顾春吟深以为然地点头,放下手里的点心,满心期盼年夜饭的到来。
顾家除夕的年夜饭吃得比较早,大概在下午四五点。
决明兜子、西京笋、三脆羹、紫苏鸭、炙羊肉、炒蟹、脆筋巴子……为了庆祝大团圆的这一餐,大荤大素,满汉全席不为过。
“感觉今年过得很快,发生的事也很多……”老太太端起酒杯,“不过,也还好。今年里最大的幸事,是雨昭嫁进了顾家。”
陆雨昭连忙举起酒杯站起来,“祖母言重了,我陆雨昭何德何能——”
“是的呢,多了雨昭帮忙,陪我讲话。家里多了人气,我也轻松不少。”姚汐也端了詹酒站起来,接话道。
顾父:“除岁饮屠苏,酒温得正好,一起喝一杯。”
碰个杯,温热酒液入喉,年夜饭就这么普普通通地开始了。大半是顾春吟、陆雨昭、姚汐和老太太在讲话,气氛还算融洽。
一局饭毕,老太太、顾父两个人都给了小辈压岁钱。沉甸甸的银子,用绯红锦囊袋装着。
陆雨昭有些意外,还以为已婚人士没有,家里只有顾小妹这个小孩子拿得到压岁钱。
“拿着。”顾父一并两个红包赛到陆雨昭手里,“你和阿昀的。”
“谢谢父亲。”陆雨昭接过。
此后便没什么事了,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陆雨昭和顾昀回去各自洗了个澡,待到夜深,又重新回了前厅。除夜守岁,雷打不动的规矩。
一踏进前厅,听到顾小妹在讲,“当年和爹爹在滁州,应当是滁州吧……除夜得往床下塞一盏灯,这叫做‘照虚耗’,所以我才让婢子点了灯塞在卧床下啊!”
“父亲那一年没有回来过年,我有印象,应当是滁州任职那一天。冬月里病了,路遥颠簸,那一年第一次没有阖家团圆。”顾晖感叹说着,转头随口问顾昀,“是吧?”
顾昀稍顿,“嗯。”
“那是我没嫁过来的事了。”银丝碳火苗静静燃着,姚汐拨着火盆笑说。
大伙儿看起来精神抖擞,都不困,磕着杏仁果子的,喝茶的,饮屠苏酒的,围炉而坐,笑言交杂。总有人笑吟吟应和她一两句,听她讲无异议的废话。
陆雨昭拉着顾昀坐下,加入聊天大营。
“哎呀二嫂来了,快快过来,胶牙饧吃不吃?”心心念念一天的胶牙饧,顾小妹献宝似的的端给她。
陆雨昭挑了两颗,扁圆扁圆的,焦褐的糖色,一颗递给顾昀,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入口稍稍硬,而后在口腔慢慢融化,甜滋滋的,滑溜溜的,浓郁香黏,有点黏牙……诶,是麦芽糖呢,陆雨昭微讶。
既如此,不如……
陆雨昭又捡了两块放在火盆上烤,待它融化称半固体,用两根筷子搅动,搅动,不停搅动……
搅动可以拉丝的程度,众人“一副这是什么玩意儿”的神奇表情惊叹,“胶牙饧还有这种吃法?”
麦芽糖烘烤的香气飘来,浓郁盈室,倏然听到顾春吟默默吞口水的声音。
陆雨昭得意洋洋,把绞丝糖递给顾春吟,“对呀,我儿时总这样吃,街边就有卖。”
“唔呀。”顾小妹开心死了,连忙夺走。
她咬了一大口,半凝固的糖拉成长长的丝,仰头去迎它进嘴里总也来不及。她吃得又气又急,仿若要和这绞丝糖打架。
陆雨昭忍不住揶揄,“手上别停,搅上搅上,不然会往下掉的。”
姚汐笑问:“叫什么名儿?”
陆雨昭想了想,“搅搅糖,绞丝糖,拉丝糖?没什么固定名字,大家都乱叫。”
“因为就是胶牙饧呀,笨!”顾小妹含糊嚷嚷。
众人忍俊不禁,满室哄笑。
姚汐抿嘴笑,“嗯,小妹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室外大雪飘飞,室内热火朝天。
大伙儿有说有笑,陆雨昭成了搅糖师傅,搅好一个,就哄抢不及。
闹了许久,嘴馋的婢女仆从都吃上了,大家都过了嘴瘾。
“几时了?”顾春吟打了个哈欠。
有婢子答:“回小娘子,子夜快了。”
姚汐忙问:“是困了吗?”
“唔,也还好啦。”顾小妹揉了揉眼眶。
“走,先去给顾家祖宗们上个香,出来走动走动就不困了。”姚汐建议道。
除夜祭祀先祖,或晨晓或夜昏,这是顾家的老规矩了。
一行人磨磨蹭蹭起身,熙熙攘攘往祠堂去了。
燃香烧纸,摆果篮糕盘,行跪拜礼,出来时,恰是午夜子时。震天响的爆竹之声燃响,窗外夜浓如墨,陡然红光半边天。
“快看,烟火!”
“哇呜哇呜,耳朵快聋了!”
宅院外的花火爆竹,顾小妹和一群丫鬟婢女仰头蹦跳,叽叽喳喳,兴奋大叫。
“诶,好冷啊。”陆雨昭要去捂耳朵,结果被自己的手冻得龇牙咧嘴。
一出门冷空气就扑面而来,陆雨昭的手都是凉的。
身后的顾昀抛给她一个暖炉,伸手给她捂上耳朵,两个人无声仰头,看着院墙外的红映霄汉。
顾昀轻声说:“这爆竹彻夜响,今晚睡不好的,困吗?”
“不困。”陆雨昭摇头,抱着暖炉感叹,“真热闹啊。”
一大家子人,一起守岁,一起看漫天烟火,这感觉真好啊。
第80章 瓠羹与香辣灌肺 过年期间的市集
正月初一, 汴京城里的街坊巷陌,哪儿哪儿都热闹非凡。
府尹下令开放关扑,纵情玩乐三日。关扑是一种赌戏, 逢年过节的一种节气民俗, 赌些珠翠、食物、果子、领抹、衣服什么的, 什么都行,玩个开心图个趣。
坊间街巷热闹和乐,大内禁中亦是一派繁华兴盛。元正初日,朝廷行元旦大朝会。各州百官入朝,更有诸国使者进殿朝贺。
随便出去走一走,便能在街上肆间碰见个别他国外来使者。穿着和宋人不同的装束, 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除了以上此般不同,拜年送礼走亲戚, 大概是亘古不变的春节行程了。
初一去顾家叔伯家拜年,初二进宫, 初三回娘家, 初五去城外寺庙看望了娘亲,初六去川饭店与文家书肆走了一遭……陆雨昭觉得春节里每一天都塞得满满的, 充实而忙碌,稀里糊涂就过了半。
“今日初几了?”
今天终于不用起早出门, 陆雨昭趴在床上睡懒觉。
“回娘子,初七,今个儿立春呢。”
岁微推开窗, 积雪消融, 早春的枝桠停了两只雀儿, 啁啾不停。
“诶?就立春了?”陆雨昭微讶。
她感觉她还在冬天里过着呢, 前不久还大寒来着, 春天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呢。
大寒意味着四时之终结,而立春,新的节气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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