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女孩真的要去外面。有些钱财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心事已了,老人佝偻着肩,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他拄着那根拐杖,在迟白和安德烈的注视中一步一摇,渐渐消失在漆黑的房间里。
第13章
和老人的意外谈话让迟白这几天一直提不起来精神。
圈套已经设下,要做的只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突然有了大把的闲暇时间,她自觉应该把空间都让给那对时间所剩不多的爷孙,一到白天就往外跑,一路上和遇到的村民打过招呼,等来到村外,就找颗看得顺眼的树跳上去,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差别,除去厉害了亿点,长寿了亿点,不太像人类了亿点,还有背上了拯救世界的重任,她还是她,一个温柔善良的普通女孩……额,或许没那么温柔。
但实际上,虚无之地砍怪的那么多时间里,她早就习惯了时间流逝,时光在她身上失去作用,刻不下丝毫痕迹,她的身躯刀枪不入,以至于她忘了真正普通的人类到底有多脆弱,他们会受伤,会死亡,会被埋在地下三尺,直到身体腐朽,化为尘埃。
而当人们走向死亡时,那些对生命的渴望,对亲人的不舍,不得不任命的无奈,所有这些强烈且复杂的情感纠缠在一起,对心如止水生活了很久的她来说,已经是一份沉甸甸的重压。
尤其是当她莽撞地闯进普通人的世界,轻率地同他人建立起联系之后,面对已经与自己产生羁绊的人的离去,这份重压会更加难以承受。
迟白枕着手臂躺在树上,眼睛直愣愣盯着天上变幻个不停的怨气,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好让心头的那一股难受劲跟着脑子一起从脑袋里流出去。
“迟白小姐?”
树下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听声音熟悉得很。
迟白懒洋洋地侧了一下头,果然看到一身银甲的骑士先生正仰头看着她。
“安德烈,早啊。”
随意打了个招呼,她挪动了一下脚,意思意思地让出一小块地方。
安德烈看着那块连他的脚都放不下的地方,沉默了一下,他略微蓄力,轻轻跃起,控制着力道落在迟白的身边,找了根粗一点的树枝坐下来:“迟白小姐心情不好?”
迟白斜睨了安德烈一眼,提不起劲地哼哼两声:“骑士先生还兼职心理疏导?”
“算是吧。”
得到这样的答复,迟白诧异地转过头,看到安德烈不知道想起什么而露出的一个十分……慈爱的笑容。
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安德烈紧接着解释:“有些新加入圣骑士团的成员会不习惯教廷频繁的任务或者遇到一些突发状况而产生困扰。作为团长,我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伙伴们重新振作起来。”
?
迟白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确定那些成员不会被你吓一跳,然后心理问题加重?
仿佛看出迟白的疑惑,安德烈表示:被他开导过的圣骑士们腰不酸了,气不喘了,揍起敌人来更有劲了。
迟白姑且一信,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一个人闷着不是办法,她对安德烈说:“我在想玛丽的爷爷,他就要死了,留下玛丽一个人。”
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但直到玛丽的爷爷亲自说出口,那种延迟的震撼和感伤才终于找上门来,让她一个人躲起来望着天空发呆。
迟白本以为心肠善良的骑士先生会表示一下“别伤心,我会尽全力帮助老人家”,或者说一句类似“节哀顺变”的话,安德烈却只是说:“生老病死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他只是到时间了而已。”
“那玛丽呢?”迟白问。
一个还没到她腰的小女孩,独自外出闯荡,身边一个信得过的亲人都没有,她实在难以想象玛丽的未来会有多艰难。
“关于这一点,迟白小姐放心吧。”安德烈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光明教会在许多地方都设立了福利院,专门收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玛丽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她还可以入读教廷设立的修道院学习圣光术,等毕业之后加入光明教廷,成为一名修女。”
还能这么干?我还以为光明教廷里都是那种搜刮民脂民膏天天想着干坏事的人……迟白没说话,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起救命恩人小姐对教廷的某些误解,安德烈决定为光明教廷辩解几句:“光明教廷里有很多神职者都是这么来的。光明教廷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能够保护更多无辜的人。它也确实为此做出很多行动。”
也正是因此,就算信仰不再坚定,他还对光明教廷抱有希望。
“嗯哼。”迟白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决定和圣骑士先生求同存异,和平共处。
好在知道了玛丽今后不会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她的心情好转不少。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骑士先生的心理辅导真的很有用啊,迟白暗自感慨一声“不愧是骑士先生”,正想说些什么,无形的波动从远方传来,她猛地坐起身,遥望动静传来的方向:“是墓地的方向!堕落法师!”
无须多言,两人噌地从树上跳下,一前一后直奔墓地而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迟白隔了大老远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袍十分可疑的家伙站在坟头挥舞着一根扭曲的枯树枝。
等黑球从地底冒出来后那人抬手变出一块黑布蒙在黑球上,然后抱起黑球转身就准备跑路。
“呔!小贼休走!”
迟白大喝一声,将那人吓得身体一僵,逃命的速度更上一层楼,她掏出木剑注入魔力,举手向那人的方向狠狠掷去。
黑袍人背对迟白,身后却好像长了双眼,只见他急急挥舞两下枯树枝,一面泛着金属光泽的盾牌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刚好拦在木剑行进的轨迹上。
“天真!”迟白冷哼一声,脚下丝毫不停。
与此同时木剑撞击盾牌,黑袍人预料中的撞击并未发生,只听“噗嗤”一声轻响,木剑切豆腐一样刺穿他最拿手的盾牌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刺破后心,穿胸而过,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地上。
该死的安德烈,究竟从哪儿找到这么个怪物当同伙?黑袍人面容狰狞,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么容易就死了?
迟白几步窜到木剑跟前,看着断气的黑袍人,胜利来得如此突然,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傀儡术。”
安德烈提醒一声,拔尖反插在地上,剑身爆发出一圈圣光,横扫四周。
规整的金色圆圈扩散开来,在撞到某个看不到的东西后“啪”一下碎裂。
安德烈抽出长剑,毫不停顿地朝那个方向横劈出一道魔法剑芒,同时默念咒语,圣光禁锢术后发先至,将剑芒所指的地方围了个结实。
“啊——”受伤的惨叫凭空响起,无人的空地上黑袍人捂着手臂狼狈滚落,先前的黑布包裹咕噜噜从他怀里滚出来,“安德烈——”
饱含怨恨的嘶吼声中,迟白面前的“黑袍人”身上忽得冒出一股青烟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胸口破了个洞的木头人。
被耍了!
迟白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拔出木剑直冲黑袍人而去。
眼看煞星要攻击自己,黑袍人一个翻滚捞过黑布包裹扭身沉入地下。
“遁地术?”迟白一挑眉毛,右脚轻跺,混沌魔力猛然导入大地,硬生生将藏在地下的黑袍人逼出来。
黑袍人哪肯罢休,他高举起圆球,吐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圆球上的黑雾扩散,白日里本该风平浪静的墓地里接连响起棺材板被撞击的声音,没多久就有一只丧尸破土而出,伸着只剩枯骨的手向迟白发起攻击。
能操纵圆球?看来这个堕落法师和藏在他背后的组织关系匪浅。迟白放弃原本大力出奇迹的打算,嫌恶地隔空扇飞靠近的丧尸,目光紧盯着黑袍人,她放出一点威压,一步一步向黑袍人逼近:“这颗球是谁给你的?”
傻逼,黑袍人在心里嘲笑一声,一边源源不断唤醒更多丧尸,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夹在两指中,魔力的火焰在手中翻腾,眨眼将它烧成灰烬。
深蓝的法阵在他的脚下展开,传送阵,启……
一点亮银的剑尖带着热腾腾的鲜血从黑袍人的胸口冒出,借着迟白的掩护,安德烈不知何时潜行至堕落法师的身后,趁黑袍人分心施法之时直接发起偷袭,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失去后继魔力的传送阵不稳定地闪烁两下,轰然爆炸。
安德烈抬手释放圣光,组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光盾,将他自己连同堕落法师一起牢牢护住。
黑袍人趁机一把推开安德烈,将枯树枝一样的法杖扔在安德烈脚下,法杖闪过一丝紫芒,紧跟着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抓住圣骑士无暇他顾的时机,堕落法师连掉落的圆球都没顾得上捡,一边给自己施加疾行术飞速往外逃,一边不停往自己身上丢治疗法术。
但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挣扎而已。
“你还想去哪儿?”
伴随恶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堕落法师身体一僵,整个人都以奔跑的姿势被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迟白一手对准黑袍人,五只紧握成拳,以呆若木鸡之术彻底控制住那人,转头另一边接连承受两波大爆炸的安德烈:“你没事吧?”
安德烈摇摇头,压下内里伤势被牵动而隐隐传来的痛楚,双眼警惕地盯着堕落法师。
“放心吧,这家伙逃不出去的。”迟白自信满满。
虚无之地的怪物都没能逃出这一招,她可不信连怪物的脚趾头都比不上的堕落法师有这个本事。
安德烈微微点头,仍旧手提长剑,十分戒备。
同样听到迟白的话,挣扎不停的堕落法师忽然停下所有动作,黑漆漆的眼睛依次扫过两人,嘴角拉起嘲讽的大笑:“安德烈,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光明教廷的圣骑士长大人,我在地狱等着你的到来,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迟白猛地感觉到这人身上传来一股不正常的魔力波动。
“不好!”
她放出混沌魔力试图阻止,可惜迟了一步。
又是一次巨大的爆炸,狂暴魔力的碾压下,堕落法师被碾成了粉末,再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堕落法师:艺术就是爆炸!
迪达拉: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14章 村落惊变
堕落法师的绝命自爆被迟白的呆若木鸡之术挡得滴水不漏。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迟白散去手上的混沌魔力,呆愣楞地盯着毛都不剩一根的半空。
是谁说“没问题,这家伙逃不出去”的来着?
堕落法师确实没逃出去,直接被炸得渣都不剩,什么拷问圆球来历抓住幕后黑手,全成了泡影。
虚无之地的怪兽们一向都是直来直往,和这群头脑简单的家伙们打了太久,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人是多么狡诈多变的生物,更是将安德烈曾经的警告抛在脑后,轻敌大意之下被实力远不如她的黑袍人接连戏耍便也理所应当。
安德烈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圆球。
堕落法师的死亡产生连锁反应,圆球上让他感到不适的气息如潮水一样褪去,只剩下泛着金光的圣光字符组成一个只剩空架子的无用法阵。
“怎么变成金色的了……”迟白凑过去瞧了一眼,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才是圆球本来的样子,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她的目光移到捧着球的圣骑士长身上:“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听那家伙的临终发言,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迟白话音刚落,圆球身上的金光忽然闪烁起来。
“当心!”
她一掌拍飞圆球,同时张开混沌魔力将安德烈护在身后。
吃一堑长一智,对于堕落法师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圆球飞在半空中,金光逐渐散去,整只球就这么逐渐褪色,转眼便彻底消散。
“放心吧,那里面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了。”安德烈抬眸注视着圆球,淡淡地说。
“所以说,你之后准备怎么办?以黑袍人的态度,我们今后有的忙了。”迟白竖起一根食指,“我觉得,能指使黑袍人干出这么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事儿,按照小说第一定律,幕后黑手肯定是光明教廷没跑了。说不定就是……”
她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
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看似圣洁的教皇实际上是为了倾国财富无上权力而不择手段的大反派……换在岚泽大陆,那就是为了比肩神明的力量。
安德烈愣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迟白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对救命恩人小姐沉下脸来,正色直言:“教皇冕下是指引圣职者们前行的灯塔,是我们的信仰。迟白小姐对光明教廷有偏见我可以理解,但您不应该随意指摘教皇冕下。”
虽然他也在怀疑是光明教廷的某些人在捣鬼,但教廷规模极大,下属圣职者成千上万。这些人品行不一,良莠不齐,会出现几个背弃信仰的叛徒很正常,但是教皇冕下不一样。
作为光明教廷的顶尖战力之一,安德烈当然不止一次见过教皇冕下。
根据历史记载,大约七八十年前,上一任教皇回归光明神的怀抱,枢机主教们共同推举他们当中品行高洁、天赋最高、实力最强颇有威望的一员成为新一任教皇。
安德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教皇冕下是在他晋升骑士长的典礼上。
教皇冕下穿一身看似简洁的纯白色长袍,袖口和衣摆用银线绣着代表光明的二十六圣光字符,身长除了脖颈间银色的圣十字外再无其他装饰。
在万众瞩目中,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教皇冕下高举起象征身份的太阳法杖,宣布安德烈丶西格斯正式成为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团长。
安德烈单膝跪在石阶上,抬头仰望教皇冕下。眼中是如大海般广阔且包容的苍蓝色双眸,耳边是平和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周身环绕着强大而温和的圣光之力,他只觉得唯一能和太阳的光芒相媲美的就只有教皇冕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长发——光明神在人间的化身,大概就是教皇冕下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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