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堂弟堂妹在客厅嬉笑吵嚷的声音,听见母亲轻声斥骂:“你姐还在睡觉,小声点。”
苏湖的眼眶有些湿,然而下一刻,她听见堂弟小声反驳:“阿湖姐姐昨天明明答应今天要九点半就起来,带我们去科技馆的。”
小男孩委屈的声音还没落下,她听见一向古灵精怪的堂妹也附和说:“是啊,现在都九点四十五了,糊糊姐姐该起了,澈澈哥哥都起来三个多小时了。”
她不由抚额,这个外号就不能换换吗?
在堂妹终于学好普通话之后,“车车哥哥”都可以纠正为“澈澈”,可她居然还是“糊糊”,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耷拉着两条腿,扭开卧室的大门。
堂弟堂妹看见起床困难星人终于爬起来,很是高兴。
苏湖在看见母亲穿着白色毛线小披肩,内搭姜黄小吊带,还有那“时髦”的黑色阔腿裤的时候,终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睡衣。
还好,只不过是大红色印大花的长袖而已,不过是衣袖又长又宽而已,这个才是时尚……
她默默泪奔。
苏湖骑着粉嫩的折叠式的自行车,听着堂弟在后面不住地叫:“等等我,阿湖姐姐等等我!”
她想,让一个二年级的小豆丁骑着爷爷老式的永久自行车,使劲伸长腿蹬到踏板确实不容易,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的小自行车只能带一个小女孩子,谁让他吵她呢。
苏湖松开右手,向后挥了挥,粉色自行车车篮子颤了一下,堂妹紧张地搂紧了苏湖,她们把后面的男孩子抛得很远。
她很开心,哪怕看着日历,她掰着手指头想,记得下个月5号清明假有14张卷,是她初中学生生涯里日均作业量最多的假期,她也无比欣喜。
回忆起十年之后,一切依旧毫无头绪,她明明是逝去了的,却意外地活着,而她二十四岁的灵魂,也屈居在豆蔻年华的身体里。
欢欣喜悦,是苏湖重回十年前最初的印象,清明假后的第一个上学日,4月8号,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纪念日,不仅仅是因为她唯一的女偶像--撒切尔夫人在2013年的这一天离开人世。
也因为在此之前五年,在2006年的同一天,她第一次遇见陆霁礼,第一次和他说过话……
灼热的手腕和深夜的女孩
远处有风抚过她脸颊,苏湖忘记了就在五个小时前还困扰她的那些悲伤感怀。
晚上她躺在久违的在草席下垫着棉被的木板床上,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床了,爸妈总觉得席梦思没有木板床对脊柱好,奶奶却不舍得让她睡在硬硬的木板上,“硌得慌”,她这样对爸爸说。
可是很多人都是这样睡的啊。
后来她也住了四年的宿舍,硬的木板,在独自享受黑暗的夜晚,在没有谁在乎她几点才能入睡,几点却又一人独行。
从无人问津的梦中惊醒,泪水粘连在枕巾的时候,她觉得学校的上下铺啊,硌人得很。
再后来她毕业,在N城和闺蜜合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在自己的独立的房间里,她终于第一次买了张床,席梦思的床垫,半夜她想起年少的小窝,很想钻进奶奶的怀里,对她说:“我在外面买的那么贵的床都没有你铺的棉被好!”
可是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叶落归根,来年的叶,生在旧年叶子的枯败里。
又郁郁地抬起头颅俯瞰人世,在秋季时,它已阅尽人世沧桑,心甘情愿又视死如归地为后来的叶子奠基开路。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湖想了又想,还是把碗放了下来,对母亲说,她清明回老家要扫墓。
父母一脸讶异。
父亲手里的筷子还没有放下,他问:“阿湖,你不怕啦?”
眼里还有几分欣喜。
仿佛他的阿湖长大真的长大了。
苏湖出生的地方民风保守,虽然淳朴,但是却保留有某些陋俗,比如——重男轻女。
苏湖还记得五岁的她看着爷爷和族人一起抬着神龛,神情庄重而荣幸。
小小的苏湖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自然的,她也伸手,去摸神龛,神龛里的菩萨很慈祥,仿佛笑着等她接近。
可是苏湖小小的手,在要接近菩萨的时候,被族里的二叔公打落。
苏湖的手好痛,眼泪要掉不掉地看着平常对她很好的叔公用不认同的眼神看着她,对爷爷说:“女孩子就不要靠近菩萨了,不干净。”
爷爷心疼地对苏湖说:“湖湖乖,回家去,爷爷很快就回来和湖湖捉迷藏。”
那是第一次,爷爷拒绝她可怜的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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