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燕鹤狰狞的面容与燕扶满是血的脸诡异地重合了。
燕宁踉跄着扶住桌角,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思维仿佛凝固了,但她仍然迟钝地想着:
或许燕扶是她们之中最聪明的人。
因为即使是触柱而死,显然也比这样没有尊严的痛苦的死法好上许多许多。
燕宁慢吞吞地想着,即使竭力控制自己,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转向屋内那根雕龙画凤的石柱。
忽然,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从身后盖住了她的眼睛。
“你又在哭什么?”牧轻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轻轻的叹息。“她常常辱你笑你,她死了,你哭什么?”
那声音太轻了,以至于在出口的瞬间就消散在了风里。
燕宁眨眨眼,迟钝的大脑难以理解这个动作和这句话。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哭了。
是啊,燕鹤辱她笑她,从来与她不对付,燕鹤死了,她哭什么?
那是兔死狐悲。她想。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离死亡那么近那么近,殉国气节,远得像是一句空话,像是人人都看得到但却摸不着的海市蜃楼一样,原来人都是怕死的。
她想了很多,但她说不出来话,只是哭。
牧轻鸿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他说:
“我会庇佑你的,只要你……求我。”
第3章 求你
“我会庇佑你的,只要你……求我。”
这话甫一出口,还没等到燕宁的反应,牧轻鸿便后悔了。
犹豫心软,不是大丈夫所为。他不应该如此犹豫的。要么便干脆利落一刀砍下去,要么便不再理会燕宁,放任自流,她在金陵台中如何,又关他何事?
而且,燕宁也不会求他的,她从来没有在牧轻鸿面前放低过身态。他们之间,趴伏在尘埃里的人永远是牧轻鸿。
牧轻鸿自嘲一笑,强迫自己放下遮在燕宁眼上的手。
然而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燕宁轻声说:“求你。”
……
她在说什么?
这一瞬间,牧轻鸿竟然没有听明白燕宁在说什么。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理解那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牧轻鸿茫然着,继而,这茫然立刻转化为了连他都没法解释的愤怒。
“你在说什么?!”这怒火毫无来由,但却立刻把他冲得晕头转向,他粗暴地拽过燕宁,让她注视着自己。“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一遍一遍地反问,像是一头笼中困兽,徒劳地发泄自己不为人知的愤怒。
燕宁跟他面对面,茫然地看着他脸上愤怒的表情。
牧轻鸿沉默了下来。他感到浓浓的无力感,只有他知道真正的燕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心里的燕宁,不只是初见时隔着纱帘低泣的燕长公主,还有……
没人知道,在燕宁离开他的十年后,他们曾见过一次。准确来说,是牧轻鸿单方面见过燕宁几次。
那是燕宁刚把新的燕国建立起来的时候,边境不稳,燕宁亲自去往边关带兵出征。
大陆上的人都听说,当燕王出征的消息传到梁国新帝耳里时,梁王当着众臣的面在朝堂之上诅咒燕王死在边关。
却没有人知道,牧轻鸿后来又乔装打扮,偷偷潜入燕国去看燕王。
他混在恭送燕王出城的人群里,看燕宁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缓缓出城。她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而她在最前方,高高昂着头,将一碗践行酒摔在泥地里。
他追着她的背影,从一开始那个柔弱低泣的燕长公主的背影,到最后那个骄傲肆意的燕王的背影。
而现在……
牧轻鸿最后看了一眼燕宁,摔门而去。
……
燕宁实在不明白牧轻鸿为什么这样阴晴不定,好像他每次察觉到自己的态度稍一放缓,便立刻勃然大怒。
牧轻鸿认识自己吗?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并且燕宁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哪怕任何一个可能是牧轻鸿的人——作为长公主,她见外人,特别是异乡人的机会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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