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永照宫避暑好不好?”
去年就没去,今年要不抓着夏天的尾巴去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
现在一切都顺起来了,各部都有堂官坐镇,谢珀出去一个月应该可以吧?
“跑马场还不够你玩的?”谢珀挑眉。
他知道萧景芯好动,静不下来,年初的时候,在建琉璃花房的同时还建了个马场,就在皇宫东北角,那里靠近御马监,天下好马都在那里。
“我是想让你休息!”萧景芯瞪他一眼。
谢珀天天卯初上朝,寅时末就要出琼华宫,他为人又勤勉,她有时候很心疼他要天天早朝,即便年节也不能休息,还要听饱学之士的授课经筵。
治理天下,当明主没那么容易,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
她愿意为他担下骂名,做一个任性的皇后。
“好。”谢珀温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听你的。”
第二天下朝后,谢珀召集三公六部尚书议事,把接下来一个月的事安排下去。
“陛下为何提前安排秋闱,是有什么不妥吗?”晏扬不解地问。
其他人也是一样疑惑。
“朕想陪皇后到永照宫避暑。”谢珀实话实说。
“这?”刚调任礼部尚书的周澜谊下意识就想阻止,但是没有什么好理由。
户部尚书沈停面无表情道:“夏粮丰收,今年的年景极顺,陛下此时在永照宫避暑,宫外山下就是一片田野,想必回朝之后也会有不少利农妙法。”
说完还偷偷朝谢珀眨了眨眼。
谢珀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如今形势逐渐好转,大家也不用太紧张,各司其职即可,免去一个月早朝,诸位大人辛苦多年,也该歇歇了。”
“可是......”晏扬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前穆宗在时,虽说也每年都在永照宫避暑,但是从来不免早朝。
“晏太傅无需忧虑,陛下不是还留着大朝吗?”谢琅淡淡一笑。
不用早朝好得很,他也想歇歇。
大多数人心里也是高兴的,主要是周澜谊实在是御史作风,都离开御史台了还天天盯着朝臣们的错处。
如今史治清明,就盯作风问题,谁早朝迟了都得记上一笔,就连陛下都不能幸免。
连陛下都每天早早在朝,一刻不敢晚,只怕皇后早就不满了。
皇帝出行避暑自古常有,不值一提,周澜谊也没有合理的理由阻止。
第二天下朝后,谢珀就带着萧景芯出发了,本来想带裴智姝一起,结果她不愿意出宫。
知道她不想打搅两人,萧景芯乖巧地搂着她的胳膊,“娘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裴智姝虽然是太后,但是她总是尽量不与外人接触,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皇宫里也还是让谢珀和萧景芯维持旧称。
“你们去就是了,我在宫里很好。”
说完送他们上马车。
帝后出行,排场很大,队伍浩浩荡荡,萧景芯坐在马车上开始后悔没有与谢珀同乘,路上肯定很无聊。
队伍缓缓慢行,也不如平时骑马快。
前面帝王车驾里,谢珀难得没有在看奏章,手里拿着一本古旧乐谱。
蒙黛在一边轻手轻脚地为他煮茶。
热水咕噜咕噜冒泡,茶香四溢。车里非常安静。
看了一会儿,谢珀从车壁上的琴取下来,对着古谱弹奏几个音。
萧景芯听到隐隐约约的琴音,刚竖起耳朵倾听又停了。
“桐喜,你去看看是不是陛下在抚琴。”
“是。”桐喜应了一声,往前面去了,不一会儿复返,掩唇笑道,“陛下想为皇后修补旧曲,想给您一个惊喜。”
萧景芯支着下巴暗暗期待,迫不及待想快点到永照宫。
谢珀的琴艺很好,好久没有听他抚琴了。
然而到了永照宫,左等右等天黑了都不见谢珀过来,萧景芯忍不住自己去找他。
一路寻过去,到了一处观景亭。
月亮之下,八角亭中,谢珀的身影虚无缥缈,像是抱着仙琴下凡的神仙。
她的脚顿住走不动了,像是在地上生根发芽。
琴音叮咚,悦耳如山泉流经玉石。
是一首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一曲终了,她还傻傻站着,谢珀又弹奏了一遍。
远处飞来萤火虫,围绕着他飞舞,画面如梦似幻。
萧景芯一下就想起去年谢珀生辰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萤火虫。
她缓步登上石阶,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到谢珀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琴音不停,谢珀低笑着说:“别闹。”
“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还挑这么个好地方,还放萤火虫。”
萧景芯就是不放开手,“早想问你,萤火虫哪来的?”
“你猜。”琴音一转,换了一首急促的行军曲,“曲子奏完猜不出来要罚的。”
“罚什么?”萧景芯凑近他的耳边,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耳尖。
琴声错了一个音,因为谢珀的动作僵了一下,“罚你今夜不许睡觉。”
谢珀双手离开琴弦,伸手移开捂着自己眼睛的手。
“你输了。”萧景芯开心地笑了,眉眼弯弯,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没弹奏完就停手。”
她紧挨着坐下,“你得教我刚才的曲子。”
“来。”谢珀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按上琴弦。
琴声又重新响起。
萧景芯本就精通琴棋书画,人又聪明,教了一遍就会了,还能和谢珀双人弹奏。
曲终时,她得意地仰着小脸,一幅求夸的表情。
“景芯真聪明。”谢珀从不吝于夸她。
他也没说什么漂亮话,萧景芯就是会被他夸得飘飘然,连萤火虫的来历都忘了问。
永照宫里参天巨树极多,树荫下随处可见盛开的鲜花,但是萧景芯夜里被谢珀狠狠欺负了,没有力气走着赏花,只能坐在廊下远远看着。
谢珀就是表面斯文,夜里就露出真面目。
一连过了几天,她算明白了,谢珀根本不需要休息,他什么时候都很精神,早上也习惯早起,她醒来时,谢珀已经在宫里逛了一圈。
“景芯,我发现那边湖畔有间小殿。”
谢珀回来的时候神情兴奋。
小殿?萧景芯突然想起上辈子她就是在那里殉国,没见过当皇帝后的谢珀。
来永照宫她也没想过要去那里。
“里面有你的画。”谢珀背起她,“带你去看看,也不知道是谁画的。”
湖水清澈,湖边草木茂盛,清翠一片。
湖边小殿是石木结构,檐上挂着铜铃,风拂过时,铜铃声声悦耳。
萧景芯抱紧谢珀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脸。
“怎么了?”谢珀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不好的事情。”萧景芯摇了摇头。
“别怕,有我在。”谢珀伸手推开殿门,迈步走进殿中。
小殿不大,竹窗大开,水天青色的纱帘随风飘动。
墙上挂满了画,是萧景芯从小到大的画像,神态惟妙惟肖。
上辈子没有这些画。
萧景芯睁大眼睛,从画中看出了她父皇母后的笔迹。
小时候,她确实经常来这里,她母后不在的那些年,她更是长年住在永照宫。
“这是......”她瞪大眼睛。
“我在内殿发现的木箱子里装着这些画,我就把它挂出来晒晒。”
谢珀放下她,牵着她的手走进一个小门,从那里往里走就到一处观湖长廊,长廊尽头有一间小房间,谢珀抬腕指向那敞开着门的小屋,“里面还有好多。”
萧景芯走进去时,过往画面扑面而来,她想起了她小时候的幸福时光。
那时她才两三岁,身体不好,她母后陪她在永照宫休养,直到五岁。
“谢谢你,纯之。”如果不是有他,她一定想不起她母后的模样。
“我们之间还说谢谢?”谢珀看她眼眶发红,有些心疼,“难过就哭出来,我肩膀借你靠。”
“谁说我难过了?”有你,我一点都不难过,这一定是母后的指引,让谢珀来到她的身边。
她此刻是幸福的,心里没有一丝绝望,所有的悲伤都被谢珀抚平了。
在后来的几天,谢珀又为她画了几幅,挂到小殿里,连同她画的一家人一起。
在这里,她的前世今生都没有遗憾。
第93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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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顺五年,端午宴后,天气渐渐热起来,知了开始喧闹。
萧景芯被知了叫得烦躁,与谢珀下棋时总是输,好不容易快赢了,谢珀又有急事要办,匆忙走了。
走之前回头笑道:“这局算你赢了。”
“什么叫算?就是我赢了。”萧景芯拿手上的玉石黑棋扔他。
谢珀赶紧避开,溜出大殿。
殿外站着的宫女暗暗发笑,陛下英明神武,就是在皇后这里总是吃瘪。
雍京城里的人个个都在等他什么时候厌倦了皇后,结果一直等到现在两人还是恩爱异常。
萧景芯生了一会闷气,总觉得谢珀有事瞒着自己。
前两年,她的宫女都放出宫了,只有桐喜始终不愿意出宫,说是家里没人了,也不愿离开她。
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与蒙黛越走越近,最近她才知道两人私订终身。
谢珀自知理亏,平时不让蒙黛到她面前来,而桐喜每次都是偷偷避开她去见心上人,今天也出宫去了。
这时候没人来劝她,萧景芯越发觉得孤单,一直郁闷到晚上桐喜回宫。
“娘娘怎么了?”桐喜见萧景芯不高兴地背她着在擦拭谢珀的那套黑甲。
“下午与陛下弈棋快赢了,结果陛下临时有事走了。”小宫女凑近她耳边说悄悄话。
桐喜记得之前也有几次陛下被蒙黛传的消息叫走,娘娘也很不高兴,最近还发现她和蒙黛的事,难怪连她也不理了。
可是今天她出去真的是为陛下办事呀。
陛下想南下巡视,托她出宫釆买一些女人家用的东西。
他打算给娘娘一个惊喜,才不让她说。
“娘娘,你看,奴婢给您带了什么好吃的。”桐喜心里庆幸,幸亏她提前做了准备。
“出宫干什么去了?”萧景芯没有回头,手上动作也不停。
“去了水秀坊......”桐喜声音几乎轻得听不到。
蒙黛的私宅就在那里,但是今天她没去那里,有点心虚。
萧景芯放下手中的软布,转过身来仔细看她,“还学会说谎了。”
她心里又给谢珀记上一笔。
“娘娘恕罪!”桐喜见她声音冰冷,真的生气了,赶紧跪在地上。
“你不说,本宫就把你赶出宫去!”萧景芯气呼呼道。
正好把她赶走,省得一天到晚都在她面前神情恍惚。
蒙黛有什么好的?上辈子她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这辈子见得多了,就是觉得这人比她还了解谢珀,天天跟谢珀形影不离,真成了谢珀的影子似的。
还一肚子坏水,拐跑她的宫女,谢珀肯定早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她,生气!
“娘娘!奴婢不离开您。”桐喜真的被吓到了,眼眶红了,拼命嗑头。
外面的小宫女也吓坏了,跪下一大片。
萧景芯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又想诈一诈桐喜,省得她一天到晚老是心不在焉。
其他宫女都嫁了良人,有家人疼爱,满肚子坏水的蒙黛只会欺负她,有几次她手腕都带淤青。
萧景芯听人说过内侍的心思都不正常,几次她都想跟谢珀抱怨,但是又怕他不喜她插手他宫里的事。
“今天是陛下派奴婢出宫。”桐喜为了留下来,不得不老实交代。
“他?他身边没人了么派你出去?”明明有那么多内侍还来使唤她的人。
“陛下要带娘娘南巡,今天奴婢去采买娘娘路上用的东西。”桐喜为人老实,现在说了谢珀的秘密,只觉得羞愧难当,只有用力往地上嗑头。
萧景芯被她吓一跳,赶紧伸手拉她。
这么用力嗑,不死也会成傻子。
力道之大,连她都差点摔倒在地。
“好了,吓你的,瞧你这胆子,以后得被蒙黛欺负死。”
萧景芯帮她整了整磕头磕歪的珠钗,过一会儿才回过神,“你说陛下要南巡?”
“嗯。陛下说要给您一个惊喜。”桐喜这时候更加羞愧。
萧景芯哈哈大笑,转身坐到矮案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桌面,“几时出发?”
“明日早朝后。”
晚上,谢珀回琼华宫时,见到萧景芯还没察觉,十分高兴。
第二天下朝之后,还想着用什么借口带她出宫,结果发现她已经换好了衣裳在等他了。
“怎么这么聪明,猜到我要带你出宫?”
萧景芯笑而不语。
这次帝后南下是走水路,坐船一路游河而行,为时半年,码头好多人在送行。
谢珀见萧景芯像是早就知道,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萧景芯得意扬眉,到底是谁给谁惊喜。
见到谢珀震惊的眼神,她心里暗爽,牵着他的手上船。
上船之后,带着他到船舷边,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不是说有人怕水吗?怎么是走水路。”
她脸上带着狡黠的坏笑,谢珀的心呯呯直跳,就怕她突然让他下水。
“坐船没那么累,还可以看两岸美景。”
萧景芯见到他发红的耳朵,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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