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一向自持无欲无求,跟她那个爹一个德性,可沈静瑶却觉得这样的沈栀才是最贪心的,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想要,却什么都有,她是嫡系嫡出又是独女,将来沈家的家产都是她的,娘亲是郡主,父亲又是宰相,从小定了门这么好的亲事,沈静瑶夜里做梦都想成为沈栀。
当初刘氏刚刚执掌中馈,为了在沈汉鸿面前表现得好些,便日日让沈静瑶去沈栀屋中陪沈栀说话。大夫说沈栀有心病,身边离不了人,最好有人能陪她说话。
没来之前,沈静瑶想不明白沈栀得的是什么矜贵病,来了之后,也没看出沈栀有什么不对。
她能好好吃饭,吃的补药全是她没见过的名贵药材,衣裳发钗样样不缺,还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料子。丫鬟侍女整日对她嘘寒问暖,药苦了,有人往嘴边喂糖,天热了,有人端冰块来替她打扇……沈静瑶不懂了,沈栀都已经过得这么好了,有什么可病的?果然,大小姐就是矫情,还得日日浪费她玩的时间来陪她说话。
来了几日后,沈静瑶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沈栀,既然她花了时间,沈栀也应当给她些交换,这才公平。
当她第一次从沈栀手中要到皇后娘娘赏的玉镯,真金白银拿到手里时,她才真正明白,娘说的不会吃亏是什么意思。
一来二去,来来往往,沈静瑶从沈栀这里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自然是开心的,但沈栀也是开心的。
东西是沈静瑶要的,可她每次开口问沈栀时,又觉得不自在,沈栀分明什么都没说,但看她的眼神总像在施舍!这让沈静瑶不快。
“大姐今日往我那送了帖子,说请我们二人去府上做客。”沈静瑶把帖子递到沈栀手边,“三妹妹可莫要忘了。”
沈栀屈指敲了敲名帖,心里觉得好笑。沈书韵嫁人三年,从未邀过生辰宴,猛地想起来要过,偏偏是今年,恰恰又是这个时候。偏偏这个帖子,不是递到了掌家的刘氏手中,不是递到沈栀这个嫡女手中,而是从沈静瑶这个久病多日、不便出门的庶小姐手中拿出来……
这要是真不明白,怕是要和沈静瑶一般蠢了。
沈栀弯着眉笑:“我自会备上贺礼去大姐府上祝寿的。”
见事情办成,沈静瑶眉目舒展了不少:“那后日辰时,三妹妹便同我的车轿一起去好了,咱们是一家人,总是走两辆马车,只怕会让大姐以为我们姐妹不和,让宾客们笑话了。”
沈栀笑意更深:“二姐姐说得在理。”
这话说来不痛不痒,但沈静瑶的牙根却咬了紧,但一想到这是为了自己,她便忍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扰,三妹妹歇着吧,姐姐就先告辞了。”
沈栀抱着猫起身,让冬羽送沈静瑶出门。
两人刚出去,冬雀这边就买好食材回来了。
沈栀心里也惦记着这事,把生姜放回窝里,挽了袖子,又进了厨房。
冬雀在一旁做草莓馅儿,低声同沈栀说:“黄妈妈没回来。”
沈栀揉着面呢,也没抬头:“怎么了?”
“听极乐坊里打杂下人说,黄妈妈出老千,被人抓个正着……”
“如今人还在极乐坊?”
冬雀摇头:“黄妈妈得罪的是极乐坊的贵客,坊主也不敢偏袒,做了人情,让人把黄妈妈带走了。”
“这贵客是什么人?”
冬雀突然顿了一下,看了沈栀一眼:“……是刘家的一个账房先生。”
刘家,可不就是刘氏的娘家。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啊……
沈栀在小厨房里待了一下午,等到太阳快落山,才终是把江谏要的月饼全做好。
冬羽作为试吃官,已经兴致勃勃地吃了好些个下肚:“姑娘怎的又想起做这些?昨日做的月饼还没吃完咧。”
“嗯……昨夜睡前想到些新花样,今日想试试手,若你喜欢,来年还可以做。”
“好啊!”冬羽一口月饼还未吃下去,嘴里含含糊糊的,“姑娘夜里又不好好睡觉!”
沈栀被抓住了小尾巴,捏住冬羽的鼻子叫嚣:“偶尔一次而已啦。“冬羽晃着脑袋躲开:“我有这么好骗嘛,姑娘这模样,一看就是惯犯!不行,我今晚得看着姑娘睡着。”
“额……”
“怎么了!”冬羽气势汹汹地攀着桌案,瞪着沈栀,眼神无声地在说:我就知道你没有好好睡觉。
沈栀无奈摊手:“好了,你看你看。”
“哼。”一战得胜,冬羽鸣金收兵,坐在一旁的小几上晃腿,“对了!姑娘,咱们昨日做的五仁月饼好像都吃光了,是您吃的吗?”
沈栀:“……”
“奴婢还以为姑娘不吃,想着今日装些给小武呢。”冬羽终于把手里的草莓月饼吃完,拍了拍手起身,“算了,那奴婢就装些甜月饼去吧,小武要知道是姑娘做的,也会……”
“不行!”
冬羽愣了一下,没想过沈栀会不同意:“啊?不行吗?”
“不是……”沈栀难得有几分慌张,“这些……这些是要送人的……”
“全都送人?送谁啊?这么多吃得完吗?”
沈栀把漆盘端到了一边,艰难地点了点头:“吃得完……”
昨夜江谏在窗外给她挑剔了一遍五仁月饼有多难吃后,沈栀原想拿回来的,可谁知江谏抓了手帕不放手,还说要拿回去给家人吃。
江谏双亲早亡,唯一的亲人便是他的兄长江彧,而江彧又常年征战在外。大将军若是在京,不可能没有风声,所以江谏说的这个家人肯定不是江彧,但不管是谁,能让江谏称一声家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你帮我找几方帕子包起来吧。”
“好嘞。”冬羽轻车熟路地摸到沈栀衣柜的最下层,那里放了好些帕子。
每一方帕子上都有一朵栀子花,是沈栀小时候亲手缝的。最下面的几方帕子,绣时年纪尚小,绣面歪歪斜斜的,长大了些便熟练了,花样也清一色的周正。
冬羽估摸着月饼的量,点了几方帕子,用油纸包好后,再用帕子包起来。
她手里正干着活呢,突然听到窗外响起了叩窗声。
声音一响,屋里的两个人像兔子一般瞬间警觉起来。
沈栀是吓了一跳,冬羽则是有几分欢喜。
“来了!”
沈栀先是看向了侧室,又看到冬羽走到另一边,那扇靠近后墙的小窗前,利落地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而后献宝似的朝沈栀使眼色。
冬羽若有尾巴,现下只怕要晃个不停,面上喜上眉梢,甚至没察觉沈栀松了一口气。
“什么来了?”
话音一落,冬羽推开了窗,一个黑衣人站在外面,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似是没想到还有其他人,黑衣人看见沈栀时,率先往后退了一步。
沈栀愣了一下,手紧了紧,往前进了一步,便停下来。站在这,刚好可以打量到黑衣人的身量,不高,好似还是个孩子。
“奴婢找小武寻的武林高手把东西拿到了!”冬羽从黑衣人手里接过那几本书,递到沈栀面前。
沈栀揉了揉她的脑袋,算是夸奖。
“那边处理好了吗?”
冬羽还没来得及应,便发现不是问她的,只见黑衣人极其上道,答:“处理好了,换了本一模一样的。”
沈栀点了点头,觉得冬雀找的人还算靠谱,刚想给点赏钱,却见对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后的月饼上。
沈栀:“……”
三个人一时无话。
沈栀看着他的小狗眼睛圆圆的,没忍住问:“你要吃吗?”
黑衣人原已转身了,却被这句话问得顿了脚步,他试探着问,好似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吗?”
片刻,黑衣人手中便多了一份包好的月饼,和一袋沉甸甸的赏银。
冬羽热情地同他说话:“谢谢你帮我们啊。”
“不用谢。”
“你很喜欢吃月饼?”
“喜欢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
冬羽捂嘴巴,悄了声音:“你们武林高手是不是不能随意透露姓名?”
沈栀笑了下,觉得她的话本子看得多了些。
窗外的黑衣人摇了摇头。
冬羽也不失望,觉得武林高手就应该这么神秘,心情颇好地跟他道别:“好吧,那你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你也要早点睡哦。”
一只手已经把窗关上了,谁知外面那人忽然说,
“空青。”
“我叫空青。”
第32章 耳坠
送走空青后,沈栀坐在榻边,把烛火挑亮,翻看从沈静瑶那拿来的书。
前头写的都是些沈栀知道的事,诸如刘氏如何算计她,让沈静瑶得以嫁进傅府,再就是宣德年间发生的一些大事。
沈栀看到这里,大抵知道沈静瑶要做什么了,她所谓的护身符无非就是靠她知道的这些大事,去帮将遭劫难的世家度关。沈静瑶前世是傅晗的夫人,傅尚书和傅晗位列公卿,她能知道如此多的辛密并不奇怪。
沈栀对这些并不关心,直接翻到了后面——
宣德十七年,冬月小雪,沈栀病逝。
同日,长宁伯贵妾祝氏诞下长子。
次年正月十八,长子百日宴,隐而不办。
……
内容不多,但沈栀看完后,竟是久久没回过神来,祝纭欢竟敢背着康平远私通?还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难怪康平远当时听了她说的话如此生气,还非要她嫁不可……沈栀虽与康平远接触不多,但也知他是一个绝不容许背叛之人——当初祝纭欢负他,他背水一战,来了京城,不顾名声,强娶豪夺也要把人绑在身边。
想来如今的康平远只信沈栀,也只有沈栀一个人能信,所以不管他是否喜欢她,沈栀终归曾是他的夫人,他怎可能容许沈栀嫁给别人?
这么一想,沈栀松了一口气,康平远并不喜欢她……
知道了这么大个消息的沈栀根本睡不着,她坐在榻边把书翻来覆去地看,最后起身,端着月饼坐到了侧室的小窗前。
天边月入户,庭中水空明,也不知今夜他会不会来。
-
入秋后的天,清晨总是凉的。
冬雀起了早,给窗前的玉兰浇了水,又给喜欢踢被褥的冬羽拉好被子,加了件外衣,才端着水盆出门。
“哟,黄妈妈,怎的起这般早?”冬雀刚转身,便瞧见刚从西厢小后门外进来的黄老婆子。
黄老婆子一脸瘦黄,右脸肿得老高,眼角和嘴角淤痕明显。她刚扶着墙进来,兜头听到声响,惊慌抬头,看到是冬雀,扶着墙的手才松了松,磕磕巴巴道:“……昨夜不是风大嘛……没睡好,又起早了,出去走走。”
冬雀弯着柳眉,步履款款地迎上前,可刚走近没几步,失声惊讶道:“黄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怎的满脸伤?不是叫人欺负了吧!”
“……怎可能!”黄老婆子咧着嘴笑,声音哑得历害,她大叹一声,道,“方才走过河边,瞧着野花好看,贪心去摘,诶哟!跌了个大跟头!可把我这老婆子吓坏了……”说着黄老婆子还心有余悸抚了抚胸口。
“当真?”冬雀不信,惊讶地围着黄老婆子转。
“还能骗你不成,我自个不小心罢。”黄老婆子晃了晃脚,也是不大利索,“这脚都坡了!”
“这般严重?”冬雀单手扶住黄老婆子,带着她慢慢往里走,“可瞧过大夫?”
“没呢,这么早哪来的大夫?”黄老婆子又是长叹一声。
冬雀忧心极了:“那可不行,我瞧这脚伤得严重,若不赶紧叫大夫看看,怕要落下病根的……”
“可你看妈妈我这样……也叫不了大夫啊……”黄老婆子满脸褶子,这一委屈起来,眼神颇有几分泪眼汪汪的感觉,她试探着问,“要不,你帮妈妈叫个?”
冬雀在心里冷笑一声,替黄老婆子叫大夫还得自己往里贴诊金,屋里好多姐妹都上过当了,银子根本要不回来,冬雀才不会上她的当,面上不动声色:“我这手头有要紧事呢,要不,您在这歇会儿,等会儿小六小七她们起了,叫她们带妈妈去看大夫。”
“诶哟,你还有要紧事啊!”黄老婆子一拍大腿,“老婆子没耽误你吧,我说你起这么早……”
冬雀温和地笑笑:“说两句话倒是不碍事,就是三姑娘让我去打扫库房。”
“库房?”黄老婆子的脊背立马就直了。
“是呀,三姑娘昨日去库房看了看,说里头东西太多,都落不下脚了,一些大件的翡翠琉璃都摆不下……”冬雀轻叹,“过段时日又是中秋,府里又要添东西,只怕会更乱,我这起早去打扫着,晚些时候姑娘去归置,总不会脏了手。”
“还是冬雀心细,难怪能在三姑娘面前得宠,不过这等粗笨活,哪用得着冬雀姑娘亲自去?”黄老婆子嘟着嘴,不乐意了,“采薇院是没人了吗?”
冬雀就笑:“哪里话,这都是我们下人分内的事。”
“那不行!冬雀姑娘是在主子面前侍奉的,可不兴做这些粗活,让老奴去。”
“万万不可!妈妈还伤着腿呢!”冬雀惊恐。
“小伤罢了。”黄老婆子上一秒还期期艾艾的,这会儿“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让老奴去扫吧,冬雀姑娘你好好歇着,这么好的时候,就该在被窝里睡觉。”
“使不得!黄妈妈方才还说要去看大夫呢!”
“打扫库房用不着多久,等我打扫回来,小六小七她们也该醒了,那不是正好?”黄老婆子一把夺过冬雀手边的水盆和抹布,动作太大撞到手,她还疼得抽气了一声。
冬雀只当没看见,继续道:“真行?”
“你就放心吧,我看冬羽都还睡着呢,你也快去歇吧,老奴保准在三姑娘起来前打扫干净,到时候冬雀姑娘只管说是自己打扫的,功劳都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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