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得人头疼。
她皱了下眉,道:“以后别这么叫了。”
“为什么啊?我不是从小就这样叫你吗?”楚蔚之不解。
“你如今又不是小孩子,这样唤会被人笑话的。”沈寂一本正经道。
楚蔚之有些怔愣,但瞧她这般认真,也只能应下来:“好吧,那沈、沈兄。”
“嗯。”沈寂轻应了一声,等着他说下去。
“前些日子你留给我的文章我都写完了,我叫府上人送到你那了,你瞧过没有?”他又恢复了几分笑嘻嘻的模样,开口问道。
“瞧过了,有长进。”
“我就说我有长进,我爹还不信!就连先生都说我这文章同以往大不一样了。”楚蔚之笑得一脸得意。
只是他这笑还未绽开多久,边听得身侧一人略带讽刺的声音传来。
“如今真是什么人都能来考科举了……”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楚蔚之当即沉了脸色,转过去瞧着那人。
只见正是那日怀王考核时与沈寂对话的孙生。
在这京中,好名未必能传千里,猎奇事倒是人尽皆知。
倒是没想到他如今竟还能如此张狂。
楚蔚之敛目,唇角勾起些笑来,“哟,这不是孙兄吗?怎么,那日被我兄长三言两语打击得抬不起头,如今都认为自己没资格来参加乡试了?”
孙生一双眼睛瞪圆了,面上带了怒色:“黄毛小子,你说什么呢你!”
孙生身周走过来几个往日里同他要好的。
看向沈寂和楚蔚之的神色皆有几分不善,开口说话时亦带上了几分教训的口吻。
“楚小兄弟头一年乡试,对待前辈便是如此态度吗?”
“你是前辈你还得意上了?”楚蔚之语气之中不无嘲弄,“考了好些年都不过,还引以为傲不成?”
这一番话将对面二人堵得脸色铁青。
“乡试哪有几个人一次便能考过的?你如今是头次参加,自然不知天高地厚!要我说,乡试那难度,你可能考上半辈子都未必能中!”
“就是啊,为人还是谦逊些好,楚家小兄弟,你如今才几岁,在咱们面前说话就敢这般张扬?”
“我张扬?”楚蔚之气极反笑,刚想反驳,却被沈寂拉住手臂。
她眸光很淡地看向那二人,语气平静:“蔚之虽年纪小,文章却远胜你二人,便是张扬又何妨?”
“沈寂!你莫要太过分了!一次乡试都为未参加过,竟也敢出此狂言!”孙生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一番去,面上皆是恼怒之色。
“是啊,你兄弟天资又有多不菲,难不成一次通过这乡试?”他身周人跟着嘲道。
“能。”沈寂看了他一眼,唇间吐出一个字,入耳清晰。
“你……”孙生只当她在嘴硬,哈的一声笑出来,满面都是嘲讽,“如今你能在这里大放厥词,等未来下了榜只怕不知道对着谁哭了!”
便是楚蔚之这时皆收了口,颇有些讶然地看向她。
自家先生都没把握说他一定能中。他自己的话虽瞧着自信,其实这次乡试心中也虚得很,没个把握。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沈寂瞧着孙生那恼极的模样扯了下唇。
“不服的话,赌赌如何?”
那旁的人有些怔愣。
每逢大考,押宝确实算一个京中习俗。
但少有考生亲自下场去保谁一定能中的。
“谁不知道沈家不差钱……”周围声音四起。
“我押一千两。”沈寂淡道。
人群之间倏然安静了几分,楚蔚之亦不可思议地瞧着她,“你疯了不成?”
他自己都不敢说一定能中,沈寂竟为他押一千两?
人群之中有人瞧着一千两眼红,又看那楚蔚之是个黄毛小子,从前也未听闻他考过案首,根本就不可能一试便中,忍不住站出来道:“那我便押他不中!你们沈家可是大户,不得反悔!”
“那是自然。”
沈寂随意寻了个商行中瞧热闹的伙计做计数,回首看向人群:“可还有人要跟?”
她这一问,人群肆动,皆以为这是桩必赢的买卖,纷纷押了些钱在反方。
反观沈寂那侧,只有一张千两银票,倒是略显单薄。
沈寂瞧了一眼那几乎堆成山的筹码,略一沉吟,又道:“这样,我加赌一桩,若成,翻四倍如何?”
“你要加什么?”众人问。
沈寂难得笑了下,看向孙生道:“便赌他——落榜吧。”
孙生听了她这话,气得几乎血液逆流,攥紧了拳头道:“你胡说什么?”
还没等考便赌他落榜,可不是在咒自己吗?
沈寂捻着指尖,抬起眼眸须臾,笑意很淡,“作赌而已,你这般生气做甚?”
孙生刚要再骂,却被人群之中几个聪慧的拉住了。
他们在一旁安抚着孙生,低声道:“你先别恼!她说的可是翻四倍!孙兄你想想,以你这才学怎么可能考不上,加赌之事若是错了,便是那姓楚的考上了,她也要给咱们分四千两!”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家境普通的学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千两的银票,如今看着那银票,只觉得已经是囊中之物,垂涎不已。
“她这就是在激你,为了给这个姓楚的找补面子,可这钱,咱们不要白不要啊!”
“是啊孙兄,你又何必和她置一时的气?”
孙生看着那一千两,脸色有些阴沉,心中终于定下主意,看向沈寂道:“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万一我若是考中了,你便要拿四千两给我们分了!”
“沈家乃商户,信誉自比天大,诸位放心。”沈寂点头。
周围跃跃欲试的人本就不少,有了她这一句保证,也纷纷跟投了孙生那方。
眼看赌注差距越来越大,楚蔚之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袖子,神色有些紧张:“沈兄,我不在乎这些人的言语,你不必……”
“此事就这样定下,月余之后,还请诸位来此看赌。”沈寂道。
“好,就这样定了!”
“沈大公子倒是有气魄,十五日之后咱们就一起来瞧好吧。”
众人生怕她出尔反尔,连忙将此事彻底接应下来。
孙生虽然面色不郁,可想着那银两,心中郁结也能缓和一二,自她和楚蔚之身侧冷哼一声便走了。
“沈兄,”待人群都散了,楚蔚之瞪大眼睛瞧她,“怎么玩这么大?你就这么信我?”
沈寂瞧他一眼,道:“所以你更要好好答着,才能不辜负我的信任。”
“……?”楚蔚之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哪有你这样绑架人的,我……我水平就这样,能不能考上只能看命啊!”
“那就听天由命吧。”沈寂在前面走着,神色没有波澜,像是毫不在意。
“……你下赌这么草率是怎么经营沈家的??”
“慧眼独具。”沈寂倒像心情不错,难得和他多说了几句。
楚蔚之瞅着她这神色,只得心中暗暗叫苦,想着今后如何让自己爹把这输了的人情还上。
沈寂在他身前,瞧着那旁兴高采烈围在孙生身旁的人,眉眼现过一丝讽刺。
……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考三日,进场五日,故而这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要在京府待着。
长风原本不大放心,不过好在自家哥儿是怀王殿下亲手点的人,外间考生们不觉有甚,可这京府之中的人却是毕恭毕敬,倒不必像旁的考生一样在日头底下等着搜身了,入场也是顷刻的事儿,倒半分不麻烦。
瞧着自家哥儿每场出来都神色如常,没像旁个考生晕了或者哭喊,他心下也安定了些。
考得如何自是不敢问的,倒是楚蔚之一出了场便兴冲冲地朝沈寂跑过来,直言她押题准,前些日子她曾为他留过几篇策论让他些,她留得都不简单,写的时候他亦苦恼不已。
谁知那个时候查阅的经典竟恰好在这次乡试之中用上了!
沈寂瞧他那兴奋模样一眼,淡笑:“你命好。”
“我也这么觉着,沈兄真是我的贵人!”
沈寂由着他高兴,没再说什么。
其实前世他也是一遭中了的,并非是她令他多学那几篇策论的缘故,这孩子天资不错,若今后好生培养,必能当大用。
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孙生亦走了过来,神色还颇为张扬,扬着下巴对她撂下一句。
“那沈大公子,咱们就十五日之后下榜见?”他看向她,满面的讥讽,“你可别为了你日前的行为后悔。”
“沈某做事从不后悔,劳孙公子操心。”沈寂淡应。
孙生轻嗤一声,显然也不愿意再同她多言,同身旁人一起走了。
“什么嚣张东西,”楚蔚之瞧不惯他这模样,拉着沈寂道,“若是老天真的不开眼,让这样的货色中了举,沈兄的赌我来摊!”
“瞎逞什么义气,”沈寂轻骂了他一句,而后看向孙生背影,神色寡淡语气却笃定,“他考不上的。”
倒也不是咒他落榜,只是前世他所答的卷纸她亦瞧过。
狗屁不通强作大义,尽是些无用的华丽词藻堆砌,印象倒是很深刻。
想着中举?
沈寂微皱眉,摇了摇头。
不如回去种地。
第25章 经历
……
皇宫里。
金銮殿内。
殿内龙涎香气典雅幽淡,带着些微苦意。
皇帝身边的太监李容海正为那剥好的蜜桔处理着丝络,一旁不时用余光观察着身周二人的动静,瞧那茶见了底便招呼着宫人来换上新的。
座上支着一张黄梨木案。
案上棋局正在厮杀,晶莹的玉子衬着二人眉眼认真。
“你近来在忙些什么,倒是好久没进宫来了?”皇帝执着黑子,随口问着对面人。
“父皇前些日子里嘱咐儿臣好好读书,儿臣就想着寻个书童来做侍读,那殿试和会试的人翰林院和都察院日日争个没完,儿臣自是抢不上,便想着在今年乡试中选了。”段渊垂首看棋盘,淡笑一声回道。
“难得见你这般把朕说的话记心上,”皇帝笑了一声,抬起头看他,“前阵子朕倒是听翰林院的人说,今年京北乡试似乎选出来个人才来,你可知道这事?这不过乡试皆归京府管,怎么名声倒是传到他们那去了?”
“是京府的人瞧过一考生所答策论,自觉批不得,便递交给了翰林院王大人,王大人瞧过以后,称此人惊才绝艳,有状元之才。”
皇帝有些奇了:“这才不过是乡试,王林便给了这样高的评价。这般说,今年京中解元非她莫属了。”
“应是如此。儿臣亦读过此人文章,确有一番见地。”段渊回道。
皇帝半晌方落子,一时无话。
“陛下若奇此人,不妨奴才去知会翰林院一声,将那文章拿过来瞧瞧?”李容海陪着笑将剥好的蜜桔放在案上,轻声问道。
“不了,”皇帝面上倒无甚表情,手中捻着的佛珠轻轻摇坠,他瞧着棋局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她有本事走进殿试,朕再瞧她的文章吧。”
“京中的风一直没停过,由不由得秀木被磨去锐气,还是要看父皇的心意。”段渊笑道。
皇帝亦笑,搁下手中玉子,看向他。
“怎么,你瞧上这人了?”
“有过几次来往,倒是觉得有缘。”段渊也不遮掩,坦诚开口。
“既是你瞧上的人,又有这般才学,那便不必让她以寻常身份入仕了。中书近来缺人,便让此人做个经历,之后待在你身侧做侍读,身份也妥帖些。”皇帝沉吟片刻道。
“多谢父皇,若不是父皇偏袒儿臣些,此人定又要被王大人盯着留在翰林院,是绝不肯放出来给儿臣的。”段渊轻笑。
“你惯会贫,你若真冲王林要,他还能不给你?”
“父皇手下的人,都是一心一意皆为着朝廷的,想着这么一个奇才搁在儿臣这儿荒废,可不就罢了。”
皇帝被他这话惹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看棋,连声道:“若是再被你分了注意去,可就要输于你了。”
这棋又下了一阵子,皇帝落下一子,抬眸:“好小子,棋艺见长。”
段渊看着棋盘,桃花眼敛了敛,垂眸笑道:“儿臣输了,就算见长亦下不过父皇。”
“你再历练几年,何愁下不过朕。”
“陛下,您午后召了贺学士前来,如今已经快未时了,您看——”李容一边海招人收拾着棋盘,一般低头垂眉,声音恭敬地提醒着皇帝。
段渊适时站起身来:“既然父皇还有事,儿臣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向父皇请教棋艺。”
皇帝轻颔首:“你去吧。”
待到段渊走出内室,皇帝瞧着李容海,开口问了句:“那考生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商户沈家的后人,名寂,字惊澜。”
“沈寂?”皇帝抬眸,“沈家,可是京中成安的那个商户吗?”
“是,不过听闻此人……似乎是外室之子,好大了才被接回沈家养着。”
“英雄不问出路。”皇帝捻着腕上佛珠,淡答了一句。
“这倒是,陛下格局自比奴才大远了,奴才就是怕这外室养的孩子,别品行上有什么坏毛病,没往好处带殿下。”李容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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