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都不肯来亲自问一问,就早已在心中为他定下死刑。
正巧李太医进了府中,在门口瞧见了他行礼之时,见他面上神色冷寂如深潭水,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腿一软想要跪下。
“进去吧。”
好不容易听见这么一句,李太医不敢再耽搁,连忙进了内室去为沈寂瞧伤。
好在不算太重,调理调理便可大好。即便如此,李太医也不敢放松警惕,每一味药都是再三斟酌才敢用的。方才殿下那神色他可瞧了个清楚,可不能随意马虎了去。
“沈大人可要好好用药,要不然殿下定会心疼的。”他正收拾着东西,忽而发觉自己无意间好像说出了什么要命的话,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言。
沈寂倒是微微一怔,眸光有些失神。
方才她精疲力竭之时,抬眸最后一眼瞧见了段渊的神色。
他那模样,好像确实是在为她担心。
他这个人,明明做尽了坏事,却偏偏在有的时候发自内心地为她紧张,单纯地像个傻子。
没多说什么,沈寂低下头掩住眸中波澜:“多谢李太医。”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倒不是此事,而是方才——
那人是顾珏手下的,若顾珏当时也在场,恐怕能看出她身手上的端倪。
可那时为了躲避那黑衣人凌厉的攻击,她根本就来不及将父亲教给自己的东西藏好,自然是有什么用什么。
如今倒是难办了,若是被顾珏瞧出她同林家有关联,要怎么样才能撇清嫌疑?
沈寂指尖透着些凉意,却忽而在被角一顿。
她垂眸望向锦被上的绣花样式,想起了顾珏身上的那个荷包。
她怎么忘了,顾珏并非毫无软肋。
还有一位被他放在心上的裴娘子啊。
……
沈寂养伤养了一段时日,这些天段渊倒是没像从前那般日日来青竹院关切她了,态度十分冷淡。
便是全府上下都看出了端倪,谢泽还颇为担心地前来青竹院问询:“可是惹了殿下生气?”
沈寂摇头。
她亦不知他怎么就忽然来了脾气,这些天连见她都懒得,内院她都进不去了,人影都瞧不见,如何惹他生气?
唯独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从前他以为她是男子,方百般热情关怀。
如今发现了她是女子,不杀了她以治罪已经是留了情面,自然不必再多理会。
他就是个断袖无疑,如今恼她欺瞒也是正常。
“谢总管,”沈寂见谢泽满面愁容,忽然想起些什么,开口问道,“上次你为殿下寻的那些人……”
“沈大人怎么还敢提?殿下险些没杀了我!”谢泽皱着眉连连摇头,就差上来捂住她的嘴的。
沈寂沉默片刻,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再为殿下送人,他应当不会再拒绝。”
“我可不敢!”谢泽仍是摇头,满面抗拒,“要去你去!”
近来段渊心情不佳,满院的人皆战战兢兢,进出内室都恨不得提起十个胆子。
今日她若是能让他情绪好转些,也算是造福满府院的人了。
沈寂点了头:“那便以我的名义送过去吧。”
谢泽不好再说什么,只问了:“大人是说真的?”
见沈寂点了头,谢泽这才招呼人去操办。
“殿下大约要午后才能回来,你便让那男子候在内室外间就是。”沈寂嘱咐道。
“好。”
沈寂交代下之后,见段渊仍没有见她的意思,便令人将文书呈递了上去,干脆也不通传了,直接回了青竹院。
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如今活动起来胸口仍会隐隐作痛,沈寂躺回榻上,打算歇下。
只是还没等阖眼,外间却忽然来了人通传:“沈大人,高阳郡主想来看看您。”
“看我?”沈寂神色有些诧异。
“是,郡主瞧殿下在午休,又前日里听说了大人您受伤了,游园的时候便直接走过来了,说是要来瞧瞧您的伤势……”侍从神色也有几分尴尬,显然亦是觉得郡主此举唐突,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沈寂微皱眉起身:“那便说我亦歇下了。”
话音未落,已见高阳郡主迈步走了进来,微挑眉问,“歇下了?”
沈寂无法,行礼道:“郡主安好。”
“听说沈大人前日里受伤了,可好些了?”慕承欢十分自然地在桌案前坐下,令侍女持起沈寂桌上的茶壶,为她斟了一盏茶,幽幽开口问道。
“已经好多了,谢郡主关怀。”沈寂垂首道。
“好了就好,沈经历若再病多些日子,恐怕四哥便要劳累了。”慕承欢边说着边瞧了一眼那侍女因为紧张而微抖的手,悄然剜了她一眼。
“郡主哪里的话,自不敢误了正事。”沈寂秉礼回道。
“你倒是个尽心的,”慕承欢有意无意掠过自己的手腕,忽而惊讶道,“我的手钏呢?”
沈寂抬眼:“可是东西丢了?”
“定是落在庭院之中了。”她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郡主……”她身边的侍女怯怯地唤了一声。
“你别跟着我,碍手碍脚的,连我手钏丢了都不知道!”眉眼一压,她便自己跑了出去。
沈寂唤来门外的侍从,命他们同郡主一起找。
回身时,瞧见那小侍女惊吓万分的模样,似乎连眼眶都红了,只当她是胆子小,担心被怪罪,不由得安慰了句:“左不过就是在庭院之中,丢不了的。”
“是……多谢大人。”她低声应了句。
就在沈寂走过她身侧时,忽然闻见一阵刺鼻的香气,只觉得呼吸一紧,被呛得咳了声,只见那侍女连忙起身,端了一盏茶水递给了她,道:“沈大人别见怪,我们郡主总是喜欢用一些异域的香料,奴婢身上也沾染了些……”
沈寂下意识接过她手中茶盏,也确觉得有些口渴,饮下几口方觉得好转。
只是觉得这茶水的香气似乎比以往更馥郁了些,也没多想,只当是因着她身上香气的缘故。
饮下不久,却觉得这房中似乎热得很,沈寂微皱眉起了身。
“大人可是热了?奴婢……来帮你脱衣服罢。”小侍女口上虽这般说着,指尖却有几分颤抖。
自家郡主用的这药乃是西域的花漾散,单饮入口中只能起寻常药物的效用,若再吸入胭罗花的香气,便可将这效用增进百倍。
若人不得解脱,便要力竭躁狂而亡。
郡主为了让怀王殿下瞧见这沈大人发狂的模样,恐怕……根本就没想让她完整的出去。
这般想着,眉尖都带上颤巍巍的悲戚,心下一横,欲上手在沈寂身上摸索。
却被她完完全全地躲了开,沈寂只觉得脑中思绪混乱,似乎骤然便昏沉了起来。
身上也如同在热海之中沉浮,游走的热竟勾起了前世那些亲密记忆,让人从手指到足尖都是麻的。
动不得,一动便如山海摇晃。
寸寸肌肤都在肆意叫嚣,带来密密麻麻的异样感受。
“你给我下药?”沈寂维持着一线清明,抬起眼看着她,神色复杂地开口,“疯了不成?”
小侍女红着眼眶:“大人还是别躲了,若是不解,大人是要没命的……”
沈寂气极反笑,因为燥热想扯开衣襟,忽而触到自己胸口缚带,手只得又缩了回去。
半晌只在床榻上的锦被上虚抓了一把,盯着眼前这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向来清冷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波澜,沈寂几乎咬牙切齿。
“你要是能解就好了。”
第40章 段渊
听着沈寂这语气,侍女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叫……她要是能解就好了?
沈大人这、这是瞧不上她了?
侍女有些赧然,半晌之后又有些微恼怒露在眉间。
自己虽不是倾城之姿,却也没有这么不堪吧?
“沈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就算如今这般光景,仍不肯将就么?”
只见沈寂深叹一口气,已经分不出精力来回她的话,只觉得头痛万分。
眼前的景色昏昏沉沉,似乎连四周的物件都变得不清晰起来,沈寂见那侍女要坐到榻上,皱着眉一把推开,阴沉下脸:“滚出去。”
侍女却和她轴上了一般,任她怎么推搡都不走。
沈寂身上本就难受得紧,如今她又这样围过来,更让人觉得烦躁起来,她皱眉抬头,用尽全力喊了句:“来人。”
外间并无人回话。
方才外面所有的侍从都随着高阳郡主去寻她那手钏了,眼下并无一人值守。
沈寂只觉得身上如火烤着一般,像有万千蚁虫在轻轻重重地噬咬,让她不得安宁。
药劲丝丝缕缕地攀上身体的每个角落,眼前的景象和思绪也越发模糊,倒是前世那些床榻上的记忆分外明显起来,如潮水起落勾绕在她每一寸皮肤之上。
她眼角微红,骤然将那侍女推开,起身便朝门口走去。
狠力一推门,却推不开。
竟是从外面被反锁上了。
意识越发不清晰,迷蒙混乱间又瞧见那侍女走过来,小声道:“沈大人,此药若是不解,你会死的……”
再听不清什么了,沈寂攥紧了手坐在那里,双眼紧阖。
……
段渊自屋内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在他内院外跪候着的男子。
那男子相貌倒是很熟悉,如今跪在那里,眉眼隐见畏惧。
他只扫了一眼,目光便朝谢泽扫去,冷笑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谢泽一慌,忙低头解释道:“殿下,这、这是沈经历命人领来的。”
“沈寂?”段渊神色微滞,面上笑意更冷,“她不来找本王,倒学会了给本王送男人?”
“是……”谢泽刚应下,却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这语气听上去怎么有些怪?
倒像是自家嫂嫂生了气时往兄长府院送男人,自家兄长又恼又气的反应。
这两个人,果然是在置气呀!
“殿下,”谢泽抬眼看了一眼段渊的神色,硬着头皮开口道,“沈经历这些时日也是日日来找殿下的,但看殿下没有见的意思,这才回了青竹院……”
“谁说本王不见她?”段渊侧目望向谢泽,眉头微皱,“你瞧她可诚心来过?”
“……”
谢泽闷了半晌,觉得自己作为这个调和者分外的难办,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说什么,低声道,“殿下还是别同沈经历计较了,沈经历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些时日听青竹院的人说,日日夜间都是要疼醒的,如今殿下再同她置气,沈经历心中郁结难解,恐怕这伤就越来越难好了。”
段渊淡着一张脸,没说话。
可谢泽却瞧见他袍袖下的手收紧了些。
心中亦松了一口气,殿下对沈经历,到底还是心疼的啊。
“难道还得本王先去找她不成?”段渊淡声反问。
虽语气不佳,谢泽却瞧出他的松动来,忙道:“殿下不如去问问沈经历,这送男人的事情……”
“你说的对。”
还没等谢泽再为他寻什么借口,他便已经迈步离开了。
“……”
青竹院外倒是空无一人,谢泽环视四周有些纳闷:“也不知人都跑哪里躲懒去了。”
正要入院,身侧走来一人。
慕承欢眉眼带着笑意和段渊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段渊挑眉问。
“我手钏丢在院中了,便四处找找,”慕承欢看向他去的方向,眉眼之中闪过一瞬讶然,“四哥这是要去……”
“去青竹院么?”她侧眸望了一眼院中,意味不明地开口问道。
“是呢。”谢泽应了一声。
慕承欢很快垂下了眼,神色自然道:“听说沈经历前些日子受伤了,四哥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我陪四哥一起去吧。”
段渊没说什么,任她跟在身后。
到了青竹院外,侍从在外面轻唤了声:“沈经历,殿下来了。”
内室之中无人回应,也没有人走出来开门。
谢泽心中暗自捏一把汗,寻思着好容易将殿下请过来了,这沈寂怎么还不肯见人了?
“沈大人?”连连唤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段渊站在那里,脸上倒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目光平淡地开口道:“沈经历好好养伤罢。”
说罢便要离开。
却被慕承欢叫了住:“四哥不去里面瞧瞧吗,沈经历向来守法遵礼,怎会不见四哥,别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室内似乎传出一声细微的闷哼。
段渊眉心微皱,回过身。
慕承欢眉眼挂上一丝讥诮笑意,垂了眼眸,不再说话了。
段渊手覆上门,骤然推开。
“沈……?”开门没瞧见人,倒瞧见了一个女子,段渊声音一滞。
那女子被麻绳五花大绑在紫藤木椅上,口中被塞了一块襟布,正呜呜地挣扎着,却又说不出话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慕承欢身上,心中皆是疑问不解。
这女子……不正是她身边的小侍女吗?
怎会成了这个样子?
慕承欢亦是神色一变,眸中难掩惊愕,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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