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动,过来替他解下氅衣。
洞内残留着少量枯树枝,想是平素当地居民在此避雨烤火留下,殷殷将其全部撵到一起点燃火,问他:“您还受得住么?”
“我若说受不住,你是不是就肯下山了?”
“天色已晚,这会儿说要走,其实也来不及了,是吧?大人?”
沈还勾唇笑了笑,没出声。
山洞逼仄,这样直面相对,殷殷不太敢直视他,只能选了个角落坐下来,将他的氅衣拿过来烤。
沈还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阖上双目,闭目养神。
感受到他呼吸变得匀长起来,殷殷才终于敢抬眼看向他,翻来覆去地将氅衣烤干透了,殷殷悄悄起身,将氅衣搭在他身上。
凑近了,才看出他嘴唇已经冻到青紫,殷殷试探着去捂他的手,冰凉到可怕,她愣了一下,看向将要熄灭的火堆,在他身侧坐下来,轻轻靠上去,将他环在怀中,脑袋枕在他胸前。
纤纤素手抚在他的脊背上,一刻之后,沈还忽地睁眼看她,极轻地笑了一下:“殷殷,你心里明明有我,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呢?”
殷殷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又觉刻意,并没有收回手,靠在他身前说道:“报恩不行么?我从来也不是个能心安理得承受旁人恩惠的人,大人也不是不知。”
“这不是报恩二字能解释的。”
殷殷没出声,将眼睫垂下。
“殷殷,你想不想听听我以前的事?”
他唇色向来偏深,现下更是青紫得厉害,殷殷阻止道:“您还是少费点力气吧。”
“以前觉得没必要说,后来追到这里来,又觉得你恐怕不想听了,一直没有什么契机可以说。”他顿了一顿,才说,“我上回也没有同你说瞎话,我的确在书斋见过幼时的你,那时我还是个书生,得受甄先生雨露泽被……”
庶子出身,母亲是最低贱的通房,他自来不得家中器重,家中未给他聘西席,他便自行到求舍书斋求学,那时满心都是走考取功名脱离家族一条路,沉默寡言,只攻学问,不与旁人交好,书斋中除了先生,同他熟识的人几乎为零。
直至当时的五皇子,也就是现今的圣上出宫,偶然相遇,少年意气,志气相投,交谈甚欢,后来但凡五皇子得闲出宫,私底下总有不少往来。
家里素来不参与夺嫡之争,何况当时太子明显占优势,而五皇子因年龄劣势,在朝中并无甚威望。
父亲勒令他同五皇子断绝往来,当时年少不懂迂回,严词拒绝,父亲动怒,动家法将他打了个半死。母亲求父亲延医,父亲只扔下冷冰冰的一句,他没生过这个孽障。
地位卑贱的母亲将所有月钱与积蓄都拿出来为他抓药,倒是将他养好了,母亲却熬垮了身子,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他跟前殒命,到死也不瞑目,都说虎毒不食子,她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个儿的夫君却连孩子也能下毒手,就因为她地位卑贱么?
读书耗资甚巨,他却不想再和父亲有任何联系,等母亲下葬,他改名换姓,彻底斩断自个儿与父亲一族的关系,远走边疆,投笔从戎,习武杀敌。
他不至于相信根基未稳的圣上会因那点儿少时情谊而替他出头,深知要有实权在手才可靠,后闻今上登极,也从未动过回头的心思。
十年边塞生活,一步步凭军功爬上高位,大胜还朝,地位无可动摇。甚至圣上也因当年的情谊而对他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令朝中再无人敢得罪他。
回京第一年,他罗织了铁证,将父亲一族送上断头台,了却了自个儿的陈年夙愿。
他说完这些,生怕她觉得自个儿太过残忍冷血,好一阵没有说话。
殷殷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事完后,我领的头一份出京的差事,便是蒋家那一趟。”他微挪了下姿势,殷殷便跟着往他身上靠了靠,他闻着鼻尖淡淡的馨香,不由勾唇,“殷殷,你不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
“若这趟定州之行,发生在此之前的任何一刻,我都绝不可能有闲心多看你一眼。”他莫名笑了一下,改口道,“或许也会,可能会在刑房见到你,如你所说的那样,逼供?”
殷殷在他背上拧了一下,他受疼,笑出声来:“若再晚些,我应当也成亲了。殷殷,我后来总想着,不早不晚,这是天意。”
这样半伏在他身上久了,腰略有些酸,殷殷微微挪动了下。
火焰烧尽,徒留一堆灰色的残灰,她自己其实也不算得暖和,但还是尽量往他身上靠近了些,问他:“是不是上回在廊桥上冻的?之前也没见您这病症这么严重过。”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怎么不走?非要坐上一整晚。”
“知道是最后一晚了,”他将右手从氅衣下拿出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背,“舍不得。但我也不能再强迫你,只能放手。”
殷殷蓦地抬眼,将眼底的水光逼了回去。
他笑了笑,征询她的意见:“殷殷,我能抱抱你吗?”
听他这样问,殷殷才恍然惊觉,自这回见面以来,他好像还真的从未有过任何僭越的亲密举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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