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的棋盘上落满了黑白交织的棋子,黑棋子大势已成,白棋子只能困守旧地,胜负也就此见晓。
一盘棋局罢,平阳侯看着年纪轻轻的儿子,意味深长道:“你的棋术果真是颇得绥远候真传,处处扼人命脉,让人找不到一刻喘息的机会。”
萧邺只是道:“我在义父身边呆了许多年,骑术、排兵布阵等多受他熏陶,棋术更是如此。下棋便如朝堂上尔虞我诈,若是不把对方杀得没有一丝退路,最后没有喘息机会的只会是自己,所以我从来都是落子不悔,出手无情。”
平阳侯淡笑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还是我当初教你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做事从来都滴水不露,为何在扬州贪墨案一事上要露出马脚,现在就把自己暴露在太子和苏家面前,我觉得还是很不稳妥,要知道这些年苏家已将势力根植在大胤朝的每一处,想拉他们下马,哪里那么容易。”
“凡是做的过于完美,便是会有纰漏,偶尔露出点无伤大雅的小马脚,反倒能遮人耳目。况且,我只是受陛下之命查案,哪里会认为我有另外的心思呢?”
萧邺继续道:“我从来都相信事在人为,苏家高楼不日将倒。皇上早已对苏家心生不满,不然怎么会借贪墨案一事让太子禁足东宫思过呢?皇上的此番举动便是一个信号,父亲想一想,太子若是被废,苏家还能辉煌多久?”
谈吐大方的男子眉毛向上一挑,颇有一番玉面郎君的模样,但说的话确实夺人性命的肃杀之语。
平阳侯心里暗道,他一字未吐露皇上的想法,萧邺却把皇上的心思猜得了七八分,果真是玲珑剔透的巧人。
想到鹦鹉学语时的那两个字,萧邺淡淡一笑,看了一眼站在枝头上的鹦鹉,问道:“父亲,我方才听那玩物吐出‘丹玫’二字,心中颇好奇,这人可是和陛下有些渊源的那位亡国公主?”
虽然萧邺没有留心去探知,但陛下年轻时与那位禹国公主的故事一直都被大胤朝百姓津津乐道,更有甚者说后宫中的妃嫔大多是陛下找来的禹国公主替代品。
这些经过人为加工的风言风语萧邺这些年确实听得不少,只不过当时不放在心上,便也不去多考究,对听过的许多版本的爱恨故事付之一笑。
何太医那意味深长的话语一下便让萧邺想到了这桩陈年旧事,思及何太医看到扶玉容颜时征愣的神色,萧邺不得不怀疑扶玉和陛下的那位禹国公主在相貌上有些相似之处,否则何太医不会那般提醒。
平阳侯是当年陛下在禹国为质时的侍卫,若是想知道些什么,那么问他是最清楚明白的。
萧邺如是想。
但平阳侯却不怎么想说当年之事,只是道:“不过是一段孽缘,已过去多年,很多事情我早已记不清了,不提也罢。”
见父亲不愿多谈,萧邺也就不再追问当年之事,他仅是对那人的容貌心怀好奇,其他并无好奇心去了解,于是转头问道:“父亲手中可有那位禹国公主的画像?”
听到此话,平阳侯当即一愣,看了看儿子,半晌才道:“这种东西我手上怎么会有?”
说罢,平阳侯又着重强调道:“当然没有。”
看着一脸沉静的儿子,平阳侯心中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要看画作甚。”
“只是对那些传闻有些好奇,便想问一问。”萧邺回答道。
在平阳侯身上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后,萧邺便只和平阳侯商谈一些要事,等到他回到自己的问辞阁时,星辉高挂,天已经黑了大半。
萧邺一回到问辞阁,李嬷嬷便迎了上来,热切道:“世子这么晚回来,可用过饭了?”
李嬷嬷曾是萧邺生母庄舒鸾的陪嫁侍女,当年庄舒鸾逝世后,原本要被放出去嫁人的李嬷嬷出人意外地留了下来,兢兢业业照看主子的小儿长大成人,是以萧邺对这位很是敬重。
萧邺开口道:“我在父亲那已经用过饭了,无需再忙活。”
想了想,萧邺又道:“为我准备水,我待会要沐浴。”
没几步就回到了问辞阁的主卧,萧邺一进屋便看到了坐在黄花梨卷草纹腿炕桌旁的女人,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药,捏着鼻子,一副很是痛苦的模样。
脱下鹤氅后,萧邺坐到了扶玉对面,看着面若桃李的女人,问道:“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扶玉不欲多言,也不看萧邺,只是将目光放在已经空了的瓷碗上,感知到萧邺带有压迫性的视线后,扶玉知道自己不好再装聋做哑,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扶玉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萧邺,感情上她在心里面把这个男人当做哥哥来看待,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你的哥哥,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的哥哥,她心底很难去抵触这个念头,于是即便在得知萧邺不是事实意义上的兄长的时候,她还是继续欺骗自己,这个男人就是兄长,唯有这样,她的心里面才会好受些。
但是萧邺却破坏了她心里的这种平衡,这个男人偏偏要和她纠缠,在两人频频发生男女情|事后,扶玉心里面的那道平衡渐渐崩塌,她此刻面临着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彷徨。
见扶玉待自己十分冷淡,萧邺心里面自然很是不痛快,他沉声道:“我已经同你解释的一清二楚,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为了让扶玉不再抵触自己,萧邺向扶玉解释道,之所以扶玉心里会把他当作哥哥,是因为扶玉一直把他藏在心里,深深爱慕着他,但又难以说出口,于是暗自欺骗自己爱慕之人是哥哥。
听到萧邺的质问,扶玉连忙摇了摇头,虽然她仍旧觉得那个解释有些荒谬,但萧邺的说辞确实天衣无缝,她为了让自己内心好受些,只能接受这个说辞。每每与男人缠绵时,都会一遍遍告诉自己,这男人不是哥哥,是心底喜欢的人。
男人的目光太过锐利深沉,扶玉发现自己很难再继续和他待在一处,这时正好桃红从外而来,扶玉连忙对萧邺道:“哥—”
她太过自然地把那个称呼喊出了声,同时也很快发现说错了话,于是改口道:“世子,我现下要去沐浴,这就离去,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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