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语挥手将微知和疏塘的茶杯隐了去,却偏偏留下了风滞的,微知和疏塘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他一开始就暗示了风滞是故人。
微知起身便准备出门去,疏塘却仍然留在原地,一脸委屈。
“我还没问呢。”
莫不语没有再理她,微知却开口说道:“你问了。”
虽然只是接着微知的问题随口问了一句,但她的确问了,并且还沾了微知的光,没有送莫不语什么东西。
疏塘后悔莫及,她本来都将问题想好了,却不知为何就跟着微知开了口,还好微知的问题与她自己想知道的出入不大,要不然真是亏大了,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疏塘一脸不甘地和微知前脚刚踏出去,莫不语便挥手关上了门,又恢复了一脸和气的态度。
“好久不见,不过在我莫不语这里,就算是故人,规矩还是不能破的哦。”
他说这话,就是暗示风滞拿出交换答案的筹码。
可莫不语的名声在外,就算拿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他也不一定看得上。
连帝谨令他都没多看几眼,风滞自然拿不出比帝谨令更贵重的东西。
“本君听说莫先生爱好独特,所以便没有提前准备,不过莫先生若是有喜欢的东西,本君愿替你去取。”
风滞的回答,似乎早就在莫不语的意料之中,他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在你这里也讨不到好处,既然你要老夫一个答案,那就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吧。”
果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风滞虽觉得不可思议,但回答问题应该是莫不语的规矩里最轻松的了。
“莫先生请问。”
莫不语摇头,这个问题老夫不是问你的,请女君来回答。
风滞突然抬眸,眼下屋内只有他和莫不语二人,那这女君……难不成是雪岸?
风滞从刚进来的时候,便觉得莫不语有时候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看另一个人,难道他知道雪岸的存在?
他说的故人,便是雪岸?
也难怪,若不是雪岸来过这里,她怎会知道破解谜题的方法。
雪岸从一开始便觉得莫不语看风滞的眼神不对,原来是早就知道她在风滞体内。
“问吧。”
知道是雪岸开的口,莫不语便满意地说出了他的问题。
“若天道欺你,众生负你,你当如何?”
“那我自当顺应天道。”
雪岸语气缓慢,微微一笑,双眼直视着莫不语。
表面上看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她那直击人心底的眼神,却让莫不语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移了一分。
当初雪岸来询问怖现的下落,莫不语也是问了雪岸一个问题,而且是同一个问题。
当时的雪岸根本没有细想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她一心信仰的天道和她一心维护的苍生,绝不会负她。
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她便顺应天道,为苍生,她心甘情愿。
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才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是轻易地一问一答那么简单。
她一直将众生的安危和百族的安宁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到头来,她所维护的一切却将她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既然当初诸神预言她会毁天灭地,那便全了他们的心思,她自己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答案却早已不是当初的答案。
莫不语不断地变换着神情,似是体内的两个人在窃窃私语,雪岸不屑地移开了目光,随意地敲打着茶杯。
“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我了。”
“女君请问。”莫不语试探地瞄了雪岸一眼。
“一万年前被妖皇所救的熠鸟族素水,如今身在何处?”
莫不语本以为雪岸要问什么难题,没想到只是打听一只熠鸟的下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在半空中幻化出了一面似镜子般的水雾。
水雾中两个女子正饶有兴致地在挑选衣裙,一个水灵秀气,仪态端庄,一个亭亭玉立,浑身散发着英气,颇有大将之风。
“徊寐?”
风滞开了口,雪岸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认识?”
“听梦族唯一的一位公主。”
雪岸微微点头,继续看着水镜。
水镜里那个秀气的女子捏了个法诀换了身粉色的衣裙,对身旁的女子说道:“纤染,这套怎么样?我看风滞哥哥平时都是穿的玄色衣衫,这个颜色和他站在一起是否相配?”
“我没见过司丞大人,但你穿这个颜色倒是挺好看的。”
风滞哥哥?司丞大人?
那定是风滞无疑了。
叫得这么亲切,看来这个听梦族公主和风滞的关系不一般啊。
“没想到咱们司丞大人的魅力,都已经散发到听梦族去了。”
风滞没接雪岸的话,问莫不语道:“这二位,哪一个是素水?”
莫不语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还真是斤斤计较,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走吧。”
雪岸说着便要离开,风滞却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了?”
“放心,不是你的小公主。”
雪岸虽然只见过素水一面,但熠鸟族以羽化剑声势浩大,就那一面她便记住了她。
所以从看清水镜里的人开始,雪岸便认出了素水。
只是如今的纤染看起来举止利落,倒不像万年前的素水那般眼中满是纠结的愁怨。
莫不语在一旁看风滞踌躇不前,脸上露出了几分嘲笑。
“你们俩还没我们俩相处得融洽。”
雪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莫不语,你忘啦,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你在说什么?什么一个人两个人,我们就是两个人,不!我是一个人……”
莫不语捂住脑袋,似是两个人在争吵,又像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雪岸懒得看他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抬脚出了门。
但风滞却始终没搞清楚莫不语究竟是什么情况,若他真的只是一个人,又为何会前后判若两人。
“所以……他到底是几个人?”
“千万年太孤寂,便生出了另一个自己,但说到底都是一个人。”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必亲自去听梦族找纤染,过段时间便是妖后的寿辰,到时候各族都会派人前来祝贺,我自有办法让纤染前来。”
“妖后寿辰……”
雪岸思忖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
“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听梦族小公主呢,就依你所言吧。”
风滞还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微知和疏塘还在竹屋外面。
这竹林是莫不语用灵力所化,如今他心绪不稳,外面自是变化万千,看来连修为高深的微知都一时没有想到办法。
雪岸看向疏塘。“女君的短笛既然能破除进来的结界,想必也能找到出去的路。”
灵族皆以乐器为法器,而疏塘的短笛是太仓玉所化,在灵族法器当中,算是品阶比较高的,破除结界只是它的其中一个功能而已。
疏塘脸上带着几分窘迫,小声说道:“这短笛……或许真的可以破结界,但我修为平平,尚不足以掌握它的十分之一。”
“那你这几千年在干什么?”
“我……”
疏塘委屈地低下了头。
微知抬眸看着风滞,眼神复杂。“司丞大人……”
眼下风滞看疏塘的眼中全是怒其不争,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责备,可他明明刚认识疏塘,这番言语,让微知很是意外。
“对不起,是本君说话重了些,女君别放在心上。”
风滞虽不喜与女子亲近,却从未这么声色俱厉地凶过哪个女子,虽然方才的话是雪岸说的,但看疏塘委屈地眼泪花直打转,他是真觉得有些愧疚。
可这道歉却不是雪岸的本意。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体内有禁制尚且知道发愤,她明明根基不错却不好好修炼,还不让人说了,你可真会怜香惜玉。”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定知道催动那短笛的方法,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雪岸根本不想理会谁对谁错,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的确是先出去,于是她便教了疏塘如何催动短笛破除结界。
可刚破除结界,疏塘便晕了过去,微知急忙将她扶住。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只短笛灵气过盛,以她的修为,承受不住很正常。”
微知看了疏塘一眼,捏了个诀将她藏到了衣袖当中,顺手使了个瞬移术。
第17章 所属
化尘山。
苍穹之上月明星稀,照出了眼前数座宫殿的轮廓,殿中依稀有烛光晃动,忽明忽暗,让人的心绪也跟着沉重起来。
微知站在一座宫殿门口,白色的衣衫在月光的照耀下异常显著,而风滞的一身玄衣,似乎与整个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微知这才发现风滞也跟了过来,他知道以风滞的性子断不会跟踪他,想必是他方才使用瞬移术的时候没留意,才将他一并带了过来。
“这是化尘山。”
化尘山分为三宫十二殿,乃是天族诸神陨落之后的魂归之地,而此时他们眼前的天权宫,便是历任天帝的魂归之所。
“此乃我天族重地,司丞大人既然来了,便跟紧本君,以免遭遇不测。”
说话间,微知抬手隐去了宫门口的结界,风滞跟随他一并走了进去。
宫殿两边分别点了四十根白玉蜡烛,加上天帝牌位前没有点燃的那一根,一共是九九八十一根,寓意万物化尘,九九归一。
微知走到正中间的灵位前,面目严肃,双手举过头顶躬身行了个礼。
这是天族最高的礼仪,向来只对天帝天后。
而风滞现在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清牌位上的字:天帝辰启之灵位。
风滞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石化了一般,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过了片刻,他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却一直没有流下泪水。
微知双眼注视着天帝的灵位,站了良久,才开口道:“子虚间大乱,微知今日前来,是想跟天帝借灭灵杵一用。”
灭灵杵与铸灵杵同根同源,其功能与其名字一样,一个可灭万灵,一个可暂时留住将死之人的元神。
一开始是妖皇持灭灵杵,天帝持铸灵杵,但因妖族可修习灭灵阵法,若在加上灭灵杵,恐有危害苍生之嫌。
后经各族商议,两族之间才交换了灵杵。
灭灵杵一直交由天帝辰启看守,辰启陨落之后,便随他残留的灵气一同放在了天权宫中。
微知将手掌心对着天帝灵位的上空,掌心便生出了一缕微光,与此同时,灵位的上空也发出了光亮,与他的手心连接。
片刻之后,灵位上空的光亮便一点点成形,幻化出了一个黑杵。
黑杵的上半部分为锥形,下半部分为柱形,仅容一只手握住,整个杵身雕满了类似图腾的花纹。
微知五指微收,那灭灵杵便落入了他的手中,而灭灵杵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风滞后退了几步。
具体来说,后退的人是雪岸。
灭灵杵可灭万灵,自然也可灭了她。
若灭灵杵一出,别说是她这缕残神,子虚间所有的恶灵都会灰飞烟灭,无一能幸免。
“不能让微知把灭灵杵带走,子虚间的恶灵对我还有用。”
雪岸通过灵识告诉风滞,风滞眼下是进退两难。
微知是为了子虚间的安宁,他本不应该阻止,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阻止不了微知不说,反而会被他怀疑。
但若此事关系到雪岸的安危,他也不能不管不顾,毕竟现在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雪岸也觉得让风滞阻止微知似乎不太现实,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一缕红烟从风滞体内窜出,随即一身红衣的雪岸便停留在了大殿的上空。
她伸出双手,如画般的眉眼一横,殿内便生出了许许多多微小的光亮,似瀑布般全部流入了她的掌心。
微知一转身,便看见殿中所有的微光全部汇集到了一处,似一条银色的长河直击天权宫的大门,触动了门口的结界。
转瞬之间,方才进门时被微知隐去的结界又恢复了原状。
“天帝……”
微知愣住了片刻,转身看向天帝的灵位,灵位此时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见微知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风滞立即开口道:“莫不是……先天帝不想让神君拿走灭灵杵?”
微知没有说话,仍旧站在原地,风滞又道:“子虚间虽大乱,但也不代表所有恶灵都做了恶,这些恶灵既有意识,也可算是苍生的一部分,天帝生前心系苍生,想必是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微知眉头微皱,目光落在一旁的风滞身上。
“既是恶灵,哪有不作恶之说,司丞大人维护百族千余年,想必比本君更清楚。”
“可若真如神君所言,那眼前这殿中发生的一切又作何解释?”
微知方才之所以愣住,是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催动结界的灵力确实有天帝的气息。
除了天帝本人,就只有与他灵力同为一脉的至亲,忆回已经形神俱灭,那就只能是天帝的意思了。
微知看着手中的灭灵杵,在犹豫要不要放回去,风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子虚间一事,不一定非要用灭灵杵,神君若信得过,不妨将此事交给在下。”
风滞近千年来为了百族安宁所做的事情,微知自然有所耳闻。
八荒百族之中能入他眼的没几个,而风滞恰巧算得上一个,所以他自然是信得过。
“那就有劳司丞大人了。”
微知松开手中的灭灵杵,灭灵杵便自行回归了原位。
风滞微微颔首,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微知准备离开大殿,他也跟了上去,可刚走了几步,却发现雪岸没有跟上来。
雪岸此时站在天帝的灵位面前,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天权宫散落的是天帝的灵气,方才雪岸将他们汇聚到一起,是为了骗微知放回灭灵杵。
但她只是催动了门口的结界,而天帝灵位上发出的微光,并不是她所为。
这殿中算上她也就三人,方才微知和风滞都没有催动灵力,那天帝灵位上的微光就只有一个解释……是天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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