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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司徒泪[短篇]——萧清哲

时间:2022-02-21 15:25:34  作者:萧清哲
  我走开几步后,又听到宁宁说:“还好我不像你,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他能给多少。”
  我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
  我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编个谎话,比如碰巧路过,或是找他要回前几天送的项链,总之不让他察觉我是专门来看他的就好。
  看来心思是白费了,司徒泪不在家。
  刚一转身准备离开,宁宁给的钥匙在口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于是脑海中的小恶魔又出现了:趁司徒泪不在家,走进他的房间,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不愧是司徒泪啊,这一室一厅的房间,让他祸害得像个猪圈。
  桌上零落着吃剩下的饼干、薯片,还有碗装方便面的残骸,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烟味和酒气,我看到司徒泪的身份证就扔在沙发上,这算是此行最大的发现了吧。
  我拿起看看,清涩的少年照,会让人产生他是个好孩子的错觉,姓名一栏果然写着司徒磊,出生日期是4月30日,不就是今天吗!
  臭小子22岁了,现在是不是正泡在美女堆里庆生呢?
  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我转身看去。
  司徒泪只穿着三角裤,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瞪起眼睛,脸颊瞬间通红,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和他一样。
  我在一声尖叫之后就开启了大哭模式。
  司徒泪慌慌张张地逃回卧室,边穿衣服边结结巴巴地说:“谁……谁让你进来的,你……你哭什么?吃亏的……吃亏的是我吧!”
  我不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才哭,而是因为他身上大片的淤青,还有头上缠着的纱布。
  他穿好T恤和牛仔裤回到客厅,看我还在抽抽嗒嗒,便无奈又无助地说:“小姐,你二十二岁了,别告诉我这也是第一次好吗?就算是,一回生二回熟,看开点儿好吗?”
  “去你妈的,我……我是……那个警察为什么出手那么重?”
  听我这么一问,司徒泪松了口气,进而露出凶狠的表情。
  “那个王八啊,久别重逢嘛,我身上的这些都是他送的见面礼,等着吧,我早晚加倍还他!”
  说完,他的眼睛眯缝了一下,然后发狠地拿起桌子上喝了一半的二锅头,对着瓶嘴灌。
  我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把酒瓶抢过来,大声吼他:“别喝了!你吃饭了吗?身体都这样了……”
  “你管我?”司徒泪又要耍混了。
  “我就管你了怎么样,你凶我我也不怕!”
  我边说边挽起衣袖,开始收拾他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司徒泪,我正式通知你,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我就当定你老妈子了,我犯起贱来可不比你差,你厨房里有像样的东西吗?我这就给你做饭去,你能拿我怎么样?哦对了,今天是你生日吧?给你订个蛋糕……”
  我碎嘴唠叨着,没去理一直站着不动声色的司徒泪,可是我感觉他打量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他若有所思的,好像并不是厌烦和嫌弃,他是不是被我感动了呢?
  可是司徒泪永远都会在我对他的好感刚刚萌芽的时候就将它斩立决。
  他把我从厨房拉出来,像驱瘟神一样说:“你快走吧,这儿不是你这种良家妇女来的地方。”
  “自从我认识你开始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了!”
  本是戏谑自嘲的一句话,却不知道挑起了司徒泪的哪根神经,他竟神经质地敏感起来:“喂,你什么意思,我可没把你怎么样!”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意思都不是,你……你就不能让我关心一下吗?”
  “我不需要你关心,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司徒泪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变得怯生生的。
  “你又想和我‘再也不见面’了?”
  “不是……呃,差不多吧,我……我担负不起……”司徒泪下意识地抱起双臂,眼神慌乱地游离。
  还有什么事会让他为我负责,又让他这样害怕呢?我早就想找他证实猜测了,携带违禁药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了结呢?
  “小子,你那天找警察求情去了对吧?”我攥着他的手腕,却莽撞地捏到他的淤青。
  “啊疼疼疼疼……”
  我赶忙放开手,司徒泪侧过些身子,防范我再次出手。
  “你找那个警察求情去了,你肯定是说,哎呀哥哥呀,那傻娘们儿第一次哦,看在咱们老交情的份儿上你饶了她吧!”我说话的语调阴阳怪气,像个泼妇,“可你就不说实话,打死你也不说是宁宁干的对吧?”
  说到这里,我突然吃起了飞醋,竟由着性子口无遮拦:“人家警察才不会像我们这些傻娘们上你的当呢!你以前被他办过吧?他肯定怀疑那是你的药吧?谁叫你有前科,谁叫你那么坏,骗女人还糟蹋自己!他那么打你,为什么不告他?你肯定还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我一定是说得太快太狠,以至于我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开始流出了眼泪。
  而司徒泪起初惊诧地看着我,像是不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好像特别反感我的眼泪,在看到我哭了以后,他就变得烦躁起来。
  “随便你怎么想吧,总之你快走!”
  “我就不走!你为了袒护你女朋友,就不管我的死活,到后来良心发现了是吧?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揭发宁宁,让警察把她抓起来!”
  嫉妒心会让女人失去理智,失去良知,但男人不知道那只是一时的事,过不了多久,女人就会恢复正常的。
  司徒泪霍地站起来,对我大吼:“不许你伤害宁宁!”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就像掉进冰窟窿里寒得彻底,这时口袋里那串钥匙又发出一声脆响。
  “你这么喜欢她吗?”两行眼泪又划了下来,“她不配……”
  “不许你说她坏话!你走!”
  司徒泪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凶,而他的反常竟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我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我要报复他对别的女人的迷恋!
  “这是宁宁给我的,她把你过户给我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重重地扔向司徒泪,那钥匙撞上他的肩膀,然后落到地上。
  司徒泪低头看着那串钥匙,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气焰就这样慢慢消逝,他抬起头,神情恍惚地看着我,嘴唇颤抖了很久,才说出话来:“她,真的那么说吗?”
  “我……”我从来没见过司徒泪这样悲伤,一时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是司徒泪的脸突然扭曲了,他不会是要哭吧?!
  我看着他的眼眶变得通红,刚想说些安慰的话,他却突然发起脾气,我知道他是在懊悔自己表现出的软弱。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大声说道:“你走!你们都走!我一个人挺好,谁都不需要!我……我是个下贱东西,绣花枕头,我除了这副皮囊什么都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没有人这么想!”
  司徒泪转过身,冲到我身边,疯了一样地吼:“宁宁就是这么想的!她一个星期前打掉了我们的孩子!”一滴眼泪终于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终于明白司徒泪为什么要保护宁宁,也终于明白宁宁为什么要和司徒泪分手,我明知道他讨厌我的眼泪,可是我却忍不住。
  “你……别这样……”
  而司徒泪倔强地抹掉了那滴泪,然后硬拧出一个坏笑,佯装出一副下流表情。
  “小女孩,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司徒泪是什么货色,你说对了,我坐过牢,不止我坐过牢,我爸也是,他……”
  说到这里,他的脸又扭曲了一下。
  “他现在……现在还在牢里呢,我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不要我了。”他边说边靠近,我下意识地后退。
  “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你觉得我好看吗?啊?这副皮囊是在垃圾堆里和狗抢食长出来的!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关心我,如果我有一天毁容了,你们就都离开我了!”
  “不是!不是!”
  “不是?你在这儿装圣洁吗?你想要什么?啊?”司徒泪突然脱下T恤,然后用右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你不走?还不走吗?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他掐住我的下巴,嘴唇探向我的嘴唇,我拼命挣脱开,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推了他一把,两个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各自大口喘息着。
  “司徒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如果就是你想的那样,那刚才脱衣服的应该是我!你那么贬低我,贬低你自己,你会后悔的,我诅咒你再也找不到像我对你这么好的人!再见!再也不见!”
  我哭着跑出来,心想这已经足够了,我再也不会为他哭,我必须彻底离开他,否则一定会有更坏的事发生,因为我竟意识到,直到此时此刻,我都没有真正的恨他。
  当我神情恍惚地站在电梯里,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司徒泪突然跑过来,把电梯门掰开。
  他光着膀子站在我面前,瞪着发红的眼睛,胸口不断起伏,我被他吓得往后退,直到撞上后墙,他突然吻上了我的嘴唇,像是野兽撕咬着猎物,我的恐惧就像受到野兽的袭击,我感到命悬一线。
  我不太记得是怎么被司徒泪抱进房间推到床上,我也不太记得自己反抗更多还是屈从更多,我只记得他贪婪的索取,他霸道的行进,他幽凄的喘息,他施加的疼痛,还有,他簌簌的眼泪。
  ——“我是司徒泪,我五行缺泪,因为我从来不哭。”
  这是我最难忘的少年音。
  人生,若只如初见……
 
  06
 
  
  转眼就到了四月,再一不留神,四月就见了底。
  女儿出生在二月十五号,其实四月三十号才是女儿真正的生日。
  当年的我对司徒泪的心意是那么干净和简单,所以才会那么明晰女儿诞生的时刻。
  可是事到如今,这种干净和简单,我却只想诅咒。
  今年的四月三十号,天气也是出奇的好,女儿的心情应该也会好些了吧?
  一个多月的吃药输液,女儿被折磨得憔悴而消沉,不知道司徒泪看到她的样子,会不会也像我这样痛不欲生呢?
  我走进那间住着六个小孩的病房,走到最里边靠窗的床位,女儿正在睡觉,脸色看起来还不错。
  我亲了女儿的额头,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就看到了他抵门站着。
  我和他对视的目光在空气里幻化成一道时光隧道,将我带入了十四年前那个温暖的下午,十六岁的他就这样怯生生地抵着门,看着十六岁的瘦骨嶙峋的我。
  我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欲哭无泪。
  我曾设想过无数个再见到司徒泪的版本,嘤嘤而泣,大哭大闹,拳脚相向,最终的结局都是一刀血刃。
  但是那个时刻真的来了,我反而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我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挤出一丝苦笑,对他说:“来啦?”
  司徒泪也苦涩地笑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这时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和一束玫瑰花。
  “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看了你在网上发的帖,上面有张照片,是在医院门口照的。我在门口等着,正好看到你,就跟着进来了。”
  司徒泪躲闪开我惊诧的视线,然后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紧盯着我的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进来吧,轻一点儿,我女儿在睡觉。”
  司徒泪欣慰地笑着,几个大步走到女儿床边,把蛋糕和花放在床头柜上,就像盯着无价至宝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这就是三十岁的司徒泪吗?他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却在眉宇之间多了些成熟和沧桑,他用颤抖的双手托起女儿的右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揉搓。
  我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好几下,我甚至听到他连声的哽咽,可是他突然笑了,看向我,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爱蕾,好听吗?”
  “好听!”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答,可是几秒过后,司徒泪怔住了,惊诧地看着我。
  我看到他的眼眶慢慢变红,嘴唇微微颤抖,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去,干咳了几下。
  他一定想到了,在我没有遇到程铭之前,女儿是跟着我的姓氏,他的真名叫司徒磊,袁爱蕾,袁爱磊。
  我该谅解他的不成熟,还是该检讨自己的心如止水呢?
  “买蛋糕干什么?”我装作若无其事。
  “哦,是啊,”司徒泪明白我的用心,他转过头来,努力释放出当年的贱气,“今天是……是小丫头的生日嘛!”
  4月30日,司徒泪的生日,也是我……和他,有了女儿的日子。
  “你……不要脸!”我有些害羞,轻捶他的肩膀。
  我看着司徒泪释怀的微笑,暗想他一定以为我又原谅了他。
  我并不是原谅,而是努力变换谈话的氛围,因为这样消沉的司徒泪,我真的不习惯。
  我也不想让他的出现,来证实我们的改变,证实岁月的残酷和青春的远走高飞。
  也许是我的报复心理仍在蠢蠢欲动,我突然说出了扫兴的话:“我们假装不认识吧。”
  司徒泪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好。”
  我苦笑,都不听我说原因吗?以为是我小气吗?
  “我一直告诉小蕾,她的亲生爸爸死了,我也是这么对程铭说的,所以……”
  “我明白,明白……”司徒泪像是怕我继续说下去,他有些慌乱,看了一眼女儿,就又定住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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