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嫉妒吧。那个人,”北门剑平没有说严天世的名字,“对安念姑姑有很强的执念。”
“严天世来找你,这件事你告诉过北门安念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在安念姑姑生命的最后五年,我已经无法与她进行任何交流。她眼神空洞,只是一具机械地按着北门世家古老的生活方式日复一日过下去的空壳子。”
五月的阳光依然灿烂。
湛蓝的天空,忽又划来一道雪白痕迹。鸽子收了翅膀,细细的脚立在阳台栏杆上,嘴里掀了一根小树枝,树枝上有一片漂亮的小叶子。
鸽子一低头,把树枝丢在北门剑平脚边,又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她慢慢弯身下去,把树枝捡起来。小树枝是飞鸟用来筑巢的,于它们而言大概是好东西。
她喂它吃东西,它送她好东西。
如果人世间的事也能像飞鸟的心思那样简单就好了。
谢亦桐关上录音笔。“谢谢你的配合,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阳台轮椅上的北门剑平没有回应她,只是安静望着手里的小树枝。阳光落在她身上,像一层光色的薄被子。
谢亦桐走出病房,关门时听见北门剑平低着头自言自语似地说,“你知道她从前有多美吗。”
第五十四章 ·
谢亦桐回家写调查汇报初稿, 目前已经知道的事,按着条理,有多少写多少。最后一个键敲下, 抬眼时,天已黑了。
她打开手机,随意点了附近一家首都菜品牌连锁店外卖, 等了四十多分钟,东西送到, 不出意外依然不好吃。她就着米饭和白开水,勉强把几个油腻的菜吃完,没有浪费。然后, 利落地把餐品盒子全丢进垃圾桶, 擦了桌子,在对楼的密切监视里出门丢垃圾。
她的临时住处是在繁华商业地段的一座高楼里。晚上七八点, 附近一片灯海, 购物城、电影院、步行街,都正值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人群熙攘, 马路喧嚣, 一盏盏路灯与高楼上巨大的广告牌把到处都照得通明。
路人们都是出来玩,三五结伴,或是两人成行,笑聊着。而她拎着垃圾袋独自走在其间, 只是单纯出门丢垃圾。
到了垃圾分类投放点, 她把垃圾一丢, 转身就走了。热闹人群里走了没几步,停了下来, 忽觉得有些茫然。往常的这个时候,她总是埋头忙于各项事务,或是部门里的案子,或是学校的学生作业,或是剧院的工作安排,所有事都催赶着,根本闲不下来。
但现在,生平第一次,好像无事可做了。
街灯璀璨,人潮如海,她走到路边的公共长椅上坐下。
正前方,马路对面,巨大的广告牌里正放着色调明亮的婴幼儿服装广告,穿新衣服的孩子仰着脸天真地笑,父母轻轻握住他们肉嘟嘟的小手,也是在笑。好慈爱。
她想起在戏剧学院的时候,有一次课程作业,老师布置的题目是“家”,同学们大多写了些温情脉脉的亲情故事,有的事关生死离别,情感力量极为汹涌,有的只记录生活日常,却也在细节上打动人心。而她与众不同,写了个平凡家族里成员间斗得你死我活的阴谋故事。老师很欣赏,说这个剧本很独特,同学们也很仰慕。
没有人知道,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一开始想写的东西和大家一样。她看了很多电影,看了很多书,参考了很多与“家”有关的经典戏剧,认真做了极为细致的情节分析,写了几百页的分析报告。
但是没有用。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写出来是空洞的,所有角色都像木偶一样假惺惺。她发现自己不是在写一个故事,而是写好基本设定后,在那份理性做出的分析报告的指导下对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做逻辑推演,像做数学题一样。在这个有关于“家”的温情故事里,她像一个死板而僵硬的程序,只是把文字按规律排布在一起,却根本不懂得它们是什么意思。
她把它删了,重写了一个没人有朋友、没人懂感情的阴谋剧本,然后,得到了所有人的称赞。他们甚至赞赏她独特。
她把手机掏出来。让她背罪的人依然没有任何信息。没有解释,没有告知。
在最开始,王某强找她去繁市二中凑热闹,不是因为她在繁市二中念过书,对学校熟悉,也不是因为她认识傅默呈,容易跟他打交道。而是因为那个人。
商业区依然喧闹着。
不远处,婴幼儿服装广告播完了,巨大的广告牌暗了一暗,换了一支新广告。是高端越野车,价格极高,性能极好,独自奔驰在无边荒原里的一条直路上,好似一只披荆斩棘的猛兽,很狂野。然后,广告屏又暗了暗,又换一支新广告,这次是珠宝,款式繁复,华光璀璨,经得住高清镜头的考验……
马路对面的广告牌放了一支又一支广告,马路这边的人行道经过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街灯一直在照。人间好喧嚣。
她坐在长椅上,只是静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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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七号嫌疑人的审问是在一周后的周二进行。
到了这天,谢亦桐和分配给她的记录员先是去了行政楼,在秘书处那里登记审问即将开始,又领了审问记录薄,然后一起乘电梯到负二层,经地下通道步行到百米外的审问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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