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快没钱了,最近在省钱。”南舒雨实事求是,把自己贴着小票的账本摊开给他看,“但要是看到白色蜥蜴皮的包还是得买。”
简建玟和瞿念都凑过来。
“你不吃饭吗?”瞿念问。
“嗯,”南舒雨说,“又减肥又能省钱。”
“那你这顿晚饭为什么叫了三个外卖?”简建玟说。
“第一份刚叫完我就后悔了,其实我不想吃粤菜。所以送给外卖员了。第二份不好吃,我就叫了第三份,勉强可以吧,两个蟹黄包,还有一份乌龙茶。”
简建玟说:“就这么点,这么贵?那这个最前排座位的话剧呢?”
“我这是犒劳自己!”南舒雨反倒忿忿不平,“这么多天都没乱花钱呢!”
瞿念陷入了沉默。
在简建玟的强烈谴责下,南舒雨多少也知道这有点强词夺理,不过她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爱好的。况且,她马上就有新的节约办法了。而且,能省下的,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南舒雨在周末搬进了居民楼。
妈妈来送了几次吃的,也进了她的酒店房间。到最后,她直接提出了邀请:“家里小洁的房间空着呢。你要是不嫌弃,就住进去。妈妈每天还能煮饭给你吃。”
南舒雨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不过,当她光是衣服、包和鞋子就把整个卧室摆满,自己只能委屈巴巴挤在床沿的时候,南舒雨还是显得有些欠考虑。好在妈妈主动帮忙收拾,又腾出了露台里的洗衣房给她放东西。一起挂衣服的时候,南舒雨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放在以前,这些都是佣人做的事。”
妈妈只是笑了:“现在没有佣人了啊。”
在收起一双浅色缎面鞋时,妈妈不小心把灰蹭到了上面。用手指擦,结果反而弄得污渍晕染。正着急,南舒雨已经看了过来。
她只瞄了一眼,直接说:“扔了吧。”
“不好意思啊,小雨。”妈妈有点难为情,即便从不逛那些专柜,她也听说过这个品牌,料想价位抵得上一辆寻常小型车,“你很生气吧……”
“没事的。要是是别人,估计会吧。”南舒雨出人意料的平静,“不过是妈妈。怎么能为了钱能买到东西对自己妈妈发火呢。”
就连妈妈也有过片刻的失神,由衷地说:“养你的爸爸妈妈把你教得很好啊……”
南舒雨朝她飞快地一笑。不得不说,举止投足、一颦一笑,只要命运不捉弄人,她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南舒雨的亲生母亲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但勤俭持家,经济困难的时候会去医院或超市做清洁工。亲生父亲则是工厂一线的工程师。妈妈是希望南舒雨搬进来的,爸爸虽然没那么热情,倒也没意见。
第一天晚上,南舒雨失眠了。
床还是梁小洁睡过的床,墙壁也是过去的墙壁,东西都清理掉了,但肯定不彻底。她坐起身来,想照着视频练瑜伽,偶然发现床下还有抽屉。曾经从夸张一点说是几百平的大床上醒来,南舒雨对这种充分利用空间的家具十分新鲜,所以想也没想就拉开了。
里面竟然有一册上了锁的日记本。
她一开始没觉得那是日记本,只觉得一个破本子怎么还装了个玩具锁——而且一掰就掰开了。
青春期时,梁小洁有记日记的习惯。而且她和众多间歇式记日记的人一样,直接忘了日记本这回事的存在。
尽管南舒雨能在复习期间不碰手机,减肥期间不吃零食,但她的自制力没有好到能在这种情况下意识到这不能看。只不过,她对别人的生活实在没兴趣,刚好手机亮了一下,露出这个内脏正在排毒的时间。她吓得赶紧倒下睡觉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需要南舒雨头疼的事。
之前的酒店能帮忙叫出租车,地理位置好,交通也很方便。但现在,假如不想每天早晨都穿着土到爆的运动鞋先在上班前来个三公里跑的话,她眼前的选择只有两个,地铁或者电动车。南舒雨对地铁的憎恶深到她想不顾种族歧视嫌疑,在社交媒体控诉这是“移动毒气室”的程度。但她实在觉得电动车那玩意儿很蠢。
“蠢爆了好吗?!骑着就像个大冬天穿着棉睡衣去超市买小葱回家下面条的中年妇女!”南舒雨无比嫌弃,用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抗拒。
十五分钟后。
她骑着妈妈的电动车围着小区转了个圈,微风把她的长发吹到肩后。南舒雨发自内心地疑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舒服、自由又好上手的交通工具呢?给我顶双角帽,我感觉我就是拿破仑。”
妈妈笑眯眯地说:“要骑吗?你想骑就给你骑。反正我出去得少,而且非要用,也能扫共享的。”
“算了。这几天我先早点起来,走路去吧。”南舒雨走下车,慢吞吞地摘下长手套,“因为要减肥。”
她减肥也是有原因的。
邮件是从妈妈的邮箱发出的,但编撰的肯定不是她本人。为了区分养母和亲生母亲,南舒雨如今已经习惯在心里称呼她为南夫人。她曾经也没少这么做。最得爷爷喜爱、风头最盛时,她也不是没挑衅过母亲大人。说是“展出一批版画,简单聚一聚”,其实早就请好了媒体和各路公众人物,常规社交是一个目的,另外,还要加深梁小洁给大家的印象。凭空冒出来一个女儿,直接推麻雀上枝头可不行,重要性是靠亮相强调出来的。
礼服穿什么,南舒雨事先得到了联系。她通过视频电话挑挑拣拣,顺便打探:“梁小洁穿的什么?”
“现在是南小洁。”相熟的设计师提醒她,“她当然穿最亮眼的。”
南舒雨没隐藏不屑,对方设计师也惋惜,拿法语问她:“亲爱的,你就没考虑换个工作?你还愁没有地方可去吗?”
她意味深长地微笑,到底没把自己和家族的约定全盘托出。
展会在国内举办,甚至有机票报销。这一点还不错,要是出场顺序不把她和南征风安排在一起就更好了。她提前得知,马上就开始考虑晚礼服里能不能藏把AK-47,方便她随时掏出来把那一事无成的猥琐男干掉。不过明显这不现实,在她表情阴冷的时候,瞿念刚好看到了她的邀请函。
“哇,这个展览中心是不是开人大会那个?牛啊——”年轻男生拿起来,马上就被她一巴掌打了手。
她眯着眼睛像检查一辆车一样打量他,他一度感觉自己在她眼里是裸着的。南舒雨说:“长得还行,跟我一起去吧。”
“啊?”
南舒雨是这么想的。
这场展览聂经平家肯定有掺合,她都看到他家里人的名单了。cuco家搞文艺,大概率都要用聂家的门路。南征风那种满嘴狗屁的臭傻逼,到时候肯定又要恬不知耻炫耀自己口臭,嘲笑她在基层搬砖,或者拿聂经平的事跟她唧唧歪歪。她倒不如大大方方带个男爱豆去,堂堂正正打他那张猪脸。
“而且你也可以见见世面。”坐上来机场接送的私家车时,南舒雨坦然道。
瞿念说:“哦。”
他最近情绪一直有点怪,南舒雨却对这种事很迟钝。她还在看名单。瞿念在名单上甚至没有姓名,只有“男伴”两个字。今天来了不少明星,足够吸引那些闪光灯不要钱的记者。
她如愿以偿见到了梁小洁。
那条裙子确实有让人眼红的能力,梁小洁戴了假发套,应该是正在留长头发,却又没长到适合接发和造型。瞿念注意到她的目光,忍不住多问一句:“那是你妹妹?”
“嗯?”南舒雨摇头,“是被我偷了人生的人。”
他们俩至少在对场内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这点上有共识。瞿念不追星,也不那么恋财,至多进门时被礼宾收到的车钥匙惊到半晌。南舒雨喝香槟,一支接一支。她起身去上洗手间,就在这过程中,一个男人走过来。
瞿念从没见过聂经平。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但他就是认出他来了。即便他只在南舒雨的描述中听说过他。外貌毫无死角,仪态无可挑剔。他说话音调不高,吐字却很清晰,缺乏表情也不会有攻击性。就是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听到“南舒雨不在”的回应,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写着她名字的席位坐下。瞿念注意到,他的背自始至终挺得笔直,让人想起钟表之类的精密仪器,也像是小学时长辈教训“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教科书。
他想起南舒雨是怎么形容聂经平的。她说:“‘不解风情’,这么说都便宜他了。你看过《银翼杀手》吗?他就是仿生人啦……虽然他也怪可怜的,但弱点只会变成别人的把柄。我有时候会搞不懂,我到底是想保护他,还是喜欢被无微不至地服务。”
瞿念当时没说,从“仿生人”这个词之后,南舒雨说的就是英语。海归就是麻烦,炫耀啥啊,会说英文了不起吗?他听力不太行,四六级考试只有六十分,所以完全没听懂。但单说这个词,光看聂经平一眼,他就理解了。
南舒雨回来了。
聂经平起身,和她说话。他们交谈得又快又轻。聂经平说:“你跟我来。”
瞿念有点犹豫要不要跟上去,但南舒雨包还在他这,所以只好跟上。三个人左绕右绕,进入了“闲人免入”的区域。聂经平说:“舒雨,我准备了一样东西送给你。”
“是吗?”南舒雨先摆出不稀罕的样子,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头,洋洋得意,呵斥畏畏缩缩担当跟班的瞿念,“你看看人家!对待我,就是要拿出这种态度来才行啊。”
聂经平按了遥控器,卷闸门向上升起。南舒雨满怀期待,看到一片庭院,以及出现在眼前,新得发亮的一辆电动车。
南舒雨沉默了,僵硬了,她甚至百年难得一见的磕巴了:“这是什么?”
聂经平看起来有点兴奋,冷淡的脸上也闪烁起微妙的雀跃:“我听说你搬了家。我想你一定会有交通方面的困扰——”
“你怎么不送我辆车呢?!”南舒雨堪称暴怒。
“因为你车开得不好,”聂经平一语道破,还详细地进行一番解释,“而且你家附近没有合适的停车场。我可以为你请一位司机,在远一点的地方购置车库,但是你还在大学的时候警告过我,帮你雇佣人就是入侵你的生活。”
南舒雨深吸了一口气。
她是想骂人的。
一名穿着定制西装的男性不苟言笑地骑着粉色电动车转圈,这种荒诞的场景令她不由得凝噎了。展览馆的温室通常不对外开放,但眼下却被用来干这种事。她出离恼火,掉头离去,瞿念焦急跟上。
“你……别生气?”他试探着安抚情绪。
“我不生气,”南舒雨健步如飞,与此同时恶狠狠给出回应,“我早就习惯了。这个脑残,神经病,低等外星人!”
回去后坐下,她抱起手臂,脸上仍然带着那副谁都瞧不起的表情。末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因而转头道:“你知道他成人礼送的我什么吗?”
瞿念等待答案。
“墓地,”南舒雨戴着墨镜,遮挡双眼,徒留嘴角上扬,“他送了我一块墓地。”
当时的她正和另外两位追求者打得火热,她对他们没兴趣,但他们吵着要送礼物给她。南舒雨喜欢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也很能理解烽火戏诸侯的快乐。聂经平对此无动于衷,默默陪在她身边,冲扬言要拿下她的橄榄球队成员和大少爷say hi。然后,在她的生日送上大礼。就算是他,自由支配那么多钱也很难。
那是一块价值四百万元的墓地。
到时候我们就葬在那里。他说。
她瞪着他,愤怒而困惑,诧异而惶恐。可她发抖却是因为别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她竟然好意思骂别人神经病耶
谢谢Amaretto投雷!
第12章 玻璃(12)
闪光灯照得她头晕目眩,梁小洁想不通,她又不是歌星,也不是什么领导人,为什么他们会对包括她在内的有钱人那么感兴趣。她听不懂临时抱佛脚的经营课程,就连家里人一起吃个饭都要先补习礼仪。电影里的有钱人向来为所欲为,然而事实是妈妈的秘书每个月都会检查她的食谱,体脂率要严格控制,以防穿不下那些要至少两个人帮忙才能替她套上的礼服。在所有事都不尽人意的情况下,只有购物能让梁小洁放松一点。
她买了很多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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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要我跟着去学习,但我才一去就要我负责那么大的单子……”她躲在公司洗手间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她:“没事的。这是帮你铺路啊。只要你挂名,事情都是别人做。”
她更难受了:“是啊,他只要我负责出个面坐那儿。可我连这都搞砸……”
“这不是你的错。”
“什么?”
南征风甚至笑了,耐着性子哄道:“要是你的人生没被南舒雨偷走,那你现在就不会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她也不想的。”梁小洁争辩道。
“好好好,小洁你就是太善良了。”南征风回答,“哥哥过段时间就回去看你,到时候一起去泰国看秀。”
梁小洁感觉心里暖乎乎的:“谢谢哥哥。”
回到现在,多日的名师指导和刻苦训练没白费,她成功走完了一程,完成了自己的社交任务,被长辈笑着抓去四处引荐。原本该受这个罪的人只不过略加露脸,便能堂而皇之以“我过去和朋友聊聊”借过。
她直奔而来的时候,秦伶恬和单霓不约而同避开了视线,试图假装没看见,可惜是祸躲不过。
“宝宝们,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女人用最甜美的嗓音呼唤她们,然而,南舒雨的“宝宝们”基本能和“贱人们”划等号。她是能把人从楼梯上推下去,然后故作无辜说“不好意思捏”的那种人,也是给人一耳光,马上就能捂着美甲翻白眼“就打你怎样”的类型。在嚣张上,她横行霸道,怎样都能占据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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