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天他没有按照母亲的吩咐穿白衬衫配黑西裤,没有戴一副银边眼镜,没有扎领带,没有佯装清冷,他只是搭配一身自己喜欢的休闲服,倚靠在车门上笑着等待他的父母。
但他的母亲却尖声命令他,让他马上滚回去换衣服,并勒令他不准笑,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笑起来很丑,像卖笑的鸭子。”
傅追野的语气平淡,没夹杂什么情绪,甚至听不出他在难受,偏偏沐秋烟心里的痛意在一点点叠加。
如果一开始沐秋烟不知道傅追野所说的小鬼是谁。那么,在十六岁这个年龄出现后,她便全懂了。
傅追野故事里的小鬼,便是他自己。
她觉得心脏很疼,仿佛有一双手捏住它,不断拉扯它。
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竟然会用「卖笑的鸭子」来形容亲生儿子。
“十六岁的男生,处在叛逆期,听到那种话,冲动之下便跑出家门。”
傅追野还在继续,“他当时,其实就是想要他的父母喊住他,给他一个道歉。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父母却告诉他,敢跑出大门,这辈子就别再回来。”
往后的故事,沐秋烟知道。
大学期间她曾听崇远提起过。
从十六岁开始,傅追野便脱离傅家,和傅家父母断绝关系,走上一条格外艰难的求学生存之路。
沐秋烟遇到傅追野时,傅追野已经组建自己的工作室,后来在大三创立他自己的公司,傅追野展现给她的,全是光鲜亮丽的一面。
但沐秋烟清楚,在离家最初,傅追野根本不可能好过,她见过他布满茧子的手,看到过他后背深深浅浅的疤痕,如今她进入这栋不足三十平……傅追野曾经住过的屋子。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傅追野受过很多苦。
沐秋烟想告诉傅追野,一切都已经过去,嘴巴张了张,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很多事情,过不去。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大度放下。
“他一直以为,他的父母只是控制欲强烈,喜欢时时刻刻操纵子女的人生,高高在上惯了,永远学不会低头,便次次选择极端的方式逼迫他回归家族,原来,不是的。”
“他的父母,特别是他的母亲,根本不爱他。”
“她把他当成别人的附属品。”
最后这句「附属品」沐秋烟听不明白。
傅追野也没说。
酒精令他的意识愈发混沌,眼皮逐渐变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沐秋烟什么都听不到。
他酒醉睡了过去。
沐秋烟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不动,等傅追野的呼吸趋于绵长,她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将他安放在床上。
宿醉的滋味不会好受,沐秋烟从筒子楼离开,就近寻找药店购买醒酒药。
外面的雨没停,沐秋烟没有伞,她简单抬手挡在头顶,便冲进雨幕中。
雨势渐渐大起来,好在附近有一家小药店。
买到需要的东西,沐秋烟折返回去。
老旧昏黄的路灯穿过雨线,照在沐秋烟纤瘦的身影上,在她周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陆知宴停下车,纤尘不染的皮鞋落在泥泞的土地上,他直直立在车前,两眼发红,失神地凝视前方的身影。
第374章 你真贱啊,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下贱的男人了
陆知宴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往兰城,只要他还活着,他便绝不会打消让沐秋烟重回他身边的念头。
而且,他查到,陆向阳偷跑到兰城,他自然没理由不来。
陆向阳的踪迹容易确定,陆知宴派周柏过去寻人,而他则用全部精力确定沐秋烟的去处。
他一路确定沐秋烟的所在位置,心情却已经不像上次那么跌宕起伏。
因为他不清楚,这次查到的位置究竟是否有傅追野从中作梗,他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找到沐秋烟。
这就导致,陆知宴在凌乱肮脏的窄街看到沐秋烟的身影时,意外而震惊,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一瞬不眨,胸膛里的心脏跳动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剧烈的跳动频率撞得他胸口生疼。
陆知宴慌乱无措,胸口起伏不定。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状态和沐秋烟见面。
沐秋烟向前走了几步,脚步略有放缓,她敏感察觉到有一道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
她的右眼皮跳动,骤然升起几分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放缓的脚步顿时加快频率。
然而,就在沐秋烟加快行走速度时,身后紧跟着响起紊乱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不足一分钟,一双硬实的手臂从后方穿过沐秋烟的臂下,圈住沐秋烟的腰。
“秋秋……”冷凉的男声中充斥着化不开的执拗和偏执,在无尽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拥有这样冷静却暗藏疯狂声色的人,除了沐秋烟最不愿意记起的某个人以外,再不会有其他人。
陆知宴来了。
沐秋烟怔住,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难以面对的一切全都破土而出。
她的心直直向下坠,森森的凉意从被陆知宴碰到的地方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你是秋秋,你是。你骗不了我的,我都查到了。”陆知宴抱住沐秋烟不断呢喃,他提前一步阻止沐秋烟否定身份。
寒冷的雨夜,陆知宴穿得少,但他半点不觉冷。
明明是夜晚,他却仿佛置身在明媚的阳光下。
他已经太久没像现在这样,浑身流淌暖意。
怀里的沐秋烟填补了他残缺的心,让他重新成为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沐秋烟一言不发,回神后,她低下头,一根一根掰开陆知宴的手指。
她的目的明确,她恶心陆知宴的碰触,她不愿让他碰一下。
陆知宴好不容易重新将沐秋烟拥入怀中,他怎么可能松开?
他非但不肯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紧。
“两分钟就好,别推开我,就一会儿,我马上就松开。”陆知宴卑微哀求。
沐秋烟感觉到有水珠从上空砸落在她的锁骨处,温热的,并不是雨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鳄鱼的眼泪。
但谁会因为杀人犯、强•女干•犯的眼泪动容呢?最起码,沐秋烟不会。
曾经好多次痛到无法忍受时,她也哭过,陆知宴可怜过她吗?
没有……
六年前小院里没有,两年前入狱时没有,几个月前拳打脚踢逼她流产时更没有。
“你真贱啊。”沐秋烟开口扔下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下贱的男人了。”
当初陆知宴曾经说过类似这种话,沐秋烟还给他而已。
第375章 秋秋,你赐予的疼痛是甜的
陆知宴同样意识到,他曾用下贱这种词语羞辱过沐秋烟。
现在他才明白,沐秋烟不贱,她是认错了人,真正下贱的人,是他陆知宴。
满心满眼是他时,他不屑一顾,而对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时,他却上赶着想要把人永远禁锢于怀。
“是……”陆知宴压制心口的酸涩胀痛,“我下贱……”
他承认……
所以,他可以再多抱她一会儿吗?
沐秋烟笑出声,她真被陆知宴贱到了。
“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又贱又恶心,麻烦松开我,我嫌脏。”
昨天晚上,陆知宴被傅追野算计,他将一场虚假的缠绵当真,当时他觉得他的心痛,堪比沐秋烟跳海时。
他现在才知道,傅追野的算计不算什么,真正能让他痛不欲生的,只有沐秋烟。
她轻飘飘几个字,便让他滋生被人挖掉心脏的疼痛。
“我不想和你纠缠,最后说一遍,麻烦,放手。”沐秋烟字字清晰,她的声音冷冷凉凉,活像掺了冰,半点没有面对傅追野时的纵容和温和。
陆知宴没放手,他在加重手里的力道。
下一秒,他感觉到手背上产生剧烈疼痛,尖锐的利器刺入他的皮肤,扎入他的血肉,并不断深入。
陆知宴清晰感知到,沐秋烟用一把水果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手背。
他身体微僵,隐隐发颤,痛意传到神经末梢,手上再使不出力气,自然而然便松开了沐秋烟。
沐秋烟摆脱陆知宴的束缚,将刀子抽出,冷漠向前走。
她不觉得自己残忍,她不过是将刀子扎进去再抽出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了,能赶得上锤子砸烂手骨疼吗?
再者,谁会对骚扰自己的仇人心软呢?
陆知宴的手极疼,嫣红的血珠顺着伤口处往下流,淌到指尖,凝聚成血珠,滴落在脚下的水洼里。
他没看手上的伤口,也没顾忌手上的疼痛,他更没生气,他反倒觉得愉悦。
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所有痛意都是真实的,既然疼痛真实。那么,沐秋烟便是真实的,她真的还活着!
陆知宴疯魔地扯唇勾笑,他的喉结滚了滚,推出一句带着笑意的话,“秋秋,你知道吗?自你跳海后,我梦到过你无数次,每一次,你都是一个虚影。但现在,你活生生地赐予我疼痛。”
他握住受伤的手,用力刺激伤口,在阵痛中,他感受着血液的温热和粘稠,变•态道,“原来,你赐予我的痛苦,是甜的。”
沐秋烟后背发凉,她陡然意识到,陆知宴现在就是个疯子。
正常人需要和疯子拉开距离。
谁知道疯病会不会传染?
她大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可她低估了疯子的疯狂程度。
沐秋烟没想到,陆知宴用消声•木仓,将她手中盛装解酒药的袋子提绳,打断了。
各种药物全部洒在地上,醒酒药的瓶子是玻璃的,砸下去后,碎成碎渣。
沐秋烟愣怔几秒,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她没扭头回望,亦没什么强烈的反应,蹲下身,伸手去捡地下其他药。
就在她马上要碰到药盒时,质感高级的黑色皮鞋提前几秒踩在上面。
第376章 沐秋烟狂怼陆知宴
“抬脚。”沐秋烟凉声道。
陆知宴动都没动一下,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
有些人骨子里便是自私且高高在上、目空无人的,沐秋烟抬眼,漂亮却冷凉的眸子凝视着陆知宴。
她毫不遮掩她的厌恶。
陆知宴假装没看到,他脱下西装外套,躬身往沐秋烟身上披。
早就预测到沐秋烟会甩开他的衣服,陆知宴用另外一只手强势按在沐秋烟的肩膀上。
如此一来,无论沐秋烟怎么挣扎,她都会披着他的西装。
他的气息,会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会染上他的味道。
陆知宴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他居高临下地锁住沐秋烟清凌凌的眼,“秋秋,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好不好?”
沐秋烟除了「有病」、「疯子」这种词语,想不到其他词语可以用来形容陆知宴。
“回家?”她嗤笑,“陆先生在说梦话吗?”
“不是梦话……”陆知宴当即否定掉,“我们是夫妻,京市汀园便是我们的家。”
似乎是想到汀园发生过的恶心事,他马上改口,“如果你不喜欢汀园,我们马上换地方。”
“首先,我现在的身份不是沐秋烟,沐秋烟跳海死了,尸骨无存。”
沐秋烟强压下胸口泛滥的厌恶,一字一顿,“沐秋烟的骨髓洒在海里,她的家便在海里,陆先生想和她回家,没人阻止,海就在东边,用不上半小时你便能抵达。”
不给陆知宴任何插嘴的机会,沐秋烟眯眼,“其次,夫妻关系是你耍手段才得以维系,你是二皮脸吗?怎么好意思以丈夫的身份自居?”
“最后……”沐秋烟咬牙,“作为强•女干•犯、杀人犯、虐待•狂的你,做做替代品就罢了,怎么还要上赶着过来丢人现眼?吃了别人的福利,享受过不属于你的感情,怎么敢毁掉正主的药?”
沐秋烟明明维持着蹲立的姿势,但气势半点不怯,她捡着最能戳痛陆知宴的言辞,毫不留情地送给他。
“抬脚!”她的声音再次扬高一度。
其实,像替代品这种话,并不能刺伤陆知宴,刚知道傅追野的存在时,陆知宴的确心如刀割、心神俱裂,时间久了,太多人用这点讽刺他,他的心早麻木了。
可是现在,沐秋烟当着他的面维护傅追野,为了傅追野的药对他冷言冷语!
陆知宴怎能不痛!
他深爱的人,刻入骨子里已成执念的人,为其他男人,伤害他!
一报还一报,当初他为沐清清残忍对她,如今她将这份不堪的痛,如数奉还。
不同的是,他并非真爱沐清清,而是认错人,错将沐清清当成她。
而她,却是真心爱恋傅追野!
陆知宴胸口的位置破开一个洞,寒风呼啸,吹着冷雨往里头钻。
太痛了,痛得陆知宴眼上布满血丝。
喉结滚了滚,陆知宴用力扣住沐秋烟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沙砾感,“我……不是替代品,秋秋,傅追野才是,不要喜欢他了,他不过是按照我复刻的冒牌货,你想要什么样子,我都有。”
什么意思?
沐秋烟恍惚两秒,之后她想到傅追野睡前沙哑的那句:“他的父母,特别是他的母亲,根本不爱他。”
“她把他当成别人的附属品。”
第377章 我喜欢他,不代表喜欢你
之前傅追野提过,如今,相似的话从陆知宴嘴里说出。
沐秋烟很难不多想。
联想到傅追野和陆知宴相似的脸,她的心一沉。
结合所有的一切,她轻易便猜到,傅追野的脸之所以会和陆知宴相似,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是有人复刻了陆知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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