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蹊看着江寄余,忽然很难过,她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但仍然如实说出了心里话:“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也不可能永远需要我陪在你身边。人生有那么多意外,而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江寄余又咳了一声,他说:“那你明天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明天?”李成蹊没有理解江寄余的意思。
江寄余眨了一下眼睛,因为生着病,脸颊苍白,更显得他的眼睛黑而亮:“不是指那个无穷大的囊括了所有以后的‘明天’,就是十二月四号的那个‘明天’,我生病了,‘明天’你还会来看望我吗?”
“会、会吧。”李成蹊完全没有办法给出否定的回答。
江寄余笑了,眼尾弯出一点好看的弧度:“那明天一定要来啊。”
李成蹊说:“好的,但是——”
“‘但是’的问题就留到明天再说,好吗?”江寄余很轻地打断了李成蹊的话,“等到明天,我会再问你下一个明天的事。”
李成蹊站在江寄余面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又想,李成蹊才缓慢地对江寄余说:“可是你的病总会好的一天。”
“等到那一天,或许我可以约你明天一起去图书馆。”江寄余说,“你会拒绝我吗?”
李成蹊想说她会的,但是看着江寄余既期待又紧张的神情,她发现那样的刻薄话压根就说不出口:“那得等到那一天才会有答案。”
江寄余却松了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许那天我会更想约你一起去吃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随机性、概率性、无法预测的事情,你认为人这一生不遵循机械决定论,不是我跟你约定好结局就能实现,你不能接受这种不确定,所以你更希望保留一些确定的事情,比如我们继续做朋友,是这样吗?”
李成蹊有些难过地点头,她没想到江寄余原来全部都知道。
“但我们已经不能再继续做朋友了。”就像在双缝干涉实验里,原本处于叠加态的光子被观测到就会发生塌缩,变成了单一的确定态。
“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你观测到了,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塌缩,而你选择了后退。”
李成蹊因为惊讶睁圆了眼睛,她想说不是的,是因为我喜欢你,但江寄余却这样说——李成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视线变得模糊,竟然在这时候掉下了眼泪。
“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江寄余倾身牵住李成蹊的手,“但我仍然想要更靠近你一点,李成蹊,你要记得刚刚说过的话,你明天会过来。”
“既然你害怕无穷无尽的明天和那些不确定性,那就只给我一个明天吧。”江寄余说,“每一个今天我都会询问你,是否愿意明天也与我在一起,既然一个月、一年、一生都漫长得让人害怕,那我们就只确定一个明天。”
江寄余说出来的话是李成蹊不敢想象的好听。
江寄余单手将李成蹊紧紧地揽在怀里,他咳了一声,很快就压住了,声音低哑却依然温柔:“别哭,李成蹊。”
“这……不公平,对你太不公平了。”李成蹊说。
江寄余轻轻摇头,他安抚地轻拍李成蹊的后背,说:“这很公平,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了,我们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了,是吗?”
李成蹊闷着鼻子嗯了一声,她不敢抬起头,也没有从江寄余的怀里挣开。
江寄余弯着眼睛笑了,他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他无法追溯这份喜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或许从少女闯入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的那天晚上开始,江寄余全部的青春都在积累着对李成蹊的爱意。
李成蹊带他走上篮球场,他们一起在放学后去吃小馄饨和麻辣烫,在琴南一中的操场上跑过一圈又一圈,还共同养育过一只蠵龟。在江寄余失去亲人最为孤独痛苦的时候,是李成蹊陪在了他身边,他们一起跨过了新年,又来到同一个大学……无论江寄余的生活是平是仄,都不能没有李成蹊。
李成蹊是他的蝴蝶,不是胃里的,是心上的蝴蝶。
是他的全部青春。
江寄余的病来势汹汹,好得也不彻底,偶尔吹了冷风还是会咳嗽那么一两下,李成蹊听了室友的偏方,每天用水壶煮了川贝雪梨给他装在保温杯里。这一段时间江寄余也格外黏人,每天晚上都会问她一遍“我们明天是否还能在一起”,李成蹊每次都会给他回复“是”或者“OK”。
有时候李成蹊会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公主被恶毒继母赶出城堡,在森林里开了一家“明天吃饭才收钱”的餐厅,因为没有写清楚今天的日期,所以“明天”永远不会来,每一天都是“今天吃饭不要钱”。
江寄余只跟她约定了一个明天,但是每一天都会有一个明天,于是“明天”的区间会在日积月累里不断拉长。
在李成蹊准备比赛的时候,江寄余也会跟着,黄佳薇对他的这种行为很不满,问:“你的学业压力和科研压力不应该很大吗,听说郑老特别中意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天天来我这里打转?”
江寄余朝黄佳薇举起手里的书:“我有在学习。”
黄佳薇看向李成蹊,李成蹊正在把一堆材料分门别类,察觉到黄佳薇不善的视线,立刻笑盈盈地转头:“江寄余当年也是交过会费的,他是我们谈判协会一员,特别喜欢这里的氛围。”
黄佳薇哼了一声,明显不信,她伸手指了指李成蹊:“你们就是在我这儿假公济私谈恋爱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李成蹊只是笑,也不辩解。这时许之衡提着烤冷面和炸鸡套餐从外面进来了,他用胳膊撞开门,带来了一阵冷风。
江寄余受不得风,立刻干咳了一声,李成蹊连忙跑过去打开保温杯递到他唇边:“快喝口热水。”
黄佳薇走过去替许之衡接过手头上的东西,她摸了一手许之衡的发茬,问:“外面下雨了?”
“下雪了!”许之衡说,“今年北京城的初雪。”
活动教室里的人闻声立刻挤到窗户前,借着路灯的光,他们看到纷纷扬扬的雪片随着风飘落下来,漂亮得像商场里的圣诞节水晶球里的景象成了真。
“真好看。”大家纷纷感叹,并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黄佳薇和许之衡招呼大家先来吃东西:“先过来把东西吃了,吃完咱就散了,你们爱干啥去干啥,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感冒了——就算感冒了,也是你们自己的错,跟谈判协会无关。”
李成蹊和江寄余缩在角落里,假装听不明白黄佳薇话里有话,江寄余还手快地替李成蹊拿了两块炸鸡。
大家一起吃夜宵,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关于初雪总有很多浪漫的故事可以说,比如韩剧里的炸鸡啤酒、跟喜欢的人接吻,就连黄佳薇和许之衡也是在初雪的那天在一起的。
“你们黄佳薇学姐当年可狂野了。”许之衡明明喝得是可乐,却像喝了假酒一样,开始说起黄佳薇的糗事,“她高中毕业时还跟别人天台告白过呢。”
“哦豁——”大家纷纷起哄,“那人是许学长你吗?”
许之衡摇头:“这就是我最大的遗憾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但听了这事儿后就觉得这姑娘真是得劲儿。”说着,许之衡看向李成蹊,“说起来,这是你们高中的传统活动,你跟人告白过吗?”
李成蹊喝可乐都能喝呛着,她疯狂摇头,江寄余却看向了她,皱了皱鼻子。
“告白了吧。”黄佳薇企图祸水东引,“这样说起来,我好像对你有点印象……”
“不不不……”李成蹊忙说,“都是年纪小不懂事,不提也罢,放过我吧。”
比起李成蹊,学弟妹们显然更好奇黄佳薇,纷纷问李成蹊:“佳薇姐是跟谁告白的吗?”
李成蹊摇头,黄佳薇当初并没有说那人的名字,就算是说了李成蹊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反倒许之衡嘿了一声:“我知道!”
李成蹊愣了,许之衡问她:“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闻潮还是闻浪的?特别拽,剃个寸头,个挺高的……”
李成蹊听到那个名字,一口可乐喷到了许之衡脸上。
许之衡愣了一下,抹了把脸:“怎么,你当年也跟闻潮告白过?”
黄佳薇都被气笑了,她捏住许之衡的脸颊,问:“你要真介意,我托人把他介绍给你?”
“没有,没有。”许之衡立刻认怂,“我只是偶尔会很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你,没能让你第一次的心动是为我。”
“笨蛋。”黄佳薇松开手,给许之衡的嘴里一块炸鸡,“重要的不是第一次,而是最后一次,是此时此刻跟谁在一起。”
“更何况我的第一次心动也不是闻潮啊,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暗恋过那个会画小火车的前桌,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喜欢班上那个打篮球特别好的小帅哥,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意识到初三隔壁班的那个班长帅得不行,还求而不得地暗恋过他很长一段时间。”
许之衡:“……”
黄佳薇笑得开心极了:“而且你不懂,每一个按部就班长大的乖乖女心里都会有一个偶尔想叛逆一次的梦,闻潮就很符合我们梦里的那种叛逆想象。我们其实并不多了解他,也很难真正靠近他,他就是一种青春的疯狂想象,代表着我们对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的反抗。没有人会真正和一种幻想去谈恋爱的,我们还不是该读书就读书,该高考就高考。对不对,李成蹊?”
对……吗?
李成蹊其实是有一点疑惑的,她曾经也跟闻潮靠得很近过,但是……但是……李成蹊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江寄余,她悄悄地在桌下牵住了他的手。
“对。”李成蹊笑着说,“他就是青春期的一个梦。”
一个已经过去的梦。
吃完炸鸡和烤冷面,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场,去外面的初雪之夜撒欢。明明年年都会下雪,但是年年看到雪还是会觉得特别快乐。
李成蹊和江寄余挑了条人少的路,不急不缓地往寝室的方向走。李成蹊伸手去接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细细小小的一片雪,落到手里很快就会变成水,但又会有新的雪片不停地落下来,这种转瞬即逝的美丽在夜间不露声色又惊心动魄。
见李成蹊没戴手套,又一直把手伸在外面,江寄余牵住了她的手,发现李成蹊的指尖都凉透了,便将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李成蹊转头笑了:“刚刚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江寄余知道,如果坦诚地承认自己不高兴,就会显得很小气。
“真的吗?”李成蹊歪头看着江寄余的眼睛,借着路灯的光,能看清江寄余根根分明的长睫毛。
江寄余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然后李成蹊攀住江寄余的肩膀,踮起脚忽然吻了一下江寄余的下巴。
柔软的唇瓣擦过皮肤,江寄余站在原地呆住了。
李成蹊有些害羞,松开江寄余的手往前跑,跑了几步,她停下来,笑眯眯地问:“哄一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让李成蹊想起她在学校初见江寄余的那一天,漫天的雪织成一幅萧萧瑟瑟的画,而那个挺拔的少年在风雪里拾级而上。
江寄余这一次穿过风雪来到她身边,牵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隔得很近,鼻尖贴着鼻尖,江寄余的另一只手触碰到李成蹊的脸颊,他的手指竟然比李成蹊被冻得发红的脸还要暖一些。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一些无言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陌生又渴望,紧张又期待,近不得,远不得。
李成蹊看到一片雪落到江寄余的睫毛上,很快又融成了水。在这一瞬间,李成蹊闭上了眼睛,而江寄余低头吻了过来。
江寄余的呼吸是干净又温暖的,李成蹊甚至觉得自己尝到了一点雪的甜味,原来雪是甜的吗?李成蹊不知道,她的手紧紧地拽着江寄余的衣服下摆,温热的唇齿交融,他们吻得毫无保留。
在雪落下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接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李成蹊又跟江寄余在一起了一天,他们今天也决定明天要继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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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们都长大得很快哈~
第82章 那些花儿
李成蹊和江寄余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度过了冬天又迎来了春天,他们听过潭柘寺的钟声,看过玉渊潭的樱花,走过东四十条胡同,在满天飞的柳絮里,躲起来一起吃个冰激凌。
恋爱是这样简单快乐的事情。
很快又到了一个夏天,毕业季有一批学长姐要离开,连黄佳薇和许之衡都忙了起来,为了保研的事情开始不停地跑夏令营和准备材料。于是谈判协会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李成蹊,马上会有新的一批高中生来到大学,李成蹊已经学会了独当一面。
但最令李成蹊他们紧张的是,余深深又要迎来一次高考了。
这个学期完成了所有的考试,李成蹊和江寄余就一天都没耽误的回到琴南,宋斯怀比他们还早回来两天,跟已经高考完的余深深一起去车站接他们。
李成蹊出站的时候把行李都丢给了江寄余,径直跑过去给了余深深一个大大的拥抱。余深深被李成蹊撞到往后退了两步,她笑着拍了拍李成蹊的后背:“不错啊,李成蹊,上了大学后很会撒娇了嘛。”
越过人潮,余深深跟拎着两个行李箱缓步走来的江寄余视线相对,余深深了然地哦了一声:“有情况,李成蹊,坦白从宽。”
李成蹊也不遮掩,笑眯眯地转头挽住江寄余的胳膊,对余深深和宋斯怀大大方方地说:“我对象。”
“啊啊啊——”宋斯怀一脸不可置信,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像是下巴都要被吓掉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你们就发展了不正当男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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